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會抱着林福在堂屋轉了兩圈,見沒撈着啥好處,又溜到灶房來。陳書正給林芝續涼茶,李會就湊過來,聲音故意提得高,像是說給堂屋的王根生聽:“媽,您別擔心小芝,她在婆家過的好着呢!上次逢集我在彎鎮碰見她,人家正割肉呢,一大塊五花肉,油亮亮的,看着就沉!”
這話一落,陳書端着茶壺的手頓了頓,眉頭一下子皺起來,重重嘆了口氣 —— 她哪能忘了這茬?上次李會從彎鎮回來,隔天就挎着空籃子找上門,一進門就拍着大腿哭嚎,說林芝 “嫁出去忘了本”,割肉都不知道給娘家侄子留點,罵她是 “白眼狼”“傻子”,連親大嫂都不接濟。
那會兒陳書正在烙餅,聽得火冒三丈,差點拿擀面杖趕她。可看着李會懷裏的林福,小娃子眼巴巴盯着灶台上的餅,口水都快流出來,心又軟了 —— 想着櫃子裏還有桃酥,那是老三林友家上次回來帶的,她和林棟梁舍不得吃,鎖在櫃裏當稀罕物。最後沒辦法,只能顫巍巍拿出紙包,給林福抓了兩塊,才算堵住李會的嘴。
現在李會又提這事兒,明擺着沒安好心!她是怕王家不知道?怕王根生誤會小芝總往娘家 “撈好處”?還是見不得小芝在婆家過安穩日子,非要挑撥兩句才舒坦?陳書越想越氣,胸口像堵了團火,燒得她發慌,眼前忽然一陣發黑,身子晃了晃,趕緊伸手扶住灶台,才沒倒下去。
“娘!您咋了?” 林芝眼尖,趕緊扶住陳書的胳膊,見娘臉色發白,嘴唇都沒了血色,急得聲音都顫了,“是不是氣着了?您別跟她一般見識!”
李會也沒想到陳書反應這麼大,愣了一下,才假惺惺地伸手要扶:“媽,您咋了?是不是天太熱中暑了?我就隨口說說,您別往心裏去啊!”
“你給我閉嘴!” 陳書甩開她的手,聲音發顫,卻帶着股子狠勁,“你安的啥心?小芝在王家過得啥樣,你心裏沒數?上次你鬧着要要肉,我沒跟你計較,給小福了兩塊桃酥,現在又在這兒說閒話,你是生怕她在婆家過安穩了是不是?”
李會被懟得臉通紅,往後退了兩步,懷裏的林福被嚇得哭起來。她惱羞成怒,嗓門也大了:“我咋了?我說的不是實話?她在王家能割肉,回娘家連塊糖都不給侄子帶,這不是白眼狼是啥?”
“你胡說!” 林芝急了,眼眶通紅,“我那次割肉是婆婆讓的,給家裏人補身子,我哪有多餘的?再說我這次回來,帶了麥乳精和布,都是給爹娘的,哪對不起娘家了?”
“麥乳精是給咱爹咱娘的,又不是給我的!” 李會梗着脖子喊,“你當小姑姑的,給侄子塊糖都舍不得,還好意思說沒對不起娘家?”
堂屋裏的林棟梁和王根生聽見動靜,都走了過來。林棟梁看見陳書扶着灶台,臉色發白,趕緊走過來:“咋了這是?吵啥呢?”
陳書指着李會,氣得說不出話:“她…… 她又在這兒挑撥小芝和根生,上次要桃酥,這次又說割肉的事,我…… 我快被她氣死了!”
林棟梁皺起眉,瞪了李會一眼:“你少說兩句!小芝剛回來,你就不能讓她清淨會兒?趕緊抱着福回去,別在這兒鬧!”
李會見林棟梁護着林芝,心裏不服氣,可也不敢再鬧,抱着哭哭啼啼的林福,嘴裏嘟囔着:“本來就是實話,還不讓人說……” 一邊說一邊往院外走,走到門口還回頭瞪了林芝一眼。
看着李會走了,陳書才緩過點勁,林芝趕緊扶她坐在小板凳上,給她遞涼茶:“娘,您喝點水,別氣了,不值得。”
王根生站在旁邊,看着眼前的亂糟糟,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他剛才聽見李會說 “割肉”,也沒多想,可看着陳書氣到發白的臉,看着林芝通紅的眼眶,忽然覺得,林芝在娘家也不容易 —— 有這麼個貪心的大嫂,連回門都不得清淨。
“嬸子,您別氣了,” 王根生猶豫了一下,開口說,“剛才的話,我沒往心裏去。”
陳書抬頭看了看他,嘆了口氣,沒說話 —— 她知道這後生話少,可心裏到底咋想的,誰也不知道。她只盼着,小芝能在王家好好過,別再受這夾板氣。
灶房裏又靜了下來,只有林福的哭聲還隱約從院外傳來。陳書喝了口涼茶,臉色慢慢緩過來,拉着林芝的手,小聲說:“以後離你大嫂遠點,別跟她一般見識,好好跟根生過日子。”
林芝點點頭,眼淚掉了下來 —— 她以爲回娘家是避風港,沒想到還是要受氣。王根生站在旁邊,看着娘倆的樣子,心裏忽然有點悶,他走到院門口,望着外面的玉米地,心裏再一次覺得,農村婦女的認知和潑辣是成反比的,也許今天的李會就是明天的林芝,想到這裏心裏越發煩躁了。也越發明白他想要的知書達理的妻子離自己也越遠了。
太陽越升越高,灶房裏的熱氣散不去,像林芝心裏的委屈,堵得慌。她知道,這趟回門,不僅沒得到安慰,反而添了新的愁 —— 李會的話,會不會在王根生心裏留下疙瘩?她在王家的日子,會不會更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