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蘭心微笑着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低頭欣賞裴淵卑微的姿態。
憤怒好啊,憤怒代表自己的威脅有用,她找對了人。
她很忙的。
如果不能一次性解決問題,把怨蠱養到破繭,拿去給妖妃交差,她還得找裴淵別的軟肋,浪費更多時間。
“看來你阿姐對你很重要。”楚蘭心擺出一副爲難的模樣,“要不你求我吧。你求我,我說不定就放過你阿姐了。”
貼身侍奉楚蘭心這麼長時間,裴淵猜到楚蘭心只是在玩弄他的情緒。
就像上次把他嘴巴堵住,卻給他說拒絕的權利一樣。
明知道楚蘭心不懷好意,裴淵還是放低姿態,“公主,我求你高抬貴手,我求你放過她。”
“噓,安靜,你吵到我了。”
楚蘭心伸出一根手指,輕飄飄的說道:“你也不想你阿姐死無全屍吧。”
裴淵宛如被扼住命運的咽喉,面色蒼白的發不出一點聲音。
在此之前,就算受再多屈辱,他也沒後悔過替妖妃養蠱。如果不是妖妃要用他,不僅他會死,他病死的母親也會無人收殮,曝屍荒野。
無論是被打還是被罵,那都是他應該付出的代價,他承受得起。
可其他親人是無辜的,不該被連累到喪命。
楚蘭心的手,放到了裴淵的胸口,聽着裴淵急促的心跳聲,她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現在肯定很憤怒。”
“但這還不夠。”
“遠遠不夠。”
裴淵的眼神就這麼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人,拳頭默默攥緊。
很刺眼,楚蘭心那得意的,挑釁的表情,真的很刺眼。
他‘蹭’的一下,直接站了起來,怒視楚蘭心。
“哎喲~~”楚蘭心驚訝的抬頭看他,笑盈盈的說道:“你不會是想打我吧?可你內力被廢了,打不過我哎。”
楚蘭心只輕輕的把手中的酒杯往前一彈,砸到裴淵膝蓋的穴位上,剛站起來的人,又給她跪下了。
被妖妃和公主折磨,裴淵不是不感到屈辱,他只是把這份屈辱壓了下去。
形勢如此,弱者除了忍,沒有其他生路。
但現在,胸中的憤怒實在是太洶涌,裴淵此刻不想給楚蘭心下跪,他咬着牙,忍着痛又站了起來。
在想魚死網破的時刻,他想維護自己僅剩的那一點尊嚴。
他用自己唯一的籌碼威脅,“公主,放過我阿姐,我會好好幫你養蠱。我要是死了,你的蠱也養不出了。”
“天真。”楚蘭心冷笑着點評。
都這個時候了,還以爲養蠱只需要他的血肉和怨氣,完全不知道,這只蠱最後想需要用他的命去滋養。
“滾出去,別打擾本公主喝酒。”
“我阿姐……”
“滾出去。”
不用楚蘭心再多說,小李子就趕緊把裴淵拉了出去。
裴淵站在寢殿門口一言不發,內心格外煎熬。
小李子看他這樣,也沒說話,等值夜結束,他才小聲勸道:“你不該跟公主犟。尤其是半夜。公主晚上沒睡好,脾氣就不會太好。你可以白天的時候,跟公主好好說。”
“我……”裴淵想說,實在是楚蘭心太氣人,他忍不住,但他嘴巴動了動,最後只說道:“多謝提醒。”
楚蘭心的情緒不好的時候,確實很難和她談事,這一點裴淵早有領會。
他本來想白天找個機會,和楚蘭心好好聊一聊,但他還沒跟楚蘭心說上話,就得知楚蘭心出宮參加賞花宴了。
聽說楚蘭心出宮,裴淵就咯噔一下,心徹底懸了起來。
他急急的拉着宮中的小太監追問,“昨天怎麼沒聽說這事。公主平日裏不是深居簡出,不愛出宮嗎?”
小太監猜測道:“應當是公主臨時準備出去的。不然春桃和春枝幾位姐姐早上也不會忙成那樣。”
楚蘭心不愛出宮參加那些宴會,一是因爲不愛看那些懼怕又諂媚的嘴臉,二是因爲怕被刺殺。
她雖然只是個公主,但因爲父母的名聲太差,導致她也被遷怒。
所以楚蘭心對外重點宣傳了一下自己的‘病弱’人設,讓那些有點逼格的江湖高手,都不好意思對她下手。
手癢就去找她爹娘對打,別找她。
她昨天半夜就醒了,後半夜又開始喝酒,狀態確實有些憔悴,蔫蔫的樣子就像是病弱的林黛玉。
好在楚蘭心出門赴宴,都是別人奉承她,不需要她去應付別人。
今日的賞花宴,裴淵的堂姐裴三娘也會參加,楚蘭心赴宴就是奔着她去的。
“裴娘子長得真好看。”楚蘭心的聲音柔柔的,眼裏全是對美人的欣賞。
裴家是因爲暴君不辨是非而破滅,裴三娘對楚蘭的態度再恭敬,姿態也有那麼一絲僵硬在。
“公主謬贊。”
楚蘭心毫不在意對方冷淡的態度,還牽起對方的手誇道:“若不是近日宮中戒嚴,我定要請裴娘子進宮做客。”
說到這個,裴三娘的眼神就生動了起來,因爲她也在看笑話。暴君剛回宮的時候,很多人還不明所以,但時間長了,事情就傳開了。
暴君和妖妃被兩個刺客給堵了。這簡直是大快人心。
城門口雖然掛着兩位刺客的通緝令,但兩位刺客總能得到熱心群衆的幫忙,現在還藏匿在城中。
楚蘭心也是熱心群衆之一。
她查到的那些蛛絲馬跡,從沒想過上報。
除了這兩位頂級劍客,還有很多跟暴君有血海深仇的人,也在借此機會攪混水。
但這群心中有深仇大恨的人,楚蘭心就沒伸手幫忙了,因爲這群人恨暴君的同時,連帶着也恨她。
都城之中,恨她的人,比喜歡她的人更多。
楚蘭心不想和那群人虛與委蛇,和裴三娘說了幾句話,就找借口離開宴席,去街上閒逛。
她掀開馬車簾子的一條縫,觀察街上的行人。
“果然跟萬象閣的情報一樣,最近城中來了很多江湖人士。”
今日出宮的主要目的,就是爲了看到這樣的景象。看到現實比情報更嚴重,楚蘭心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更真實了一些。
“公主,爲了您的安全,我們還是早些回宮吧。”春桃一臉擔憂的勸說。
“不用,我再看看。朝中事務繁雜,又有這麼多江湖莽夫來添亂。怪不得父皇和母妃最近都忙不過來了。”楚蘭心輕嘆,“真想替母妃分憂。”
忙,都忙點好。妖妃越忙,她越自由。
高手都要面子,兩大頂級劍客的話都已經放出去了。狂劍客在南巡路上已經出過一次手,嚇得暴君回宮,風流劍主至少也會出手一次。
宮中戒備森嚴,楚蘭心想要的,就是這個混亂的機會。
楚蘭心在外面轉悠了一天,把腦中的情報和現實都對上號了,才打道回府。
回宮之後,她也沒管裴淵,只私下把太監小李子叫到了跟前。
“三日之內,肯定會有人行刺。到時候你見機行事,去冷宮放把火,把冷宮燒了。注意別被人發現。”
小李子答應得幹脆,“公主放心。冷宮偏僻,平時沒人會往那邊走,我不會被人注意到的。”
春桃和春枝這群宮女,聽楚蘭心的,更聽妖妃的,算不上是心腹。
楚蘭心也不怪她們。誰都惜命,連她都得看妖妃臉色行事,更別說這群宮女。
只有太監,妖妃覺得他們就算閹了也是男人,看着他們就煩,沒想過拉攏利用。
小李子的命都是楚蘭心救回來的,讓他辦事,他從來不問爲什麼,領了任務,他就偷偷的去準備了。
倒是裴淵,提心吊膽了一整天,好不容易等到楚蘭心回來,剛鬆了口氣,卻發現楚蘭心根本就不打算見他。
楚蘭心想欺負他,隨時都可以。
但他想見到楚蘭心,和楚蘭心說句話,在這個時候比登天還難。
見不到楚蘭心,等不到一個準確的結果。
他整個人都被害怕和期待的情緒被反復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