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凌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圍目光的變化——有欽佩，有質疑，更有不少等着看笑話的冷眼。
但這些他都毫不在意，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了即將到來的大比，以及大比之後，雲瑤接過昆侖神髓時那展露的笑顏上。
修煉場比往日更加喧囂。
兵器碰撞聲、法術爆鳴聲、呼喝助威聲交織在一起，空氣裏彌漫着靈力和汗水的味道。距離大比正式開場還有三日，每一刻都顯得珍貴無比。
“零凌師弟，請指教！”一位以火系法術見長的師兄躍上零凌所在的擂台，拱手施禮，眼中燃燒着熾熱的戰意。
顯然，零凌當衆立下的目標，也激起了其他高手的好勝心。
零凌正需要這樣的對手來磨礪自己，他壓下因昨夜失眠和清晨激動帶來的些許疲憊，振作精神，還禮道：“趙師兄，請！”
沒有多餘的寒暄，戰鬥瞬間爆發。
趙師兄深知零凌劍法凌厲，一上來便全力催動靈力，雙手結印，熾熱的火焰如同咆哮的巨蟒，從四面八方朝零凌席卷而去，試圖以範圍攻擊壓制他的移動空間。
“來得好！”零凌低喝一聲，身形如電，在火蛇的縫隙間穿梭，手中長劍劃出森寒的弧光，不斷斬斷撲近的火焰。
但他的眉頭漸漸蹙起，趙師兄的火焰比想象中更狂猛，灼熱的氣浪讓他的呼吸都有些困難，鬢角甚至能聞到一絲頭發被烤焦的糊味。
“零凌師弟，小心了！”趙師兄見久攻不下，臉上閃過一絲狠色，顯然不願在衆目睽睽之下被輕易壓制。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法訣之上，周身靈力驟然暴漲！
“炎龍焚天！”
隨着他一聲怒吼，原本散亂的火焰驟然凝聚，化作一條栩栩如生、鱗甲畢現的巨大火龍，張牙舞爪，帶着毀滅一切的氣息，朝着零凌當頭撲下！那威勢，已然超出了切磋的範疇，近乎搏命！
擂台下的驚呼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殺招震懾。
零凌瞳孔猛縮，感受到那火龍蘊含的恐怖力量，心知硬接不得，但他身形已被火龍的氣機鎖定，避無可避！
電光石火之間，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輸！爲了雲瑤，絕不能在這裏倒下！
他瘋狂運轉體內靈力，準備強行施展一門極耗元氣、尚未完全掌握的防御劍訣，哪怕拼着經脈受損，也要扛下這一擊！
就在零凌劍勢將起未起，火龍即將噬體的刹那——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瞬移般，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與火龍之間。
是楚蕭沈！
他甚至沒有看清楚蕭沈是如何出現的，只看到那襲永遠纖塵不染的白袍，以一種決絕的姿態，擋在了他的前方，直面那咆哮的炎龍。
沒有驚天動地的對撞，沒有絢爛的法術光華。
楚蕭沈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那足以將精鐵熔化的炎龍，在觸及他背影的瞬間，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冰牆，發出一聲沉悶的嘶鳴，狂暴的火焰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掐滅，頃刻間消散於無形，只剩下幾縷青煙和空氣中彌漫的焦糊味。
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零凌凝聚的靈力都來不及散去，在經脈中一陣翻騰。
擂台上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楚蕭沈這輕描淡寫卻又石破天驚的出手鎮住了。
趙師兄臉色煞白，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顫抖：“仙尊恕罪！弟子……弟子一時求勝心切，出手失了分寸，險些釀成大禍！”
楚蕭沈沒有理會請罪的趙師兄，甚至沒有去看那消散的火龍。他緩緩轉過身，目光落在零凌身上。
零凌這時才看清，楚蕭沈背對着火龍的那一側，純白的袍服上，赫然留下了一片焦黑的痕跡，邊緣甚至還有細微的火星明滅。
那焦痕的位置，正好對應着方才火龍撲擊的核心。
他……他竟然是用身體硬生生擋下了這一擊？零凌的心猛地一跳，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但隨即被更強烈的屈辱和憤怒取代。
是因爲自己差點受傷，讓他這個做師尊的面上無光嗎？還是……又在演戲？
零凌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那一絲不該有的悸動，收劍入鞘，臉上擠出一種混合着不屑和疏離的表情，語氣冰冷地開口：“師尊真是好手段。不過，弟子雖學藝不精，卻也不至於連師兄一招都接不下。您這般突然插手，未免……多此一舉。”
他刻意將“多此一舉”四個字咬得很重，目光挑釁地看着楚蕭沈。
周圍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誰都沒想到零凌會對出手相救的師尊說出如此話語。
楚蕭沈沉默着，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映不出絲毫波瀾。他沒有解釋，沒有斥責，甚至沒有因爲零凌的無禮而動怒。只是靜靜地看了零凌片刻，然後，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抬起手，修長如玉的手指，極其自然地伸向零凌的鬢邊——那裏，有一小縷頭發因爲剛才火焰的高溫而微微卷曲焦黃。
他的動作很輕，很緩，帶着一種近乎本能的習慣，想要像過去無數次那樣，替他撫平一切紛擾和損傷。
指尖即將觸碰到那縷焦發的瞬間——
零凌猛地偏過頭，避開了他的手指。
那縷焦黃的頭發，從楚蕭沈的指縫間滑過，帶着一絲灼熱的餘溫。
楚蕭沈的手，就那樣僵在了半空中。
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終是緩緩收回，垂落回寬大的袖中。自始至終，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零凌偏過頭後，心髒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他厭惡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更厭惡楚蕭沈這種看似關懷的舉動。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冷漠和刻薄：“師尊若無事，弟子還要繼續修煉，備戰大比。畢竟…”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楚蕭沈袍服上的焦痕，意有所指，“不是每次危急，都恰好有人能‘及時’出現擋災的。自己的路，終究要自己走。”
他說完，不再看楚蕭沈，轉身跳下擂台，徑直朝着修煉場外走去，背影僵硬而決絕。他需要冷靜，需要遠離那個總能輕易攪亂他心緒的人。
趙師兄還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楚蕭沈站在原地，目光掠過零凌離去的方向，又淡淡掃過擂台上那一片狼藉，最後落在自己袖口上。
無人看見，他垂在袖中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似乎還在感受剛才那縷發絲擦過的、微不可察的觸感。
“清理擂台。”他對着負責值守的執事弟子吩咐了一句，然後轉身，白色的身影在衆人復雜目光的注視下，悄然離去。
走出修煉場很遠，零凌才停下腳步，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他抬手，摸了摸鬢邊那縷焦黃的頭發，指尖傳來輕微的刺痛感。
“多此一舉……”他低聲重復着這四個字，像是在說服自己。可眼前卻不斷浮現楚蕭沈擋在他身前那決絕的背影，以及那片刺眼的焦黑。
他煩躁地甩了甩頭，將那些雜念強行驅散。
“昆侖神髓……雲瑤還在等着我。”零凌握緊拳頭，“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阻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