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的試探風波剛過，另一波麻煩又悄然而至。
這次來自二皇子陣營。
二皇子心思縝密，雖然也覺得老九不足爲慮，但皇帝那晚的舉動還是讓他覺得有些蹊蹺。
他不像大皇子那樣直接送禮試探，而是選擇了更迂回的方式——
讓依附於他的官員，在公開場合，比如上書房，進行言語上的刁難和試探。
他要看的，不是老九能給出多精彩的答案，而是他在突如其來的詰問下的本能反應。
是真正的一無所知、倉皇失措？
還是偶爾會流露出一絲被極力掩飾的靈光？
真正的蠢貨和僞裝者，在連續的高壓追問下，細微之處必有破綻。
這日，上書房來了一位新的侍講學士，姓孫，是二皇子一派的得力幹將，以學問淵博、言辭犀利著稱。
周太傅對此人似乎也不太感冒，但礙於規矩，還是讓他負責講解一段《政要論》。
孫學士講得深入淺出，但目光卻時不時地瞥向角落裏的沈魚。
果然，在講解完畢後，提問環節，他直接點了沈魚的名。
“九殿下，”
孫學士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眼神卻銳利，
“方才下官所講，‘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一句，歷代先賢釋義各有不同。”
“不知殿下更傾向於哪種解讀？”
“是‘百姓可以驅使，但不可讓他們知道太多’？”
“還是‘百姓可以引導，但無法讓他們完全理解深意’？’？亦或是……”
他聲音略微拖長，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引誘，
“殿下少年心性，思維活泛，或許另有不同凡響的高見？”
這個問題相當刁鑽，涉及經義的不同解讀流派，
甚至隱含政治立場，絕非一句“不知”能輕易搪塞過去。
無論沈魚選擇哪種解讀，或者提出自己的看法，都可能被對方抓住話柄，深入追問，甚至引申到對朝政的看法上。
其他皇子也聽出了這問題的陷阱味道，目光紛紛投向沈魚，有好奇，有同情，也有看好戲的。
皇長子垂眸不語。
二皇子嘴角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三皇子則明顯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
被瞬間推到風口浪尖的沈魚，心裏早已是一萬頭神獸奔騰而過，瘋狂吐槽：
【又來？還有完沒完？我就想安安靜靜當個背景板，在知識的海洋裏偷偷摸摸淹死，怎麼那麼難？！】
【這姓孫的擺明了是來找茬的】
硬剛？講道理？她哪有那本事？
說不定三兩句就被繞進去，然後被批判得體無完膚。
反駁？更不行，對方是官員，是老師，反駁就是頂撞，就是不敬。
看來，只能祭出終極法寶——“棉花戰術”了！
任你狂風暴雨、電閃雷鳴，我自巋然不動，以柔克剛，裝死到底！
沈魚緩緩站起身，臉上又掛起了那副經典的鵪鶉表情，低着頭，聲音細弱而茫然，還帶着恰到好處的羞愧：
“回、回大人……弟子……不知。”
孫學士似乎早料到她會這麼說，並不意外，繼續追問，語氣依舊溫和，卻帶着步步緊逼的意味：
“殿下不必過謙。即便不知深意，總該有些淺見吧？方才下官講解了足有一刻鍾，殿下莫非……一句也未聽入耳中？”
這話就有點打臉了，暗指她聽課不認真。
沈魚把頭埋得更低，肩膀縮起，聲音更加惶恐：“
弟子……弟子愚鈍……實在……實在未能領會大人精妙講解……辜負大人期望……請大人責罰……”
她直接躺平認嘲，態度卑微到極點。
這完美契合了一個愚蠢、怯懦、上課聽不懂又害怕被批評的學渣形象。
孫學士：“……”
他準備好的後續追問一下子被堵了回去。
對方直接承認自己笨，沒聽懂，還能怎麼問？難道要繼續追問“你爲什麼這麼笨”？
他頓了頓，換了個角度，指向牆上掛的一幅《山河輿圖》：
“殿下既對經義不熟，那便說說實務。殿下請看此圖，若我大胤欲通南方漕運，以殿下之見，當以何處爲樞紐最佳？”
這問題更狠，直接考校政事地理了。
這個需要極強的實務知識和宏觀視野，絕非一個深居宮中的“透明”皇子所能回答。
沈魚抬頭茫然地看了看那復雜的地圖，眼神更加空洞，仿佛在看天書，然後迅速低下頭，用更小的聲音道：
“回大人……弟子……不懂。”
“那殿下可知北方邊患，近來有何動向？”
“不、不知……”
“殿下對近日御史彈劾吏部考功不清之事，有何看法？”
“不、不懂……”
“殿下……”
無論孫學士問什麼，問經義、問政事、問軍事、問民生，沈魚永遠只有三板斧：
“不知”、“不懂”、“大人高見”。
她的態度始終恭敬——表面上看，認錯態度極其良好，把自己貶低得一無是處，仿佛多問她一個字都是浪費時間和侮辱對方的學問。
幾個回合下來，孫學士感覺自己一記記重拳全都打在了軟綿綿、滑不溜丟的棉花上，不僅毫無着力點，反而憋得自己胸口發悶。
他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油鹽不進、爛泥扶不上牆！
周太傅在一旁都快聽不下去了，雖然他也不喜這孫學士咄咄逼人的姿態，但沈魚這表現也實在太丟皇室的臉了！
他忍不住咳嗽一聲：“孫學士，罷了。”
孫學士也終於失去了耐心，看着那顆恨不得縮進桌子底下的腦袋，
最終只能悻悻地哼了一聲，無比嫌棄地揮了揮手，不再理會這塊“朽木”。
課堂上的其他皇子，表情各異。
但普遍都是一種“果然如此”的無語和輕蔑。
二皇子端起茶杯，掩去嘴角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
看來，確實是想多了。
這老九，是真蠢，蠢得毫無雜質，反而讓人……放心了？
沈魚劫後餘生地坐回座位，後背驚出一層冷汗。
好險！又混過去一關！
這“棉花戰術”果然好用！
任你千般算計，萬種刁難，我自一口咬定“不知不懂”，你能奈我何？
雖然丟人，但安全啊！
她再次堅定了信念：只要我夠廢柴，麻煩就追不上我！
鹹魚保命法則，第一條：時刻認慫，永遠不要試圖跟大佬講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