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操結束。
陸錚黑着一張臉回到家屬院。
剛進院門,就看到蘇夏正圍着那個破敗的小院子轉圈。
手裏拿着根樹枝,在地上比比劃劃。
嘴裏還念念有詞。
“這裏可以弄個排水溝。”
“這裏掛個簾子。”
“嗯,還得弄個大點的木桶。”
陸錚停下腳步,警惕地看着她。
“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對這個女人已經有了深刻的了解。
只要她一開始動腦筋。
準沒好事。
而且倒黴的通常都是他。
蘇夏聽到聲音,轉過身。
臉上立刻堆起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喲,陸團長回來了?”
“辛苦辛苦。”
“快坐下歇會兒。”
陸錚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搞得心裏發毛。
他後退半步,並沒有坐下。
“有話直說。”
“別來這套。”
蘇夏扔掉手裏的樹枝,拍了拍手。
“既然你這麼爽快,那我就直說了。”
她指了指院子的角落。
“我要在那兒搭個澡棚。”
陸錚眉頭一皺。
“澡棚?”
“對啊。”
蘇夏理直氣壯。
“招待所的水房太髒,蓮蓬頭跟尿尿似的,洗不幹淨。”
“你這屋裏又沒廁所。”
“我不洗澡渾身難受。”
“所以,我決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陸錚看了一眼那個角落。
只有兩堵半塌的土牆。
“隨你。”
陸錚淡淡地說道。
“只要不拆房子,你愛搭什麼搭什麼。”
反正這院子也是臨時的。
這女人想折騰就讓她折騰去。
只要別來煩他就行。
說完,他抬腳就要回屋。
“哎哎哎,別走啊!”
蘇夏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搭棚子是小事,我自己能搞定。”
“但是……”
她眨了眨那雙水汪汪的桃花眼。
一臉無辜地看着陸錚。
“洗澡得用水啊。”
“咱們這院子沒通自來水,得去外面的水井打水。”
“你也知道,我身體虛弱,手無縛雞之力。”
“那兩大桶水,我哪提得動啊?”
陸錚看着她那只抓着自己袖子的手。
白皙。
纖細。
確實看着沒什麼力氣。
但是……
“手無縛雞之力?”
陸錚冷笑一聲。
“蘇夏,你是不是對這個詞有什麼誤解?”
“那天踹胖子那一腳,我看你的動作挺利索啊。”
“你是間歇性無力?”
蘇夏面不改色。
“對啊。”
“我這是一種罕見的富貴病。”
“幹粗活就暈。”
陸錚:……
這女人滿嘴跑火車,沒一句實話。
“自己去提。”
陸錚無情地甩開她的手。
“我是團長。”
“我的手是用來拿槍的。”
“不是給你當苦力提水的。”
蘇夏撇了撇嘴。
“小氣鬼。”
“不提就不提。”
“那我就不洗了。”
“反正到時候身上臭了,熏的也是你。”
“而且……”
蘇夏眼珠子一轉,忽然拔高了音量。
沖着院牆外面喊道:
“哎呀!顧連長!”
“你在外面嗎?”
“能不能幫嫂子個忙啊?”
“嫂子想洗澡,但是沒水……”
陸錚的臉瞬間綠了。
他一個箭步沖過去。
一把捂住了蘇夏的嘴。
“唔唔唔……”
蘇夏瞪大了眼睛,一臉無辜地看着他。
陸錚咬牙切齒。
“你瘋了?”
“這種話能隨便亂喊嗎?”
“你想讓全團都知道你要洗澡?”
蘇夏扒開他的手。
大口喘了口氣。
“那你又不幫我。”
“我只能找熱心腸的顧連長了。”
“我相信他一定很樂意效勞。”
陸錚深吸一口氣。
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女人。
就是抓準了他的死穴。
知道他好面子,知道他不喜歡顧明湊過來。
“行。”
陸錚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我提。”
“你給我閉嘴。”
蘇夏立刻笑靨如花。
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那就辛苦陸團長了。”
“我要兩大桶哦。”
“要滿的。”
陸錚黑着臉,走到牆角。
那裏放着兩個用來儲水的鐵皮大桶。
一個桶裝滿水至少五十斤。
兩個就是一百斤。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絕對是個重體力活。
但對於陸錚這種兵王來說。
也就是熱身運動。
他一手拎起一個桶。
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院子。
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殺氣。
蘇夏看着他的背影。
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免費的勞動力,不用白不用。”
“要是放在末世,這種級別的異能者當保鏢,那得多少晶核才請得動啊。”
……
家屬院外的水井旁。
正是早高峰。
不少軍嫂都在這打水、洗菜。
大家一邊幹活,一邊交流着最新的八卦。
話題的中心,自然離不開“陸團長”和“鄉下媳婦”。
“哎,你們聽說了嗎?”
“那個鄉下媳婦可厲害了。”
“昨天還把陸團長的票都搜刮走了!”
“真是個敗家精。”
正說得熱鬧。
忽然,人群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不遠處走來的那個身影。
一身筆挺的軍裝。
肩寬腿長。
那張冷峻的臉,在陽光下帥得讓人不敢直視。
正是話題的主人公——陸錚。
只見他手裏拎着兩個巨大的鐵皮桶。
走得虎虎生風。
“陸……陸團長?”
一個正在洗菜的嫂子結結巴巴地喊了一聲。
陸錚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算是打招呼。
然後徑直走到水井旁。
熟練地搖動轆轤,打水。
周圍的嫂子們都看傻了。
陸錚是誰?
那是全軍區最年輕的團長。
是出了名的“冷面閻王”。
平時除了訓練和開會,很少在家屬院露面。
更別提親自來打水了!
這種家務活,一般都是勤務兵幹,或者家屬幹。
哪有團長親自幹的?
“陸團長,您這是……”
有人大着膽子問了一句。
陸錚手裏的動作不停。
譁啦啦的水聲中。
他冷冷地回了一句:
“家裏用水。”
“家裏?”
衆人面面相覷。
陸團長的家,不就是那個鄉下媳婦嗎?
難不成……
這水是給那個媳婦打的?
天呐!
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啊!
那個鄉下媳婦到底給陸團長灌了什麼迷魂湯?
居然能讓這一向不近女色的活閻王,心甘情願地當起了挑水工?
陸錚裝滿了兩個大桶。
一手一個,輕輕鬆鬆地拎了起來。
一百斤的重量在他手裏仿佛不存在一樣。
連腰都沒彎一下。
他在衆人震驚、羨慕、嫉妒的目光中。
淡定地轉身離開。
只留下身後一片炸了鍋的議論聲。
“看見沒?看見沒?”
“陸團長親自給媳婦打水!”
“這也太寵了吧?”
“誰說陸團長要離婚的?”
“我看這分明是把媳婦捧在手心裏啊!”
“哎喲,那個鄉下女人真是走了狗屎運了!”
……
陸錚拎着水回到院子。
雖然只有幾百米的距離。
但他感覺像是走了一個世紀。
那些軍嫂們的眼神,像是一道道探照燈,照得他渾身不自在。
“寵妻狂魔?”
“捧在手心裏?”
陸錚聽力太好。
那些議論聲一字不差地鑽進了他的耳朵。
他的臉更黑了。
寵個屁!
他這是被脅迫的!
是被那個女土匪逼的!
“水來了。”
陸錚走進院子,重重地把桶放在地上。
水花濺出來,打溼了他的褲腳。
“哎呀,輕點輕點。”
蘇夏正拿着一塊塑料布在搭棚子。
聽到動靜,回頭看了一眼。
“別把水灑了,多浪費啊。”
陸錚深吸一口氣。
告訴自己不跟這個女人一般見識。
“還有什麼指示?”
“陸保鏢?”
蘇夏指了指那個剛搭好的簡易澡棚。
其實就是用幾根木棍撐起來,四周圍了一圈不透光的帆布。
上面是露天的。
雖然簡陋,但在自家院子裏,倒也夠用。
“水倒是有了。”
“但是還得燒熱啊。”
蘇夏指了指那個小煤爐。
“麻煩陸團長再幫我把水燒開唄?”
“畢竟我還要去調個水溫,加點香氛精油什麼的……”
陸錚的拳頭硬了。
“蘇夏。”
“你別得寸進尺。”
“我是給你打水的,不是給你燒洗澡水的通房丫鬟!”
蘇夏眨了眨眼。
“通房丫鬟?”
“陸團長這詞匯量挺豐富啊。”
“看來平時沒少看紅樓夢?”
“行行行,不燒就不燒。”
“我自己燒。”
蘇夏也知道見好就收。
這男人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再逗下去,估計真要罷工了。
她費勁地把水倒進鍋裏。
開始燒水。
半個小時後。
熱氣騰騰的洗澡水終於準備好了。
蘇夏把水兌好,倒進那個借來的大木桶裏。
試了試水溫。
完美。
她拿着換洗衣服和毛巾,鑽進了澡棚。
“那個……”
進去之前,蘇夏探出個頭。
看着正坐在院子裏抽煙的陸錚。
“陸團長。”
“能不能再麻煩你個事?”
陸錚連頭都懶得抬。
“不能。”
“別那麼絕情嘛。”
蘇夏笑嘻嘻地說道。
“我這棚子有點簡陋。”
“那個門簾不太嚴實。”
“萬一有風吹進來,或者有哪個不長眼的進來……”
“我這清白可就毀了。”
“所以……”
“能不能麻煩你在門口守着?”
“當個門神?”
陸錚夾着煙的手一抖。
煙灰掉在了褲子上。
守門?
這女人居然讓他守在門口,看着她洗澡?
雖然隔着一層布。
但這……這像話嗎?
“蘇夏!”
“你是不是覺得我太閒了?”
陸錚怒道。
“這裏是軍區大院!”
“哪來的壞人?”
“誰敢闖進來?”
“那可不一定。”
蘇夏煞有介事地說道。
“比如說顧連長啊,或者別的什麼愛慕者啊……”
“萬一他們想偷看呢?”
“你不是說我是你媳婦,丟的是你的臉嗎?”
“這要是被人看光了……”
陸錚的腦海裏。
忽然浮現出那天晚上。
那件酒紅色的吊帶裙。
還有那片雪白的肌膚。
如果……
這幅畫面被別的男人看到了……
比如顧明那個色胚。
陸錚的心裏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煩躁和暴戾。
不行。
絕對不行。
那是他的……名義上的媳婦。
哪怕要離婚。
在離婚前,她也是貼着“陸錚”標籤的女人。
誰敢看?
挖了他的眼!
陸錚猛地掐滅了煙頭。
站起身。
搬了個小馬扎。
大刀金闊地坐在了澡棚門口。
背對着棚子。
像是一尊煞神。
“行。”
“我守着。”
“我看誰敢來!”
蘇夏看着他那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忍不住嘴角上揚。
“那就辛苦陸團長了。”
“有你在,我這心裏就踏實了。”
說完。
她放下簾子。
鑽進了棚裏。
很快。
裏面傳來了譁啦啦的水聲。
那是水流澆在皮膚上的聲音。
清脆。
悅耳。
但對於坐在門口的陸錚來說。
這簡直就是世界上最殘酷的刑罰。
那一層薄薄的帆布。
根本擋不住聲音。
甚至因爲距離太近。
他似乎能聞到隨着熱氣飄出來的香味。
還是那股熟悉的硫磺皂味。
混合着一種淡淡的、甜甜的奶香。
那是蘇夏身上的味道。
陸錚閉上眼睛。
試圖屏蔽五感。
可是。
腦子卻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
不受控制地開始描繪裏面的畫面。
水珠順着她的長發滑落。
流過修長的脖頸。
流過精致的鎖骨。
流過……
“咕嘟。”
陸錚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
他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往一個地方涌。
燥熱。
難耐。
他抓了抓頭發。
有些坐立不安。
“陸錚啊陸錚。”
“你這是在自虐。”
“爲什麼要答應她?”
“這簡直是……”
“譁啦——”
裏面忽然傳來一聲巨大的水響。
像是有人從水裏站了起來。
緊接着。
是蘇夏帶着慵懶的聲音:
“陸團長?”
“還在嗎?”
陸錚身子一僵。
聲音有些啞。
“在。”
“怎麼了?”
“幫我遞個毛巾唄?”
“剛才忘拿了。”
“就掛在你旁邊的繩子上。”
陸錚深吸一口氣。
看了一眼旁邊的繩子。
果然掛着一條白毛巾。
他伸手扯下來。
卻並沒有轉身。
只是反手把毛巾遞到了簾子邊。
“拿去。”
一只溼漉漉的手從簾子縫裏伸了出來。
指尖帶着水珠。
碰到了陸錚的手心。
微涼。
卻像是一團火。
瞬間點燃了陸錚掌心的神經。
他像是觸電一樣,猛地鬆手。
毛巾落在了那只手裏。
“謝啦。”
那只手縮了回去。
緊接着。
裏面傳來了窸窸窣窣的擦拭聲。
還有穿衣服的聲音。
布料摩擦皮膚的沙沙聲。
每一下。
都像是用羽毛在陸錚的心尖上撓。
陸錚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地面。
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的拳頭緊緊握着。
指甲幾乎掐進了肉裏。
“快點!”
他咬着牙催促道。
“洗個澡這麼磨蹭!”
“馬上就好啦。”
蘇夏的聲音依舊不急不緩。
甚至還帶着一絲調侃。
“陸團長。”
“你是不是很熱啊?”
“聽你呼吸聲都變重了。”
“要不要……進來一起洗?”
陸錚:!!!
轟——
他腦子裏的那根名爲“理智”的弦,徹底斷了。
一起洗?
這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這是在邀請他嗎?
還是在挑釁他?
“蘇夏!”
陸錚猛地站起身。
帶翻了身後的小馬扎。
“你給我閉嘴!”
“再胡說八道!”
“我就……”
“你就怎樣?”
簾子忽然被掀開了。
一股帶着溼氣和香味的熱風撲面而來。
蘇夏走了出來。
她穿着那件酒紅色的吊帶睡裙——因爲剛洗完澡,她不想穿髒衣服,而幹淨衣服只有這一件。
頭發溼漉漉地披在肩上。
皮膚被熱水蒸得粉粉嫩嫩。
像是一顆剛剝了皮的水蜜桃。
她看着陸錚。
那雙桃花眼裏水光瀲灩。
帶着一絲促狹的笑意。
“陸團長。”
“你的臉,怎麼又紅了?”
陸錚看着眼前這副活色生香的畫面。
只覺得鼻子一熱。
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
他猛地捂住鼻子。
轉身就跑。
“瘋子!”
“女流氓!”
他一邊跑,一邊罵。
再次沖向了那個拯救了他無數次的水龍頭。
“譁啦!”
冷水澆下。
陸錚在心裏發出了絕望的哀嚎。
“這日子。”
“沒法過了!”
而蘇夏站在澡棚門口。
擦着頭發。
看着那個落荒而逃的背影。
笑得像只偷腥的貓。
“陸保鏢。”
“明天繼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