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富當街鬧劇灰溜溜收場,江府門口看熱鬧的人群也散了,但議論沒停。江家這位死過一回的大少爺,手段厲害、眼睛毒辣的名聲,算是徹底傳開了。
江嶼沒在意這些,他心思都在那支金簪上。
回到書房,他把金簪放在書桌上,手指輕輕敲着桌面。
“福伯,柳氏那邊,有什麼新動靜?”
福伯回道:“按您的吩咐,看得緊。送飯的丫鬟說,柳姨娘像是認命了,不哭不鬧,就是整天對着窗戶發呆。不過……”
“不過什麼?”
“她問過兩次,有沒有人從外面給她送東西或者捎話。”福伯壓低聲音,“老奴覺得,她可能還在指望她哥哥或者……別的什麼人。”
江嶼冷笑:“指望不上咯。柳大富現在成了過街老鼠,自身難保。至於別的什麼人……”他目光落在那支金簪上,“就得看這支簪子,能不能釣出來了。”
“少爺,您說……這金簪,會不會是柳姨娘偷了府庫裏,咱們不知道的寶貝?”福伯猜測。
江嶼搖頭:“我娘的嫁妝單子你我都看過,就算有遺漏,這種品相的金簪,不可能不記檔。我更懷疑,是別人給她的。”
“別人?誰能給她這麼貴重的東西?”
“那就要查了。”江嶼站起身,“走,福伯,我們去柳氏以前住的地方看看。”
柳氏被禁足後,她原先那個奢華院落就被封了。江嶼帶着福伯和兩個可靠的家丁,直接開了鎖。
屋裏東西基本沒動,還保持着柳氏離開時的樣子,珠光寶氣,擺件琳琅滿目。
江嶼對那些明顯是江家錢財買來的東西沒興趣,他重點翻找梳妝台、衣櫃暗格這些可能藏匿私密物品的地方。
“少爺,您看這個。”福伯從一個紫檀木妝匣的夾層裏,摸出幾封信。
信紙有些發黃,看來有些年頭了。信封上沒有署名。
江嶼抽出信紙,快速瀏覽。前面幾封都是些酸溜溜的情詩和肉麻的思念話,看得江嶼直皺眉頭,落款只有一個“柳郎”。看來是柳氏嫁入江家前,和某個舊情人的通信。
但當他看到最後一封,日期是三四年前的,神色凝重起來。
這封信內容很短,不再是情話,而像是一種指令。
“……近日風聲緊,漕運那邊暫緩,銀子走西城當鋪……簪子乃信物,務必收好,危急時可憑此求助……”
漕運?銀子?西城當鋪?簪子?信物?
這幾個詞連在一起,江嶼腦子裏瞬間閃過一道光!
他猛地看向桌上那支金簪!
難道,這簪子不是裝飾品,而是某種信物?柳氏背後,真的有一條大魚?而且涉及漕運和巨額銀錢?
“福伯!”江嶼聲音帶着一絲興奮,“西城有幾家當鋪?”
福伯想了想:“大的有三家,‘恒通’、‘寶昌’,還有……就是劉掌櫃那家‘裕和’。”
“恒通……寶昌……”江嶼默念着這兩個名字,“查!重點查這兩家當鋪,最近三四年,有沒有大額的不明資金往來,特別是和漕運有關的!”
“是,少爺!”福伯也意識到事情不簡單。
接下來的兩天,福伯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關系,悄悄打聽。江嶼則一邊處理府內和鋪子的日常事務,推行他的新規,一邊耐心等待消息。
這天下午,福伯匆匆回來,臉上帶着震驚和後怕。
“少爺,查到了!”
“說。”
“那‘恒通’當鋪,背後的大東家,姓張!”福伯壓低聲音,幾乎是在耳語,“是……是戶部侍郎,張啓明張大人家的產業!”
戶部侍郎?!
江嶼心裏咯噔一下。這可是掌管國家錢糧賦稅的三品大員!真正的實權人物!柳氏竟然和這個級別的人有牽扯?
“繼續說!”
“老奴托了漕幫一個老關系打聽,他說前幾年,確實有一批來歷不明的銀子,通過‘恒通’當鋪洗白,數額巨大,據說……可能和漕糧虧空有關!後來不知怎麼的,這事就壓下去了,沒掀起什麼風浪。”
漕糧虧空?通過當鋪洗錢?戶部侍郎是保護傘?
江嶼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他原本以爲只是宅鬥,最多牽扯點地方官吏,沒想到一竿子捅到了朝廷三品大員那裏!這水深得有點超乎想象了!
那支金簪,如果真是信物,那柳氏就不是簡單的內宅婦人,她很可能參與了,或者至少是知道一些驚人的秘密!
“少爺,這事……太大了!”福伯聲音都在抖,“咱們……咱們還要查下去嗎?”
江嶼沉默了片刻。他知道,再查下去,可能真的會惹來殺身之禍。一個戶部侍郎,捏死現在的江家,比捏死一只螞蟻難不了多少。
但是,不查?
柳氏就像個定時炸彈,誰知道她什麼時候會爲了自保,把江家也拖下水?而且,對方既然能讓柳氏保管這麼重要的信物,說明關系不一般。現在柳氏失勢,對方會不會爲了滅口,主動對江家下手?
躲,是躲不掉的。
江嶼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銳利:“查!當然要查!不過,得換個法子查。”
“少爺,您的意思是?”
“明着查是找死。我們得讓他們自己亂起來。”江嶼嘴角勾起一抹算計的笑,“福伯,你去找幾個生面孔,機靈點的,去茶樓酒館,特別是官差和漕幫兄弟常去的地方,散點消息。”
“散什麼消息?”
“就說……柳家舅爺柳大富,因爲賭債逼得緊,準備變賣一件祖傳的宮制金簪,據說那簪子來頭不小,牽扯到幾年前的一樁舊案。”江嶼緩緩說道,“消息要散得模糊,但又要讓人能聯想到漕運和‘恒通’當鋪。”
福伯眼睛一亮:“少爺,您這是要打草驚蛇?”
“對!把水攪渾!”江嶼冷笑,“看看是蛇先出洞,還是先咬死柳大富這個棄子!不管哪種結果,對我們都有利。”
如果對方滅口柳大富,那就坐實了做賊心虛,江家暫時安全,還能抓住對方把柄。
如果對方按兵不動,那江嶼就有更多時間暗中布局。
這叫投石問路。
“老奴明白了!這就去辦!”福伯領命而去。
江嶼獨自坐在書房裏,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他原本只想奪回產業,過點逍遙日子。但現在,命運的漩渦卻把他卷向了更深的黑暗。
戶部侍郎……漕糧虧空……
他輕輕摩挲着那支冰冷的金簪。
這場遊戲,越來越危險,但也……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