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蕭辭淵還沉浸在那個突如其來的吻帶來的巨大沖擊中,心跳如擂鼓,血液奔涌。
他幾乎不敢再看時笙,目光慌亂地落在棋枰上,試圖重新聚焦,卻總覺得唇角那抹轉瞬即逝的溫熱觸感揮之不去。
而時笙已然若無其事地伸手,將棋枰上的黑白棋子一一撿回棋罐,動作優雅從容,唇邊甚至還噙着一抹輕鬆的笑意:
“方才那局未盡興,阿淵,再陪我手談一局如何?”
蕭辭淵猛地回過神,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壓下胸腔裏的驚濤駭浪,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好。”
他伸出手,指尖卻幾不可察地微顫着,開始撿拾黑子。
目光卻總是不受控制地,悄悄掠過對面那雙色澤淺淡,卻剛剛印在他唇角的唇瓣。
每看一眼,便覺得那處皮膚又開始隱隱發燙。
兩人重新開始落子,只是氣氛已然不同。
時笙落下一子,忽然開口,聲音輕飄飄的,卻像是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蕭辭淵努力維持的平靜:
“說起來,方才還要多謝阿淵。”
蕭辭淵執子的手微微一頓,抬眸看她。
時笙迎着他的目光,笑得意味深長:“若非阿淵出言相助,替我說了謊,我怕是還要多費一番唇舌。”
“看來,阿淵心裏…果真是不怪我的。”
蕭辭淵垂下眼眸,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其中復雜的情緒。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我並未說謊。”
“哦?”時笙挑眉,等待他的下文。
蕭辭淵抬起眼,目光這次沒有閃避,直直地看向她,語氣平靜,仿佛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皇嫂確實沒有用手推玉妃。你只是…在她自己站立不穩時,用腳絆了她一下。我所言,句句屬實,何來謊言?”
時笙聞言,先是一怔,隨即忍不住低低地笑出聲來,笑聲裏充滿了玩味和嘲諷。
看吧,他果然看得一清二楚。
卻沒想到,他原是這樣說服自己的?
玩這種“推”和“絆”的文字遊戲,既能維持他溫潤君子“不說謊”的原則,又在事實上偏幫了她。
真是......又當又立,有趣得很。
蕭辭淵被她笑得有些窘迫,卻依舊維持着鎮定,繼續說道:
“更何況,我看得分明,是玉妃先心存歹念,意圖栽贓陷害在先,皇嫂不過是順勢而爲,略施懲戒罷了。合情合理。”
他頓了頓,語氣裏甚至帶上了一絲冷意。
“她自作自受,活該。”
這番話,已然將他自己的立場表露無遺。
時笙止住笑,看着他那副一本正經分析“案情”的模樣,眼底興味更濃。
沉默再次降臨,只有棋子落下的輕響。
又過了片刻,蕭辭淵忽然落下一子,聲音低沉,帶着一種壓抑不住的情緒,終於問出了那個盤旋在他心頭已久的問題:
“他…”話一出口,他頓了頓,又改了口,“皇兄當年…曾信誓旦旦,許諾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聲音裏帶着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憤懣和心疼。
“如今卻帶回一個玉妃,寵妾滅妻,將你置於如今這般危險境地,甚至需要你用這種方式自保…”
他抬起眼,目光緊緊鎖住時笙,仿佛想從她臉上找出什麼。
“你…可曾後悔過?”
後悔當年選擇了蕭景恒,而不是......
時笙執子的手停在半空,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緩緩抬起眼眸,迎上蕭辭淵探究的視線。
她的目光清亮而銳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片刻,她忽然莞爾一笑,那笑容裏帶着幾分狡黠和更深的東西。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將問題輕飄飄地拋了回去:“與其問我後不後悔…”
她聲音輕柔,卻像重錘般敲在蕭辭淵心上,“阿淵不如問問你自己。”
蕭辭淵一愣:“問我?”
“是啊,”時笙緩緩落子,語氣漫不經心,卻又字字誅心。
“當年我說,我只會是太子妃。你聽到之後…可曾有過一刻,想過要去爭一爭那儲君之位?可曾後悔過…當年沒有去爭?”
“!!!”
蕭辭淵徹底愣住了,捏着棋子的手指猛地收緊。
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咚咚咚地狂跳起來,幾乎要震聾他自己的耳朵。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她當年一次次地拒絕他,一次次強調自己只會嫁太子,並非是因爲多麼心悅蕭景恒,而是......
而是在暗示他,想要得到她,就必須去爭那個位置?!
不是她選擇了蕭景恒,而是她選擇了太子妃這個身份?!
而他,因爲這或那的各種理由,錯過了她的暗示,沒有去爭?!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般在他腦海中炸開,讓他瞬間頭皮發麻,血液倒流。
時笙看着他驟然變化的臉色和緊縮的瞳孔,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
她輕笑一聲,不再緊逼,反而像是閒聊般,慢悠悠地落下棋子,開始權衡利弊,分析給他聽。
“阿淵,”她聲音壓得更低,如同情人間的耳語,卻說着最現實冷酷的話語。
“當年我父親雖爲侯爺,卻已式微。我兄長雖在軍中,卻還未成氣候。”
“我若想護住家族,想活得肆意,最好的選擇,不就是嫁給太子嗎?”
“至於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嗤笑一聲,帶着看透一切的涼薄,“那種話,聽聽也就罷了。”
“帝王之愛,豈能長久?我從未真正指望過。我要的,從來都是那個能給我和家族帶來最大保障的位置。”
她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蕭辭淵臉上,語氣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惋惜和蠱惑:
“其實當年,若阿淵你的手段再狠厲一些,去爭一爭那個位置…說不準…”
她故意拖長了語調,每一個字都像羽毛般搔刮在蕭辭淵的心尖上:
“當年我鳳冠霞帔嫁予的人…便是你了。”
棋子落定。
卻仿佛重重砸在了蕭辭淵的心上。
“所以啊,”時笙目光緊緊鎖住他恍惚的雙眼。
“與其問我後不後悔嫁給蕭景恒,不如問問你自己,後不後悔當年,沒有去爭一爭那個能讓你…也能讓我得償所願的位置?”
話音落下,偏殿內死寂一片。
只剩下炭火偶爾發出的噼啪聲,以及蕭辭淵那一聲重過一聲,幾乎無法掩飾的心跳聲。
原來......竟是這樣嗎?
他這些年耿耿於懷的“不愛”,竟可能源於他的“不爭”?
後悔嗎?
他忽然發現,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早已在他心底埋藏了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