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雯的突然倒下,像一幅凝固的恐怖畫面,深深地烙刻在陳默和趙冬的眼中。倉庫內那詭異而激烈的能量波動驟然平息,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和冰冷刺骨的餘韻。懸浮在半空的兩個古樸銅器光芒黯淡下來,“哐當”兩聲掉落在地,滾入塵埃。
“曉雯!”陳默的嘶吼聲打破了寂靜,充滿了絕望和驚駭。他掙扎着想要撲過去,但身體卻因方才的沖擊和依舊殘留的寒意而虛弱不堪,一個踉蹌又跌坐回去,只能眼睜睜看着林曉雯毫無生氣地倒在姜禹懷中,臉色白得嚇人,仿佛生命的氣息正在被迅速抽離。
趙冬也僵在原地,臉上瘋狂褪去後殘留的崩潰和茫然,被一種更深的、措手不及的震驚所取代。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左臂,那裏冰痕的熒光已然消失,那蝕骨的、日夜折磨他的寒意竟也奇跡般地減弱了大半,一種久違的、幾乎陌生的平靜感籠罩着他傷痕累累的肢體。然而,這種“好轉”卻是以那個試圖幫助他的女人的倒下爲代價。他猩紅的眼睛裏翻涌着極其復雜的情緒——無措、愧疚,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恐慌。
姜禹蒼老的臉上籠罩着一層前所未有的凝重陰雲。他小心翼翼地將林曉雯平放在地上,手指迅速搭在她的頸動脈和鼻息下,又翻開她的眼皮查看。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她……她怎麼樣?”陳默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心髒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幾乎無法呼吸。
姜禹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幹澀而沉重:“冰痕之力極其陰寒霸道,乃極致痛苦所化,本就侵蝕生機。方才異變,兩股力量失控對撞,又被她以自身爲引強行疏導,最終……大量寒氣逆流反噬,侵入了她的心脈識海。”
他輕輕撥開林曉雯額前的碎發,只見她眉心處,一個極其微小、卻異常清晰復雜的冰藍色符文,若隱若現,散發着微弱卻令人心悸的寒意。
“冰蝕之印……”姜禹的語氣帶着深深的無力感,“此印不除,她便會一直沉睡下去,生機被緩慢凍結,直至……”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但那份沉重的絕望已然說明了一切。
陳默如遭雷擊,整個人瞬間被巨大的恐懼和悔恨淹沒。都是爲了他!如果不是爲了喚醒他的記憶,如果不是爲了幫他化解冰痕,她根本不會卷入這一切,更不會此刻躺在這裏,生命垂危!他恨不得那些寒氣全部沖着自己來,爲什麼要是她?!
無邊的痛苦和自責幾乎要將他撕裂,他猛地抬起手,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指節瞬間破裂,滲出鮮血,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一旁的趙冬,聽着姜禹的話,看着陳默痛苦不堪的模樣,再看向地上那個眉心帶着詭異冰印、因他而卷入無妄之災的女人,他佝僂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多年來被仇恨填滿的心靈,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照見了自己帶來的毀滅性後果。他張了張嘴,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有那雙布滿傷疤的手,無意識地緊緊攥成了拳頭。
明線:絕望中的星火與艱難的盟約
倉庫內陷入了更深的死寂,被一種無言的絕望所籠罩。
良久,姜禹重重地嘆了口氣,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唉……劫數難逃,卻也並非……全無一線生機。”
這句話如同黑暗中的一絲微光,瞬間吸引了陳默和趙冬的全部注意力。陳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着姜禹,聲音嘶啞:“還有什麼辦法?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救她!”
趙冬也艱難地向前挪了一步,渾濁的眼睛裏重新燃起一點微弱的、或許是救贖或許是彌補的光。
姜禹的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掃過,最終落在林曉雯眉心的冰印上:“冰痕之力雖陰毒,但其性至純,乃極情所凝。既能傷人,亦能……救人。只是方法極其凶險,且需……同心協力。”
他看向陳默和趙冬:“你們二人,乃是此次冰痕異變的源頭,亦是唯一能化解她體內寒毒的關鍵。需以你二人穩定後的冰痕之力爲引,輔以特殊陣法,將她體內寒毒緩緩導出、中和。但此法需二人心意相通,能量同調,稍有差池,非但救不了她,你二人亦會再次遭反噬,甚至可能……加速她的消亡。”
讓兩個剛剛還你死我活、一個記憶破碎、一個心靈扭曲的男人“心意相通”、“能量同調”?這聽起來簡直比登天還難!
陳默和趙冬都愣住了,下意識地看向對方。目光接觸的瞬間,依舊充滿了隔閡、不信任和過往痛苦帶來的巨大鴻溝。
然而,目光下垂,看到地上靜靜躺着的、眉心帶着冰印的林曉雯,那一點猶豫和隔閡,似乎又被一種更強大的力量壓了下去。
陳默率先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帶着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我該怎麼做?”爲了林曉雯,他可以做任何事,哪怕與曾經的“敵人”合作。
趙冬沉默着,臉上的疤痕在月光下顯得更加猙獰,他掙扎了許久許久,最終,極其艱難地、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好。”
這一個字,重若千鈞。代表着他仇恨生涯的徹底終結,和一個未知的、或許充滿痛苦的救贖之路的開始。
一個由冰痕連接的、極不穩定卻又不得不爲的臨時盟約,在此刻,於這片冰冷的廢墟中,艱難達成。
暗線:古老的陣法與生命的傳遞
事不宜遲,姜禹立刻開始布置。他讓陳默和趙冬分別坐在林曉雯的左右兩側,三人呈三角之勢。他從隨身攜帶的一個舊布袋裏取出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顏色各異的晶石、刻畫着符文的木牌、甚至還有幾株幹枯的、散發着奇異香氣的草藥。
他以林曉雯爲中心,用晶石和符牌在地上布置出一個復雜而玄奧的圖案,那圖案隱隱與兩人臂上的冰痕形狀有幾分呼應。最後,他將那些草藥捻碎,撒在林曉雯周身,空氣中頓時彌漫開一股清涼又帶着一絲苦澀的氣息。
“閉目,凝神,嚐試去感知你們臂上的冰痕。”姜禹沉聲指導,聲音帶着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不要抗拒它的寒冷,試着去理解它蘊含的情緒——你的悲傷與失落,”他看向陳默,“你的憤怒與不甘,”他看向趙冬,“然後,嚐試引導其中一絲最平和、最穩定的能量,沿着手臂,匯聚於掌心。”
這個過程極其艱難。無論是陳默還是趙冬,他們的冰痕都與極致的痛苦緊密相連,想要從中剝離出一絲“平和”的能量,無異於火中取栗。兩人都眉頭緊鎖,額頭沁汗,身體微微顫抖,顯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和身體壓力。
姜禹緊張地注視着他們,以及地上陣法的變化。那些晶石和符牌開始散發出微弱的光芒,與林曉雯眉心的冰印產生着極其細微的共鳴。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終於,陳默的掌心率先浮現出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白色寒氣,柔和而純淨,不再帶有攻擊性。緊接着,趙冬的掌心也艱難地凝聚出一絲類似的能量,卻帶着淡淡的暗色,顯得更加滯澀,但其中的狂暴因子似乎也被強行壓制了下去。
“就是現在!”姜禹低喝一聲,“將你們掌心的能量,緩緩注入她眉心的印記!記住,心意相通,能量同調!想着救她,只想着一件事!”
兩人同時伸出手,將掌心那微弱卻至關重要的能量,小心翼翼地貼近林曉雯眉心的冰藍色符文。
就在兩股能量接觸印記的瞬間——
嗡!
整個陣法猛地亮起柔和的白光!林曉雯的身體輕輕一震,眉心處的冰印驟然亮起,仿佛被激活!一股比之前更加凜冽的寒氣猛地從她體內擴散開來,讓近在咫尺的陳默和趙冬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但這一次,寒氣並未攻擊他們,而是如同受到了引導,開始緩慢地、一絲絲地被吸入兩人掌心的能量流中,順着他們的手臂,回流向他們的身體!
這是一個極其凶險的能量循環!他們正在將林曉雯體內的寒毒吸入自己剛剛穩定下來的冰痕之中!
劇烈的寒意再次席卷而來,比之前更加冰冷刺骨,仿佛連血液都要凍結!陳默和趙冬的臉上瞬間失去血色,身體劇烈顫抖,牙關咯咯作響,顯然在承受着極大的痛苦!
但他們都沒有退縮,也沒有鬆開手。陳默死死咬着牙,眼中只有林曉雯沉睡的面容。趙冬則緊閉雙眼,臉上的疤痕扭曲着,仿佛在以此償還着沉重的罪孽。
姜禹屏息凝神,全力維持着陣法的穩定,引導着能量的流轉。
不知過了多久,林曉雯眉心的冰印光芒開始逐漸黯淡,顏色也變淺了一些。而她蒼白的臉頰上,似乎隱隱恢復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血色。
反觀陳默和趙冬,兩人幾乎凍成了冰雕,眉發結霜,氣息微弱,臂上的冰痕再次變得清晰可見,甚至比之前更加活躍,顯然吸收了大量的寒毒。
終於,當林曉雯眉心的冰印徹底隱去,最後一絲寒氣被導出時,姜禹猛地撤去陣法:“可以了!”
陳默和趙冬幾乎同時脫力,向後倒去,癱軟在地,陷入了半昏迷狀態,身體依舊因爲殘留的極致寒冷而不停地顫抖。
陣法光芒散去,倉庫重歸寂靜。
姜禹急忙上前查看林曉雯的情況。她的呼吸雖然依舊微弱,卻變得平穩悠長了許多,臉色也不再是死寂的蒼白,眉心處的冰印也消失了,仿佛只是睡着了。
他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抹去額頭的汗水,看着地上三個皆因冰痕而緊密聯系、又都付出巨大代價的人,眼神無比復雜。
救贖之路,從來都伴隨着痛苦與犧牲。橋梁已然架設,但通往彼岸的道路,依舊漫長而艱難。
他望向倉庫外沉沉的夜空,低聲自語:“第一步算是成了……但引出的寒毒已與他們自身冰痕融合,下一次爆發,恐會更加猛烈……必須盡快找到徹底化解冰痕之法。那個地方……必須去一趟了……”
夜色更深,廢墟中,只剩下艱難而平穩的呼吸聲,預示着短暫的平靜,與未來更大的風波。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