清晨的陽光透過層疊的紗簾，沒能給林筱筱帶來絲毫暖意，反而像探照燈一樣，把她心底那點沒底照得無所遁形。
她坐在梳妝台前，看着鏡子裏那個被專業造型團隊捯飭得光彩照人、連頭發絲都透着“我很貴”氣息的女人，感覺像是在看一個精心包裝的待售商品。
“大小姐，時間差不多了。”管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平穩得像機器播報。
林筱筱深吸一口氣，拎起那條據說能買她前世一套房的限量款裙子的裙擺，起身。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悄無聲息，卻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緊繃的神經上。
契約見證儀式，設在那間堪比皇家禮拜堂的家族議事廳。穹頂高聳，彩繪玻璃濾下斑斕的光線，照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空氣裏彌漫着古老木料和熏香的味道，莊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長條形的議事桌一側，三位元老已經端坐。林擎面沉如水，林靜姝嘴角掛着標準的社交微笑，林逸風則低頭看着腕表，仿佛在計算時間成本。
另一側，那九位“男主角”也已到場。
顧言深依舊是一絲不苟的西裝，坐姿端正，面前放着平板和鋼筆，像來參加並購籤約儀式的。陸星辰穿了件略顯拘謹的休閒西裝，好奇地東張西望，對上林筱筱的目光時，還下意識咧嘴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被旁邊的蘇夜用速寫本輕輕捅了一下腰眼，才趕緊收斂。蘇夜自己則穿着一身頗具藝術氣息的麻質衣服，眼神放空，不知神遊何處。機車男居然也換了身還算得體的皮衣夾克，只是坐姿依舊散漫。混血模特和鋼琴家各自保持着最佳儀態，科技宅弟弟則低頭擺弄着他那個似乎升級過、多了幾條機械臂的小機器人。
而墨淵，坐在最靠邊的位置，依舊是一身素白的中式盤扣長衫，與這奢華環境格格不入，他垂着眼眸，指尖輕輕捻着一枚不知名的幹枯草藥，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林筱筱在自己的主位坐下，感覺九道（加上元老們是十二道）目光如同聚光燈般打在她身上，讓她後背發僵。
“開始吧。”林擎作爲資格最老的元老，沉聲宣布。
管家將九份《臨時約定》文件分別放在九位未婚夫面前。文件旁邊，還放着一方造型古樸的玉石印章和一小盒朱砂印泥。
“請各位閱覽文件，若無異議，便在此處籤名，並用印。”管家聲音清晰地說道。
議事廳裏只剩下紙張翻動的細微聲響。
林筱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雖然昨天拿到了意向書，但臨門一腳，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反悔？尤其是墨淵和顧言深……
顧言深看得很快，幾乎是掃了幾眼關鍵條款，便拿起鋼筆，利落地籤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拿起那方屬於他的印章，在朱砂印泥上蘸了蘸，穩穩地蓋在自己的籤名旁。動作流暢，沒有一絲猶豫，仿佛只是在批復一份普通文件。
林筱筱微微鬆了口氣。
接着是陸星辰，他幾乎是看也沒看，大筆一揮就籤了名，然後拿着印章好奇地把玩了一下，才笨拙地蓋上，印跡有點歪。蘇夜蹙着眉，似乎對某些措辭不太滿意，但最終還是嘆了口氣，籤了名，蓋了一個設計獨特的藝術籤名章。機車男撇撇嘴，籤下龍飛鳳舞的名字，印章蓋得又重又響。混血模特和鋼琴家也相繼完成。
科技宅弟弟籤完名，還用他那個小機器人的機械臂輔助，蓋了一個極其精準、分毫不差的印。
現在就剩下……墨淵了。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到了那個角落。
墨淵依舊垂着眼，似乎還沒看完文件，又或者，根本不在意文件內容。他捻動草藥的手指停了下來。
林筱筱感覺手心又開始冒汗。時間一秒一秒流逝，議事廳裏的空氣幾乎凝固。
就在林擎眉頭越皺越緊，似乎要開口催促時，墨淵終於動了。
他放下那枚草藥，拿起旁邊備用的毛筆（他特意要求的），蘸了墨，在文件的籤名處，寫下了兩個清瘦遒勁、風骨嶙峋的字——墨淵。
然後，他拿起那方屬於他的、顏色沉靜的青玉印章，在朱砂印泥上輕輕一觸，抬手，落下。
“嗒。”
一聲輕響，在過分安靜的議事廳裏格外清晰。
印跡清晰，端正，透着一股與他氣質相符的冷冽。
成了！
林筱筱懸在喉嚨口的心，咚地一聲落回了原位，雖然砸得她胸口發悶，但終究是落下了。
九份文件，籤名用印齊全。
管家上前，將文件一一收起，檢查無誤後，呈給三位元老過目。
林擎掃了一眼，沉着臉點了點頭。林靜姝微笑着表示認可。林逸風則快速翻看了一遍，重點確認了財產相關條款的臨時性，也點了頭。
“如此，《九倍快樂契約·臨時約定》便算達成。”林擎的聲音回蕩在議事廳，“在林家真血脈回歸期間，此約定暫保林筱筱大小姐身份不失。後續正式契約，需在三個月內磋商完畢，否則此臨時約定自動失效。”
“筱筱明白。”林筱筱起身，微微躬身。三個月……又是一個死線。
儀式結束。
三位元老率先離場。林逸風經過林筱筱身邊時，低聲說了一句：“別忘了你答應的事。”然後便匆匆離去，大概是去盯盤了。
九位未婚夫也陸續起身。
顧言深合上平板，走到林筱筱面前，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平靜無波：“臨時約定已成，希望林小姐後續的表現，能配得上這份‘投資’。”說完，微微頷首，轉身離開。
陸星辰湊過來，眼睛亮亮的：“筱筱姐，剛才緊張死我了！還好都籤了！接下來我們要幹嘛？有什麼集體活動嗎？”
林筱筱：“……” 集體活動？你以爲這是組團打副本嗎？
蘇夜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抱着他的速寫本默默走了。機車男吹着口哨，混血模特和鋼琴家也相繼離去。科技宅弟弟抱着他的機器人，小聲嘀咕着“Ⅲ級權限……”也消失了。
最後，只剩下墨淵。
他起身，依舊沒有看林筱筱，只是將那枚幹枯的草藥放在了她面前的桌上。
“安神。”他清冽地吐出兩個字，隨即白衣拂動，也轉身離開了議事廳。
林筱筱低頭，看着桌上那枚其貌不揚的草藥，愣了愣。安神？他看出她緊張得快靈魂出竅了？
還沒等她細想，管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身邊，低聲提醒：
“大小姐，剛接到消息。真千金小姐的航班提前了。”
“預計今天下午三點，抵達老宅。”
林筱筱猛地抬頭，瞳孔驟縮。
下午三點？！
比原定時間，提前了兩個小時！
她剛剛因爲儀式順利完成而稍微放鬆的神經，瞬間再次繃緊，比之前更甚。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尖掐進掌心。
目光掃過桌上那九份墨跡朱印未幹的《臨時約定》，又看向議事廳門口的方向，仿佛已經能聽到命運齒輪加速轉動的轟鳴聲。
真正的考驗，就要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