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農忙,正遇響晴天,日頭暖烘烘地照在地上,曬得人心裏頭也敞亮。
“這楊家今兒進門的小孫媳真是傻的?這事兒到底是不是真的哦?”
“我哪兒知道,今兒不是要去吃酒嘛,到時候你好好看看不就成了!”
“嘿!不用看,我和你們說啊,這姑娘真是傻的,我可是聽隊長媳婦兒說的,聽說是從火車上掉下來,摔傻的!”
“我還沒見過傻子呢,今兒可要好好瞧瞧!”
“走,咱今天快點去,找個好位置!”
村道上熙熙攘攘的人,都往一個方向走去,目的地就是楊家,今兒楊家辦喜事,正是楊景業和林棠結婚的日子。
但兩位新人這會兒卻不在家,二人正在去公社的路上。
楊景業穿着一身嶄新的藍布幹部裝,頭發用水梳得服服帖帖,騎着家裏的永久牌自行車,爲了今天這個好日子,自行車提前便被擦拭得鋥亮,車把上系着朵紅布扎的花。
後座上坐着林棠,辮子上扎了紅頭繩,身穿喜慶的紅格子上衣,把精致的小臉襯得越發白淨。
二人要去公社,開證明,領結婚證。
到了公社那排青磚平房前,楊景業把車支在旁邊,從內側口袋裏掏出兩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一張是“大隊長”開得介紹信,證明兩人都是貧下中農出身,根正苗紅,另一張是戀愛情況說明,上面有‘情況屬實’四個鋼筆字和一枚鮮紅的公章。
按理說林棠的身份不清不楚,本來開不了證明,大隊長也說讓人先辦酒,這會兒沒扯證的人多得是。
但楊景業是個認死理的,覺得沒扯證就不合法,堅持要先領證。
最後多虧了沈建武,把自家老爹的印章偷了出來,還模仿老爹的字跡籤上了大名,弄完了再給人還回去,到現在沈大隊長都還不知道這事兒。
二人進了公社大門,管民政的工作人員接過紙,翻來覆去的看,又抬眼打量兩人。
“自由戀愛?”
“是,自由戀愛。”楊景業點頭,又轉頭看向旁邊的林棠。
林棠愣了愣,也跟着點了點頭,大聲道:“是!自由戀愛!”
說完了這句,林棠湊到楊景業的耳邊,“人變了!”
楊景業也用同樣小的聲音回道:“嗯,沈建武不想玩了,換一個人陪我們玩。”
怕林棠在領證的環節出錯,楊景業還派沈建武提前來了一趟公社,看人家是怎麼領證的,有哪些程序,回到家二人照着排練了好幾遍。
沈建武就演辦證的工作人員,突然換了人,林棠剛剛差點沒反應過來。
工作人員也沒懷疑,拉開抽屜,取出兩張獎狀樣式的硬紙,拿起鋼筆,一筆一畫的填上兩人的名字,最後,鄭重的蓋上公社的大印。
泥印是鮮紅的,落在紙上,也像落在了楊景業的心尖上。
“好了,往後就是革命夫妻了,要互敬互愛,共同進步,我祖國的發展添磚加瓦!”說完工作人員就把結婚證遞了出去。
楊景業雙手接過,覺得這紙沉沉甸甸的。
林棠也接過自己那張,看也沒看,就塞給了楊景業,然後把手攤開。
“給糖!”遊戲完了,該給獎勵啦!
楊景業把提前準備的糖給了一顆給林棠,剩下的都遞給了對面的工作人員,“甜甜嘴。”
工作人員笑嘻嘻地接過,“小兩口真郎才女貌,這糖我就收下了,沾沾喜氣。”
領完證,楊景業又搭載着林棠往家裏趕。
回到家,院子裏已經圍滿了人,現在講究節儉,杜絕鋪張浪費,院子裏也沒張燈結彩,只是在堂屋正中的牆上貼了個大紅“囍”字,下面並排掛着主席像。
院子裏擺了十多張圓桌,長條凳都是從左鄰右舍借來的。
“這就是那個傻姑娘?還怪水靈!”
“看着也不像是傻的呀?”
“還別說,和楊家老三站在一塊還真配,郎才女貌的,難怪杜家老三看不上支書家的閨女,這姑娘的長相能甩對方幾條街了!”
“長得好看有啥用,不當吃不當喝的,腦子也不靈活,我看這哪裏是娶媳婦兒,給自己娶個閨女還差不多!別人春花多好,好歹是支書家的閨女,還是個高中畢業的!”
“再好也不是一般人能娶得起的,要那麼多東西,你能你咋不上啊,你家不是也有兒子?”
......
自從二人進了院子,隊員們齊刷刷的目光就投了過來,面上全是一臉八卦,還時不時轉身和旁邊的人嘀咕幾句。
大隊長被讓到了主位,他端起了碗,清了清嗓子,“今天,是景業同志和林棠同志大喜的日子,我代表大隊,祝賀他們!往後要好好學習主席著作,搞好生產,做咱第七生產大隊的模範夫妻!”
大家都跟着端起碗,七嘴八舌人地說着祝福的話。
楊景業帶着林棠挨桌敬酒,場面話都由楊景業說,至於林棠,只用不停點頭就好,別人逗她,她也不說話,就盯着人笑,敬完一桌,楊景業就偷偷往人口袋裏放上一顆糖,林棠捂着口袋,樂開了花。
酒至半酣,不知誰起了個頭,隊員們唱起了歌,沒有喜慶的嗩呐鑼鼓聲,只有當下最熟悉的旋律,“我們走在大路上,意氣風發鬥志昂揚.......”
吃完了酒席,隊員們散去。
到了夜晚,新人的房間裏,一盞煤油燈跳動着昏暗的光。
林棠坐在床上,數着自己今天得到的糖,零零散散放在床上有十多個,“一、二、三、一、二、三...有三個!”
楊景業看到這場景笑出聲。
林棠聽到笑聲望了過來,以爲對方也想吃,大方地遞了一把過來,“給你!”
楊景業也沒客氣,接過來放自己包裏,下次哄人時繼續給。
數完了糖,把糖放在枕頭下藏起來,林棠自覺的開始脫衣服。
“你幹嘛?”楊景業拉住了林棠的手,阻止了對方的動作。
“睡覺!奶奶說今晚睡覺不能穿衣服,棠棠聽奶奶話,明早奶奶給棠棠拿餅幹!”林棠眼裏沒有脫衣服的羞恥,全是對餅幹的渴望。
楊景業咽了咽口水,鬆開了攔住人的手,轉身把煤油燈熄滅。
剛躺上了床,林棠就湊了過來。
堅硬的手臂貼上一片柔軟,楊景業再也壓制不住身體的躁意,轉身把林棠抱在了懷裏。
“林棠,對不起,若你有清醒過來的那一天,不要生氣,好不好?”
林棠哪能聽得懂,順口答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