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的火焰在黑暗中緩慢飄移，像溺死者的眼睛。
林野的呼吸凝滯在喉嚨裏。那不是尋常的鬼火——民間傳說中，鬼火是磷化物自燃，呈現慘綠色，隨風飄蕩。而眼前的火焰是冰冷的藍，移動軌跡帶着某種病態的規律：前進三步，停頓一息，向左偏移半尺，再前進三步。
更詭異的是，隨着火焰靠近，周圍的溫度不升反降。河面上開始凝結細碎的冰晶，蘆葦的葉片邊緣泛起白霜。林野裸露的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是恐懼，是真實的寒冷。
“退。”胡老頭的聲音壓得像耳語，缺指的手已經握住短刀，“這東西不對頭。”
兩人緩緩後退，退向窩棚後的竹林。腳步放得極輕，踩在枯葉上只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但幽藍火焰似乎察覺到了，停頓下來，火焰中央那模糊的人形輪廓緩緩轉向他們的方向。
“它看見我們了。”林野低聲說。
“未必是‘看見’。”胡老頭盯着火焰，“可能是感知活物的生氣，或者靈力波動。把你的靈力收斂到極致，裝死。”
林野照做。他運轉那點微薄的靈力，不是外放，而是向內收縮，壓進丹田深處。這是煉氣期最基礎的斂息術，效果有限，但總比沒有強。
幽藍火焰在原地停留了十息，然後繼續沿着河岸向下遊飄——正好經過他們的營地。
火焰離窩棚只有三丈遠時，林野看清了那“人形輪廓”的細節。
那確實是一個人，或者說，曾經是。
佝僂的身體裹在一件破爛的、分辨不出顏色的長袍裏，袍子下擺拖在地上，沾滿泥漿和枯葉。頭部低垂，看不清面容，但頸部的皮膚在幽藍光芒映照下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灰白色，像泡脹的屍體。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個人沒有腳。
袍子下方空空蕩蕩，懸浮在離地半尺的空中。幽藍火焰從他胸口位置透出，像一盞燈籠被塞進了胸腔。
“屍傀……”胡老頭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魔修煉制的行屍，用怨魂驅動，胸口的‘陰火’既是動力源也是感知器官。這東西不該出現在這裏——魔修早在兩百年前就被正道宗門聯手剿清了。”
“也許是漏網之魚。”林野盯着屍傀緩慢移動的身影，“或者……是新的。”
屍傀經過窩棚時，突然停下。
它緩緩轉身，面對窩棚。幽藍火焰跳動加劇，發出細微的“噼啪”聲，像冰層碎裂。屍傀抬起手臂——那手臂枯瘦如柴，皮膚緊貼着骨頭，指甲烏黑，足有三寸長。
它用指甲輕輕劃過窩棚的蘆葦牆。
嗤啦——
蘆葦像被利刃切割，整齊地斷成兩截。切口處沒有燃燒，而是覆蓋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它在檢查。
林野的心跳如擂鼓。窩棚裏有他們今天收集的東西：曬幹的野果、兩條沒吃完的魚、還有胡老頭剛做好的幾根竹矛。如果屍傀進去，立刻就會知道這裏有人活動。
胡老頭顯然也想到了。他缺指的手緩緩抬起短刀，刀尖對準屍傀的後心——如果那是心髒位置的話。
但林野按住了他的手，搖頭。
屍傀的戰鬥力未知，但能煉制屍傀的魔修至少是築基期。這個屍傀胸口的陰火如此凝實，煉制者的修爲可能更高。硬拼是下下策。
就在兩人僵持時，屍傀突然轉向河邊。
它似乎對水感興趣——或者說，對水裏的什麼東西感興趣。幽藍火焰的光芒投入河面，照亮了水下的一小片區域。屍傀蹲下身（雖然它沒有腿，但做出了蹲下的姿勢），枯手探入水中。
河水以它的手指爲中心，迅速結冰。冰層蔓延，發出細密的“咔咔”聲。
它在抓什麼？
林野眯起眼。借着幽藍光芒，他看見冰層下的河底，有幾塊顏色不尋常的石頭——暗紅色，表面有細微的紋路，像凝固的血。
“血紋石。”胡老頭低聲說，“低階煉器材料，通常出現在小型靈脈附近。這東西對魔修有用，可以用來溫養陰火。”
屍傀抓起幾塊石頭，塞進袍子——也不知道它有沒有口袋。然後它站起身，繼續向下遊飄去。
直到幽藍火焰消失在河灣拐角處，兩人才敢大口喘氣。
“它走了。”林野說，“但它還會回來。血紋石不是一次性資源，它會定期來采集。”
“而且它知道這裏有人活動。”胡老頭臉色難看，“窩棚被它劃開了，明天天亮就會發現。我們必須在天亮前轉移。”
“去哪兒？上遊山洞？那裏可能有更危險的東西。”
“去瀑布那邊。”胡老頭說，“那女孩一家能在那裏生存，說明周圍相對安全。而且……她們提到山洞裏有東西，也許和這個屍傀有關。我們需要情報。”
兩人迅速收拾東西。其實沒什麼可收拾的：短刀、竹矛、剩下的野果和魚幹，用一塊破布包起來就是全部家當。胡老頭把窩棚的痕跡盡量掩蓋，至少不讓遠處一眼看出這裏住過人。
再次出發時，月亮已經升到中天。月光慘白，給河谷披上一層銀紗。兩人沿着河岸往回走，腳步匆匆。
經過那片野果林時，林野突然停下。
“等等。”
“怎麼了？”
林野蹲下身，從地上撿起一片葉子。葉子是普通的闊葉，但葉脈在月光下泛着極淡的藍光——和屍傀的火焰一個顏色。
“它在附近停留過。”林野環顧四周，“不止屍傀，可能還有別的東西。”
他集中精神，打開系統界面，使用【偵查】功能。雖然靈力不足，但基礎的偵查對系統消耗很小。
視野中浮現出淡淡的能量軌跡：幽藍色的細線，像蜘蛛網一樣在樹林間蔓延。大部分線條已經暗淡，但有幾條還很新鮮，指向樹林深處。
“那邊。”林野指着一條最明顯的軌跡，“它往那邊去了。”
“追蹤屍傀？”胡老頭皺眉，“太冒險了。”
“不是追蹤，是看看它從哪兒來。”林野說，“如果它是從上遊山洞來的，那我們至少知道它的巢穴位置，以後可以繞開。”
胡老頭猶豫了一下，點頭：“跟一段，別太近。”
兩人沿着能量軌跡進入樹林。夜晚的森林比白天更活躍，各種窸窣聲在黑暗中此起彼伏。林野走得小心翼翼，盡量不踩斷枯枝。
軌跡一直延伸到樹林深處的一片空地。
空地的景象讓兩人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這裏像一個臨時的“采集場”。地上散落着幾十塊血紋石，有些還帶着新鮮的泥土。空地中央有一個簡陋的石台，石台上擺放着幾樣東西：一個缺口的陶碗，碗裏有幹涸的黑色液體；幾根插在地上的骨針，針尖泛着幽光；還有一面巴掌大的銅鏡，鏡面已經鏽蝕，但邊緣刻着扭曲的符文。
最令人不安的是，石台周圍的地面上，用某種暗紅色的顏料畫着一個法陣。
法陣的圖案林野很熟悉——在藏經閣的魔道典籍殘卷裏見過類似的。
“聚陰陣。”胡老頭聲音發顫，“用來收集地脈陰氣，溫養陰魂或屍傀。但這裏不是陰地，哪來的陰氣……”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爲林野的系統界面突然彈出了紅色警告：
【檢測到異常能量節點（人爲制造）】
【能量類型：陰屬性（高度污染）】
【節點狀態：活躍（正在吸收地脈靈氣並轉化爲陰氣）】
【影響範圍：半徑五十丈】
【警告：長時間處於該區域將導致生命體陽氣流失、魂魄不穩！】
轉化地脈靈氣爲陰氣？
林野猛然想起上遊山洞裏女孩父親失蹤的事。如果山洞裏有一個更大的聚陰陣，或者……一個被魔氣污染的靈脈節點，那麼源源不斷產生的陰氣就能解釋爲什麼會有屍傀出現。
也能解釋，爲什麼那個山洞如此危險。
“這裏不能久留。”林野拉起胡老頭，“快走。”
兩人正要離開，石台上的那面銅鏡，突然亮了起來。
不是反射月光，而是鏡面內部浮現出幽藍的光。光芒扭曲，凝聚成一張模糊的人臉——沒有五官，只有三個黑洞代表眼睛和嘴。
人臉張開嘴，發出聲音：
“竊……窺……者……”
聲音幹澀，像兩塊骨頭在摩擦。
銅鏡射出一道藍光，直撲林野面門！
胡老頭反應極快，短刀一揮，劈向藍光。刀身與藍光接觸的瞬間，短刀表面凝結出一層冰霜，老頭的虎口被震裂，鮮血直流。
藍光被劈散，但銅鏡裏的人臉發出憤怒的嘶吼：
“死……死……”
更多的藍光從鏡中涌出，化作十幾條觸手般的光束，射向兩人！
林野來不及思考，本能地打開系統編輯器。BUG能量還剩0點——不對，從傍晚到現在，自然恢復了0.5點，加上剛才情緒劇烈波動可能產生的逸散，現在有……0.8點。
什麼都做不了。
但編輯器裏，除了三個基礎指令，還有一個灰色的、之前沒注意到的按鈕：【緊急協議（能源透支模式）】。
點開。
說明彈出：
【緊急協議：當宿主面臨致命威脅且BUG能量不足時，可透支未來24小時的自然恢復額度，強制施放一次自定義BUG。透支後24小時內無法自然恢復能量，且每次使用透支協議，系統穩定性下降1%。】
【當前可透支額度：0.5點（未來24小時自然恢復量）】
【是否啓用？是/否】
是！
玉簡瞬間滾燙到幾乎握不住！
林野選中【材質誤判】，目標：銅鏡，誤判材質：“凡鐵（已完全鏽蝕）”，持續時間：3秒，消耗：原本需要3點，但現在只夠透支0.5點，效果會大打折扣——
管不了那麼多了！
確認！
銅鏡表面泛起漣漪，幽藍光芒突然變得不穩定。鏡中的人臉扭曲，發出痛苦的尖嘯。那些觸手般的光束在空中亂舞，有幾條掃過周圍的樹木，樹幹瞬間覆蓋冰霜，葉子簌簌掉落。
但3秒轉瞬即逝。
銅鏡恢復原狀，人臉重新凝聚，眼中的憤怒幾乎要噴出火來。
“沒用的廢物！”人臉咆哮，“這點小伎倆也敢——”
它的話突然卡住。
因爲銅鏡表面，出現了一道裂紋。
不是林野的BUG造成的——材質誤判只是讓銅鏡暫時“以爲”自己是凡鐵，並不會真的損壞。那道裂紋是從內部迸開的，像有什麼東西要從鏡子裏鑽出來。
咔……咔嚓……
裂紋蔓延，越來越多。
人臉驚恐地掙扎：“不……不可能……封印怎麼會……”
轟！
銅鏡炸裂！
不是物理爆炸，而是能量的劇烈釋放。幽藍的光芒像煙花一樣炸開，碎片四濺。石台上的陶碗、骨針全被震飛。聚陰陣的符文線條寸寸斷裂。
而在爆炸的中心，一個東西掉在地上，滾了幾圈，停在了林野腳邊。
那是一個……破爛的木頭腦袋。
約莫拳頭大，表面坑坑窪窪，畫着簡陋的五官：兩個歪斜的眼睛，一個咧到耳根的嘴巴。腦袋下面還連着幾截斷裂的木棍，像殘缺的身體。
木頭腦袋轉了轉，用畫出來的眼睛“看”向林野。
然後，它開口了：
“啊哈！終於出來了！那個該死的鏡子關了老子整整八十三年！”
聲音尖銳，聒噪，熟悉得讓人頭疼。
是傀儡007。
但和之前在模擬器裏見到的不一樣——這個傀儡更破爛，腦袋上還有一道新鮮的裂痕，身體只剩上半截，三條腿全沒了，用幾根木棍勉強撐着。
“你……”林野愣住，“你怎麼會在這兒？”
“說來話長，長話短說。”傀儡007用殘缺的手臂撐起身體——如果那算手臂的話，“老子當年被墨翟那個老混蛋塞進‘監天鏡’裏當備用AI，結果鏡子被魔修搶了，改成了聚陰陣的核心。老子在鏡子裏關了八十三年，天天聽那些怨魂哭嚎，煩都煩死了！”
它“跳”到林野肩膀上——動作還挺靈活。
“剛才你那一下‘材質誤判’，雖然弱得像蚊子放屁，但正好幹擾了鏡子的能量結構，讓封印鬆動了一點點。老子趁機自爆了一部分數據流，把鏡子從內部撐爆了！”
它說得輕描淡寫，但林野能想象到過程有多凶險。
胡老頭警惕地盯着傀儡：“你真是墨家造的？”
“如假包換！墨家第三十五代钜子墨翟親手編碼，雖然他現在大概連灰都不剩了。”傀儡007轉向老頭，“喲，這不是胡不歸嗎？六十年不見，怎麼老成這樣了？手指還少了三根，嘖，真慘。”
老頭臉色一黑：“你認識我？”
“當然認識！墨家每個傳人我都記錄在案。你是第三十七代，天賦最差的那個，學‘齒輪傳動比計算’學了三年，把墨翟氣得差點把你逐出師門。”
胡老頭：“……”
林野忍住笑，問傀儡：“你說墨翟把你塞進鏡子裏當備用AI，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傀儡007說，“‘道標’系統有七個備選宿主，墨翟怕系統被清洗派篡改後宿主無法應對，就在每個宿主可能出現的區域，藏了一個‘教學AI’——也就是我。我的任務是：當宿主展現出足夠的‘錯誤潛力’時，現身，教他怎麼正確使用BUG。”
“錯誤潛力？”
“就是敢於打破規則、制造混亂的潛力。”傀儡畫出來的眼睛盯着林野，“你小子，靈根純度12%，靈竅堵塞87%，妥妥的廢料。但廢料有廢料的好處——你沒有條條框框，什麼都敢試。剛才那種情況，正常人要麼跑要麼拼命，你卻想着用BUG。雖然用得爛，但思路對了。”
它頓了頓，聲音突然嚴肅：
“不過你們現在的麻煩大了。那個屍傀不是單獨行動，它背後有個魔修，至少築基中期。而且……清洗派的人已經到這個區域了。”
林野心頭一緊：“清洗派？”
“三級清除者，編號‘癸亥’。”傀儡007說，“專門負責清理低威脅度的BUG宿主和異常節點。他應該是追蹤‘道標’系統的能量波動來的——你每次用系統，都會留下痕跡。雖然很微弱，但足夠專業的人追蹤。”
“他在哪兒？”
“不知道具體位置，但應該就在五十裏範圍內。”傀儡看了看天空，“清洗派的清除者都帶着‘秩序之眼’，能掃描大範圍的異常能量。你們剛才弄炸了聚陰陣，能量波動不小，他肯定察覺到了。”
胡老頭臉色煞白：“我們得立刻離開這裏。”
“走？走去哪兒？”傀儡冷笑，“你們現在就像黑夜裏的螢火蟲，走到哪兒亮到哪兒。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你們學會怎麼隱藏自己。”傀儡007從林野肩膀上跳下來，用殘缺的手臂在地上畫了個簡單的圖案——一個圓圈，裏面寫滿了亂碼般的符號。
“清洗派的‘秩序之眼’本質是一種高精度能量探測陣法。它掃描的不是具體目標，而是‘不符合當前世界規則的能量波動’。你的系統BUG能量，屍傀的陰氣，聚陰陣的轉化波動……都是‘異常’。”
“所以只要我們不使用靈力，不用系統，就能躲過去？”林野問。
“天真。”傀儡搖頭，“你活着本身就是異常。末法時代，普通人活得像狗，修士活得像瀕危動物。而你，一個本該早死的廢料，不僅活着，體內還有系統殘留——這在秩序之眼裏，就像白紙上的墨點一樣顯眼。”
它用木棍點了點地上的圖案：“唯一的辦法，是用更多的‘異常’掩蓋真正的異常。就像在一堆垃圾裏藏一枚金幣，雖然金幣值錢，但混在垃圾裏就不顯眼了。”
林野聽懂了：“制造一個更大的異常能量源，吸引秩序之眼的注意力，掩護我們？”
“聰明！”傀儡贊許，“但不止如此。你們還得學會怎麼讓‘異常’看起來‘正常’——或者說，怎麼欺騙秩序之眼的判定邏輯。”
它轉向林野：“小子，你的系統現在有‘自定義BUG編輯器’對吧？”
“對，但只有三個基礎指令。”
“夠了。”傀儡說，“墨翟當年設計系統時，留了一個後門：基礎指令可以組合成復合指令，產生更復雜的效果。但需要‘編碼密鑰’——也就是特定的指令排列順序。”
“你有密鑰？”
“老子就是密鑰！”傀儡挺起殘缺的胸膛，“墨翟把我設計成‘活體密碼本’。但我不能直接把密鑰告訴你，那樣會被清洗派檢測到。你得自己‘破解’。”
它用木棍在地上寫了一行字：
【錯誤不是缺陷，是未被定義的特性】
“這是什麼？”林野問。
“提示。”傀儡說，“第一個復合指令的線索。你要在編輯器裏，用現有的三個基礎指令，按照某種順序和參數組合，產生一個‘未被定義’的效果。當你成功時，系統會記錄這個新指令，以後就可以直接調用。”
它看了看天色：“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清洗派的清除者通常會在天亮後開始掃描——白天能量背景穩定，異常更容易暴露。你們有兩個時辰的時間，學會第一個復合指令，然後用它制造一個‘掩護異常’。”
時間緊迫。
林野盤腿坐下，打開系統編輯器。三個基礎指令懸浮在意識中：【靈力反轉】【材質誤判】【召喚定位偏移】。
怎麼組合？
【錯誤不是缺陷，是未被定義的特性】……
他盯着這句話，大腦飛速運轉。錯誤……未被定義……特性……
突然，他靈光一閃。
“系統把BUG定義爲‘錯誤’，但如果我們不把它當錯誤，而是當成一種‘特性’呢？”他喃喃道，“比如，【材質誤判】不是誤判，而是‘賦予臨時材質特性’？”
傀儡007畫出來的眼睛亮了一下——物理意義上的亮，像兩顆小燈泡。
“有點意思，繼續。”
林野繼續推演：“【靈力反轉】也不是反轉，而是‘臨時改變靈力性質’。【召喚定位偏移】……不是偏移，是‘重新定義召喚坐標’。”
他嚐試在編輯器裏操作。
先拖入【材質誤判】，目標設置爲“一塊石頭”，誤判材質“低階靈晶”，持續時間1秒。
然後在它生效的瞬間，拖入【靈力反轉】，目標設置爲“同一塊石頭”，反轉屬性“五行屬性”，持續時間也是1秒。
理論上，石頭會先變成靈晶，然後靈晶的屬性被反轉——比如從土屬性變成水屬性。
但兩個指令是獨立的，需要精確同步。
林野嚐試了三次，都失敗了。第一次，【材質誤判】生效了，但【靈力反轉】慢了半拍，石頭恢復原狀後才反轉，無效。第二次，反轉先觸發，石頭還是石頭，反轉了個寂寞。第三次，時間對了，但BUG能量不足——兩個指令加起來要8點，他只有透支來的0.5點。
“能量不夠。”他沮喪地說。
“蠢！”傀儡007跳起來敲他的頭——用木棍，“誰讓你同時用兩個完整指令了？你不會調整參數嗎？把持續時間調到最低，強度調到最低，範圍調到最小！”
林野恍然大悟。
他重新設置。
【材質誤判】：目標“一粒沙”，誤判材質“微靈晶”，持續時間0.1秒，強度10%，範圍：僅目標顆粒。消耗預估：0.1點。
【靈力反轉】：目標“同一粒沙”，反轉屬性“五行屬性（微量）”，持續時間0.1秒，強度10%。消耗預估：0.1點。
這樣理論上只需要0.2點，他透支的0.5點夠用兩次。
他找到一粒沙子，放在掌心。
集中精神，同時啓動兩個指令。
玉簡微熱。
沙子表面泛起極淡的光暈，一閃即逝。
系統界面彈出：
【指令執行成功】
【檢測到復合效果：目標臨時獲得‘異化靈晶’特性（水屬性）】
【是否記錄該指令組合爲預設方案？是/否】
【請爲新指令命名：__________】
成功了！
林野激動得手都在抖。他命名：【靈晶轉化（微量）】。
新指令出現在編輯器裏，圖標是一個旋轉的沙粒，消耗顯示：0.2點（可調整參數）。
“不錯，第一次嚐試就成功了。”傀儡007說，“雖然效果弱得可憐，但思路對了。現在，用這個新指令，做點實際的事。”
它用木棍指向空地中央已經破損的聚陰陣：“把那些血紋石，轉化成‘異化靈晶’，屬性……選陰屬性。雖然陰屬性不是正統五行，但系統應該支持——畢竟BUG就是打破常規。”
林野走到血紋石堆旁。這些石頭本身含有微弱的火屬性靈氣，但長期受陰氣浸染，已經半魔化了。
他選中一塊拳頭大的血紋石，使用【靈晶轉化（微量）】。這次他把持續時間調到1秒，強度調到30%，消耗增加到0.5點——透支額度剛好夠。
石頭表面泛起幽藍的光，內部的結構在系統強制幹涉下發生微妙改變。原本暗紅色的紋路變成了深藍色，散發出的氣息也從微弱的火靈氣變成了更濃鬱的陰氣。
“繼續，把所有血紋石都轉化。”傀儡指揮，“然後按照聚陰陣的殘圖，重新擺一個——但陣法核心換成你自己。”
“我自己？”林野愣住。
“對。你站在陣眼位置，用系統持續輸出BUG能量，模擬一個‘不穩定的小型靈脈節點’。這樣產生的能量波動會非常雜亂，像自然形成的異常點，能有效幹擾秩序之眼的掃描。”
林野照做。他把十幾塊血紋石全部轉化，雖然每塊只轉化了表面薄薄一層，但足夠產生陰氣了。然後按照記憶中聚陰陣的圖案，用石頭重新擺了一個簡化的版本。
陣眼位置空着。
他站進去。
“現在，持續輸出BUG能量，不用做任何事，就讓能量自然逸散。”傀儡說，“系統會本能的把能量轉化成適合當前環境的形態——在這裏就是陰氣。雖然效率低，但足夠制造一個‘能量源’的假象。”
林野嚐試。他引導系統裏的BUG能量——雖然只有0點，但系統本身運行時會有微量的自然逸散，大概每分鍾0.001點。他把這些逸散的能量導向體外。
果然，能量接觸到周圍的陰氣環境後，自動轉化成了類似的屬性。他腳下開始冒出淡淡的藍霧，雖然稀薄，但確實在擴散。
“好了，現在這個陣會在接下來幾個時辰裏持續散發陰氣波動。”傀儡007跳到林野肩膀上，“足夠掩蓋你們的氣息。但記住，這只是權宜之計。清洗派的清除者不是傻子，他遲早會發現異常。”
“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胡老頭問。
“向東走，去‘墜龍澗’。”傀儡說，“那裏是上古戰場遺址，能量環境極其混亂，秩序之眼的掃描在那裏效果會大打折扣。而且……墨家在那邊有個秘密工坊，雖然三百年了，但也許還能找到點有用的東西。”
“墜龍澗有多遠？”
“一百二十裏，以你們的速度，至少要走三天。”傀儡看了看林野，“而且路上不會太平。屍傀的主人不會善罷甘休，清洗派的清除者在搜索，還有荒野本身的危險——妖獸、毒瘴、詭異的天氣。”
它頓了頓，畫出來的嘴巴咧開一個誇張的弧度：
“所以，從今天開始，老子正式上崗，當你們的‘BUG修行導師’。第一課：怎麼在逃命的時候，順便提升實力。”
林野和胡老頭對視一眼。
雖然前路艱險，但至少……他們不再是一個人了。
不，是不再只有兩個人了。
還得算上一個話癆、毒舌、而且隨時可能散架的破爛傀儡。
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白。
新的一天開始了。
而在五十裏外的某座山頭上，一個穿着純白長袍、臉上覆蓋着光滑金屬面具的人，正緩緩舉起手中的水晶羅盤。
羅盤中央，一根細針正在輕微顫動，指向東北方向。
面具下傳出冰冷的聲音：
“檢測到異常能量節點，強度：丙等。疑似自然形成的陰氣泄露點，或……低級魔修據點。”
“標記坐標，優先級：低。繼續掃描主要目標。”
他收起羅盤，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晨霧中。
但在他離開的方向，羅盤曾經顫動過的位置，地圖上多了一個小小的紅點。
那個紅點，正好覆蓋了林野制造的假靈脈節點。
而真正的目標，已經悄然向東移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