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因占着以前老房子的宅基地,院子挺寬敞,在整個溪山村也算是數一數二。
李媒人做她這一行的,腦子活泛,記東西也清楚,帶着那幫人三拐兩拐就拐到了杜家所在的那條路上。
“那家!瞧見沒有!那家就是!”
程華聽她說到了,便腳刹停下,李媒人蹦下地,整了整衣襟,在身後一群鄉民和孩子的好奇打量裏給程家人交代兩句。
聽見外面有說話聲,王貴萍梳着頭發的手一頓,豎着耳朵聽。
杜雅也聽見了,雙膝爬到窗台前向外看,隱約看見一個婦女的側臉,瞳仁猛縮,驚呼一聲,
“娘!是李媒婆!”
“啥!”驚喜來得太意外,王貴萍一時間有些 沒反應過來,以至於前幾天對這李媒人的怨言都拋到腦後去了。
“娘,不會是那李媒人帶程家人來相看了吧?”
杜雅慌得手不知道該往哪放,同時還有些怯,她今天這身衣服是舊的,昨天頭還沒洗,劉海有些打綹了,這可怎麼辦?
王貴萍咽了口唾沫,故作冷靜道,“你慌什麼?等我先出去問問。”
說着,她先拉開門走出去,還沒走到大門口就瞧見了外面站着不少生面孔,其中爲首的那個大小夥子雙眸似寒星,氣質板正,讓人錯不開眼。
“哎呀,老姊妹兒,給你道喜了!”李媒人專業素養好,看見王貴萍出來先滿臉堆笑。
王貴萍腳步發沉,走過去困惑地掃一圈那些陌生人,“我說她李嬸,這些人是?”
李媒人說,“這就是我之前給你介紹的程家啊,草甸村的程家!”
還真是程家來相看的!
這股驚喜來得太猛烈,以至於王貴萍的嗓子眼兒都發緊,那死丫頭剛送走,程家就上門來了,看來還真是她方得這個家事事不順。
目光對上身後那個婦女,瞧着歲數應該就是親家,頓時笑得將眼睛鼻子都擠到一起。
段紹蘭也客氣地笑着點下頭,只是心裏怎也看這個親家有些不得勁,太假,太市儈。
“快請快請,那天沒來,我就說一準是有事給耽擱了,只是沒想到今天過來,什麼也沒準備。”
王貴萍親熱地請人往裏進,還黏糊地挽上段紹蘭的胳膊,段紹蘭客氣道,“不用麻煩,今天我們突然過來是打擾,都怪我家那小子,也沒提前打個預防針。”
王貴萍以爲她說的是程華,聽見這話以後看向的卻是第一眼瞧見的那個小夥子。
兩夥人進去屋裏之前,程驍在院子裏掃量一圈,原來這就是她的家,院子裏似乎還能感知到她生活的痕跡,頓時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脹滿。
屋子裏杜雅早就聽見了外面的談話,臉燙到不行,也不知道是該坐還是該站,等人都進來以後也只是僵站在門口,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來,想看又不好意思看地打量進來的那幾個人,尤其是在後面幾個小夥子進來的時候,進一個,眼睛亮一次。
程家人站滿半個屋子,李媒人剛剛進屋的時候就瞧見了杜雅,這姑娘第一次見的時候覺得還挺好,只是再將目光落在今天托她保媒的那個小夥身上,怎麼看怎麼覺得倆人不搭。
王貴萍也笑呵呵地看向地上幾個小夥子,問,“哪個是老三?”
程華聽到點自己名,心裏直納悶,看一眼二哥又看自己爹娘。
段紹蘭點他,“喊你呢,你就大大方方的。”
程華遲疑道,“我是老三。”
一聽不是自己想的那個小夥子,王貴萍眼裏一閃而過失望,不過再仔細端詳這個老三,模樣也挺好,只是相較另一個的話多了些陰柔,長得也沒那麼壯。
“長得可真俊,真好真好。”
杜雅在背後偷偷望着說話那人的背影,臉紅得要滴血,手指頭攪着衣服下擺,全是褶子。
李媒人這時打岔道,“不是老三,今天托我來做媒的是老二。”
“老二!”王貴萍驚叫一聲,一顆心又猛然提起,“當兵那個!”
“是啊。”李媒人問程驍,“杜家姑娘在這,你說的是她嗎?”
程驍頭也沒回,“不是她。”
李媒人也愣住了,王貴萍看向那個小夥子說,“我家現在就這一個沒嫁人的姑娘,我家老四你別看現在孬,幹活都是一把好手,可勤快了。”
說着便吆喝起來,“快去給你叔叔嬸嬸們倒水喝!”
這一下從老三換成老二,從保管員換成當兵的,王貴萍做夢也不敢想啊!
程驍擺手,“不用麻煩了,我是來找杜若琳的,她在哪?”
屋子裏陷入詭異的沉寂,連呼吸也走失。
一聽說那三個字,杜雅的手一哆嗦,杯子差點摔地上去。
王貴萍臉上的顏色也異常精彩,嘴角的笑容有些扭曲,“杜,杜若琳?”
“嗯。”
李媒人也有些懵,第一次來杜家的時候說是就倆姑娘,另一個嫁人了,不知道還有其他的,她怕找錯了人家,又確認一遍,
“程家小子,你確定是這個杜家?”
這事兒他還能弄錯?只看那母女倆的表情也知道錯不了啊。
王貴萍心裏嘔的要死,冷下臉拍着腿上的灰道,“你們來晚了,她嫁人了。”
“啥!”
段紹蘭猛地站起身,滿臉愕然。
李媒人也張大了嘴不知道說啥好,保媒拉線的活計幹了這麼些年,還是第一次碰上這樣的事兒。
“什麼時候的事?”
程驍沉聲問道,渾身肅殺冷然氣勢勃發。
當日她說給他一周時間的,他沒回來,她敢嫁人?
王貴萍對上他那雙眼,心裏直打怵,還硬着脖子道,
“就今早,你晚了一步。”
程家人一聽這話,紛紛將目光落在程驍身上,有擔憂也有惋惜。
終究還是差了一步。
然而就在這短短幾息之間,程驍已經透過這只言片語的信息,將之前的所有線索都理清。
怪不得,她說只一周時間。
怪不得,她寧願鋌而走險用那樣的手段,引他娶她。
她過得不好,恐怕跟面前這位大舅母逃不了幹系。
心髒如同被無數細密的毛針穿過,他生平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那雙清麗中帶着淡淡絕望的眉眼一直印在腦海裏,程驍深呼吸,壓下體內噴涌的戾氣,沉聲問道,
“那她嫁的那戶人家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