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007消散後的光點在虛擬空間裏飄浮了三息,像夏夜瀕死的螢火,然後徹底熄滅。
林野盯着系統界面,那句“冰冷的、計算好的惡意”在腦海裏反復回響。胡老頭已經回到工作台前,缺指的手在金屬板上無意識地敲擊,發出有節奏的嗒嗒聲——那是墨家的一種思考習慣,用節奏幫助邏輯梳理。
“被篡改……”老頭喃喃,“誰會篡改‘道標’系統?又爲什麼?”
“傀儡說‘紀元重置前清除BUG宿主’。”林野調出系統日志,試圖找到任何異常記錄。但日志裏只有常規信息:【系統啓動】【任務完成】【升級進程】……一切正常得反常。
“紀元重置……”胡老頭突然站起身,走到儲藏櫃最深處,拖出另一個鐵箱。這個箱子比之前那個更舊,表面覆蓋着厚厚的灰塵,鎖孔已經鏽死。老頭沒有開鎖,而是直接用缺指的左手按在箱蓋中央——那只手的手心突然浮現出一個旋轉的齒輪虛影,虛影沒入箱蓋。
咔。
箱子自動彈開。
裏面沒有機關模塊,只有一卷暗黃色的獸皮。獸皮邊緣焦黑卷曲,像是從火場裏搶救出來的。老頭小心翼翼地展開獸皮,上面的字跡已經褪色大半,勉強能辨認出一些片段:
“……天裂之變非天災,乃人禍……”
“……‘清洗派’欲重啓紀元,以完美秩序取代混亂……”
“……墨家‘道標’計劃,是爲保留文明火種之最後防線……”
“……然敵滲透,系統核心遭篡改,植入‘清除協議’……”
後面的文字完全模糊了。
“這是我師父留下的遺書。”胡老頭的聲音很輕,像怕驚動什麼,“他臨終前三天寫的,寫完就封進這個箱子,說‘除非道標再現,否則永不開封’。我守了六十年,今天……是該開了。”
林野湊近細看。獸皮上的“清洗派”“清除協議”這些詞,像冰錐扎進眼睛。
“所以,有一派人想重啓紀元,把所有‘錯誤’——包括BUG系統和宿主——全部清除。而墨家的‘道標’系統,本來是爲了對抗他們才創造的,但系統本身被滲透了?”
“現在看來是這樣。”老頭卷起獸皮,手在顫抖,“師父從沒跟我細說‘清洗派’的事。他只說,那是群瘋子,認爲末法時代的混亂是因爲‘錯誤太多’,要把世界格式化,從頭再來。”
“格式化……”
林野想起系統裏那些冰冷的提示:【刪除】【清除】【格式化】。難道這些不是系統本身的指令,而是篡改者埋下的惡意代碼?
“我們需要檢查系統底層。”林野說,“但我不懂代碼,系統編輯器裏那些指令塊,我只能拖拽組合,看不懂底層邏輯。”
“我也不懂。”胡老頭苦笑,“墨家機關術是硬件,你那是軟件。不過……”
他走到工作台前,重新打量那個制造BUG能量的金屬盒子。
“也許我們可以用硬件的方法,探測軟件的問題。”
“怎麼做?”
“制造一個‘代碼探針’。”老頭眼睛發亮,“墨家有種技術,叫‘靈脈共振成像’。原理是利用地脈能量的共振,把不可見的靈力流動轉化成可視的波紋圖。如果我們能讓你體內的系統能量——或者說BUG能量——產生類似的共振……”
“就能看到系統內部的‘結構’?”林野懂了。
“看到可能不行,但至少能‘感知’到異常。”老頭開始翻找零件,“就像醫生用聽診器聽心跳,不打開胸腔,也能知道心髒有沒有雜音。”
說幹就幹。
這次的工作比造能量盒子更復雜。胡老頭從儲藏櫃裏搬出十幾樣林野不認識的工具:有帶刻度的水晶棱鏡、鑲嵌着七色晶石的銅環、用妖獸筋鞣制的彈性膜……最核心的是一個拳頭大的“共振核心”,那是一塊天然形成的雙色晶石,一半乳白一半漆黑,在幽藍燈光下緩慢旋轉,像某種活物。
“這是‘陰陽混沌石’,墨家最珍貴的幾種材料之一。”老頭把晶石捧在掌心,“它能同時感應兩種相反屬性的能量,並產生共振。師父留下三塊,我用掉兩塊做實驗都失敗了,這是最後一塊。”
“失敗會怎樣?”
“晶石碎裂,能量反噬,輕則經脈受損,重則……”老頭指了指自己缺指的手,“就像這樣。”
林野沉默了。老頭爲了墨家的傳承,付出的遠比他表現出來的多。
“來吧。”老頭把晶石固定在一個精密的支架上,支架連接着那枚地脈探針,“探針負責輸入穩定的地脈能量作爲‘基頻’,混沌石負責感應你的系統能量並產生共振。我會用水晶棱鏡把共振波紋投射到牆上,你盯着看,如果系統裏有異常結構,波紋會出現不自然的扭曲。”
他布置好一切,又在兩人周圍用金屬杆和銅絲布了一個簡易的防護陣——說是防護陣,其實就是幾根杆子插在地上,銅絲纏繞成某種幾何圖案。
“這是墨家‘五行錯亂陣’的簡化版。”老頭解釋,“不能防御攻擊,但能擾亂範圍內的能量流動。萬一晶石爆炸,至少能讓能量分散,不至於全沖着你我來。”
準備就緒。
林野盤腿坐在混沌石正前方三尺處。老頭站在支架旁,缺指的手搭在探針的控制鈕上。
“我數三聲,開始注入地脈能量。你同時運轉靈力,讓系統活躍起來。記住,不要抗拒共振,想象你的靈力是水,共振是風,讓風帶動水波。”
“一。”
林野深呼吸,閉上眼睛,開始運轉那點微薄的靈力。靈力在加固過的經脈裏艱難流動,依舊卡頓,但至少不再有撕裂感。
“二。”
他感覺到懷裏的玉簡開始發熱。系統界面自動彈出,在意識中展開。BUG能量那一欄顯示:8/100——金屬盒子運轉了大半天,攢了8點。
“三!”
胡老頭按下控制鈕。
探針尖端亮起土黃色的微光,一股沉重、厚實、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能量緩緩注入支架。支架上的齒輪開始轉動,帶動混沌石旋轉。
嗡——
混沌石發出低鳴。乳白和漆黑的兩部分開始發光,光芒交融,變成混沌的灰色。灰光像水波一樣蕩漾開,掃過林野的身體。
玉簡瞬間滾燙!
林野悶哼一聲,感覺有無數根細針扎進皮膚,不是刺痛,而是一種奇怪的“探查感”,像有看不見的手在摸索他體內的每一寸經脈、每一縷靈力。
系統界面劇烈閃爍。
【警告:檢測到外部探查!】
【正在分析探查類型……分析失敗!】
【啓動防御協議……錯誤:防御模塊缺失!】
【強制關閉非核心功能……】
界面上,除了基礎的狀態欄,其他模塊全部變灰。但與此同時,林野“看”到了之前從未見過的東西——
在意識深處,系統的“底層”浮現出來。
那不是代碼,也不是文字,而是一個……結構。一個由無數光點連接成的立體網絡,光點之間有細線相連,組成復雜的拓撲結構。網絡大部分區域散發着柔和的淡金色光芒,但在幾個關鍵節點,光芒變成了刺目的猩紅。
紅色節點周圍的光線扭曲、斷裂,像被什麼東西強行“嫁接”了異質的結構。
“看到了嗎?”胡老頭的聲音傳來,很遙遠,“牆上的波紋!”
林野睜開眼。
對面金屬牆壁上,水晶棱鏡投射出一片絢爛的光斑。光斑在不斷變化,像風吹過湖面產生的漣漪。但在漣漪的某些位置,出現了詭異的“漩渦”——波紋不是平滑擴散,而是被強行扭轉,形成一個又一個微小的黑洞般的結構。
“那裏……”林野指向其中一個漩渦,“那就是異常節點?”
“應該是。”老頭臉色凝重,“波紋扭曲的程度……比我想象的嚴重。這不是簡單的‘損壞’,是人爲的‘嫁接’。有人在系統原有的結構上,硬生生接入了另外一套邏輯。”
他調整探針的輸出頻率。
波紋變化,漩渦更加清晰。林野數了數,一共七個漩渦,分布在系統的不同層級:任務模塊有一個,技能模塊有兩個,能量模塊有一個,最核心的“宿主綁定模塊”……居然有三個。
“宿主綁定模塊被動了三次手腳。”老頭倒吸一口涼氣,“這意味着篡改者不僅能監控你,可能還能……強制接管。”
強制接管。
林野想起系統那些看似玩笑的提示:【建議宿主自求多福】【檢測到邏輯悖論】……也許那不是系統故障,而是篡改者埋下的“後門”在特定條件下觸發的指令?
“能修復嗎?”他問。
“難。”老頭搖頭,“就像一棵樹,樹根被嫁接了其他樹的枝條。你要麼把嫁接的枝條砍掉——但可能傷到本體;要麼讓兩套系統共存——但隨時可能沖突。”
他關閉探針。混沌石的光芒漸漸熄滅,牆壁上的波紋消散。
林野感覺身體的探查感消失,但玉簡依舊溫熱。系統界面恢復正常,那些紅色節點和異常結構又隱藏了起來。
“七個異常節點……”林野調出系統地圖——這是0.8beta版的新功能,能顯示系統內部模塊的粗略分布,“胡老,如果我們用‘自定義BUG編輯器’,針對這些節點制造特定的‘錯誤’,有沒有可能……讓它們互相沖突,自我抵消?”
老頭眼睛一亮:“以毒攻毒?”
“對。”林野指着地圖上的兩個相鄰紅色節點,“比如這個節點控制‘任務發布’,這個節點控制‘獎勵發放’。如果我用BUG讓任務發布模塊錯誤識別獎勵,讓獎勵發放模塊錯誤識別任務……”
“它們可能會陷入死循環!”老頭接話,“但風險很大。如果操作失誤,可能直接導致系統崩潰。系統崩潰,你作爲宿主……”
“輕則變成白癡,重則當場暴斃。”林野很平靜,“我知道。”
安全屋裏安靜下來。幽藍的燈光在金屬牆壁上流淌,像沉默的河。
半晌,胡老頭嘆了口氣。
“小子,你才十六歲。”
“在末法時代,十六歲已經算半輩子了。”林野笑了笑,“而且,我不甘心。好不容易抓到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結果發現機會本身是個陷阱。我想試試,看能不能把陷阱拆了,留下機會。”
老頭盯着他看了很久,缺指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像墨家人。”他說,“墨家的人,都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非要把牆拆了看看後面是什麼的瘋子。”
他走到工作台前,重新攤開那卷獸皮遺書。
“師父在遺書最後,還留了一段話,我之前沒看懂。”他用手指點着最末尾幾行幾乎消失的字跡,“‘若道標再現,且宿主有心破局,可尋三物:混沌石見其形,地脈針定其位,最後……須以BUG破BUG,以錯攻錯,方有一線生機。’”
以BUG破BUG,以錯攻錯。
林野咀嚼着這句話。
“所以師父早就料到,修復系統不能用正常方法,必須用更厲害的BUG去覆蓋篡改者埋下的BUG?”
“看來是。”老頭收起獸皮,“但具體怎麼做,他沒寫。也許……他也不知道。畢竟他死的時候,‘道標’系統已經被篡改了,他沒見過實際狀況。”
兩人正討論着,突然——
安全屋的金屬牆壁,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咚”。
像是什麼東西輕輕撞在了外面。
胡老頭臉色驟變,缺指的手瞬間按在腰間的短刀上。林野也屏住呼吸,靈力運轉到極致——雖然依舊稀薄。
咚。
又是一聲,這次更清晰,而且……有節奏。
咚,咚,咚。
三聲一組,間隔均勻。
“是探查陣法的‘共鳴錘’。”胡老頭壓低聲音,“有人在用陣法掃描這片區域的地層結構!他們在找隱藏空間!”
“張彪?”
“不像。”老頭搖頭,“張彪那夥人粗野,會用蠻力硬挖,不會用這麼精細的陣法。這是……內門陣堂的手段。”
陣堂。
林野想起在飛舟殘骸記憶裏看到的那個陣堂弟子李默,因爲計算錯誤導致青鳶號墜毀。陣堂是青雲宗內門四堂之一,專精陣法,地位崇高。
“陣堂的人怎麼會找到這兒?”
“可能是垃圾場的認知污染引起了他們注意。”胡老頭快速分析,“張彪那群人出事,宗門肯定會派人調查。陣堂擅長追蹤能量波動,地脈探針激活時產生的共振,還有你吸收BUG能量引發的信息塌陷……都可能留下痕跡。”
咚,咚,咚。
敲擊聲越來越近,已經從牆壁轉移到地板下方。林野能感覺到地面在輕微震顫——不是胡老頭激活探針時那種有節奏的脈動,而是雜亂、細碎、像無數只蟲子在土層裏鑽探。
“他們在地底布陣。”老頭趴在地上,耳朵貼緊金屬地板,“至少三層嵌套:最外層是‘地聽陣’,用來探測空腔;中間是‘鎖靈陣’,防止能量逃逸;最裏層……可能是‘破堅陣’,專門用來破壞防護結構。”
他站起身,臉色鐵青:“來的是高手。三層陣法嵌套得這麼精密,至少是築基後期的陣法師,甚至可能是……”
話音未落。
安全屋的屋頂中央,那塊最大的發光晶石,突然閃爍了一下。
緊接着,晶石表面浮現出淡金色的紋路——那是一個極其復雜的陣法圖案,由數百個符文組成,正在緩緩旋轉。
“他們已經鎖定我們了。”胡老頭的聲音有些發苦,“這是‘顯形陣’,能把隱藏空間的結構投影到施法者眼中。最多一炷香,他們就能找到入口。”
“入口在哪兒?”林野環顧四周。安全屋四面都是金屬牆,沒有門窗。
“天花板上,第三塊晶石的位置,有一個滑板機關。”老頭指着屋頂,“但現在打開,等於自投羅網。”
“那怎麼辦?”
老頭沒說話。他走到儲藏櫃前,開始往一個帆布包裏裝東西:地脈探針、混沌石、那本《墨家機關術入門》、幾瓶丹藥、還有各種工具。動作很快,但很穩。
“小子,聽着。”他一邊裝一邊說,“墨家安全屋的設計,從來不是爲了死守,而是爲了轉移。每個安全屋都有三條逃生通道,一條明,兩條暗。”
他把帆布包扔給林野:“背上。”
林野接過,包很沉。
“明路在天花板,直通後山懸崖,但肯定被陣法封鎖了。暗路一條在地板下,通往三裏外的廢棄礦洞——但那裏地形復雜,容易迷路,而且可能塌方。”
“另一條呢?”
胡老頭走到房間最裏面的牆角,缺指的手在金屬板上按了一串復雜的序列。牆面無聲滑開,露出後面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通道傾斜向下,深不見底,牆壁上每隔幾步就嵌着一塊發光的苔蘚——不是晶石,是某種生物光源,散發着慘綠色的光。
“這條最危險。”老頭說,“直通青雲山脈的地下水脈。三百年前‘天裂之變’時,地殼運動讓水脈改道,現在裏面情況不明。可能暢通無阻,也可能半路被塌方堵死,或者……藏着什麼地底妖獸。”
咚!咚!咚!
敲擊聲變得急促,屋頂的顯形陣光芒大盛,已經能看清整個安全屋的結構輪廓在金色紋路中浮現。
“沒時間選了。”林野背上包,“就走這條。”
“好。”老頭率先鑽進通道,“跟緊我。通道前半段有墨家布置的機關,走錯一步,會被青銅弩箭射成篩子。”
林野彎腰鑽進通道。通道比看起來還窄,他得側着身子才能通過。牆壁溼滑,長滿苔蘚,慘綠的光照在臉上,像鬼火。
胡老頭在前方帶路,缺指的手時不時在牆壁上摸索,避開或觸發某些機關。林野學着他的動作,一步不錯。
身後,安全屋裏傳來金屬扭曲的刺耳聲音——是陣法開始破壞結構了。
“快!”老頭催促。
兩人在狹窄的通道裏快速下行。坡度很陡,腳下又滑,林野好幾次差點摔倒。通道蜿蜒曲折,岔路口極多,老頭卻毫不猶豫,每次都選對方向。
“這些通道……您很熟?”林野喘着氣問。
“年輕時走過幾次。”老頭的聲音在通道裏回蕩,“爲了給安全屋補充物資。但地下水脈那段,我也沒去過。師父說,那是最後的退路,除非滅門之災,否則不要走。”
滅門之災。
林野苦笑。他現在算是被“滅門”了嗎?一個看門老頭,一個廢材雜役,被內門陣堂的高手追殺,這陣容對比,確實夠得上災難級別。
走了約莫一刻鍾,通道開始變寬,空氣也溼潤起來,能聽見隱約的水聲。
“快到水脈了。”老頭停下,從帆布包裏掏出兩片巴掌大的金屬片,“戴上這個。”
“這是什麼?”
“墨家‘避水鰓’。”老頭把一片貼在自己脖頸側面,金屬片自動吸附,邊緣伸出細小的觸須刺入皮膚,“不是真的鰓,是用妖獸‘水行鼉’的肺膜改造的,能讓你在水下呼吸一個時辰。但記住:一個時辰後必須上岸,否則會窒息。”
林野照做。金屬片貼上皮膚的瞬間,一陣刺痛,像被水母蜇了。然後,呼吸變得奇怪——不需要刻意吸氣,空氣自動通過金屬片進入肺部,帶着一股淡淡的腥甜味。
繼續前進。
水聲越來越大。轉過最後一個彎道,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洞頂垂落着無數鍾乳石,滴滴答答的水聲在空曠中回蕩。溶洞中央是一條寬闊的地下河,河水漆黑,看不到底,水面泛着詭異的磷光。河對岸是陡峭的岩壁,沒有任何出路。
“河是唯一的路。”胡老頭走到河邊,蹲下身,用手試了試水溫,“冰冷刺骨,而且……有東西。”
林野也感覺到了。河水裏,有微弱的靈力波動,不止一處,而是很多處,像潛伏的魚群。
“水棲妖獸?”
“可能。”老頭站起身,從帆布包裏掏出一個小皮囊,倒出一些灰白色的粉末撒進河裏。粉末遇水即溶,很快,河面上浮起一層細密的泡沫,泡沫下,隱約可見十幾條細長的影子快速遊開。
“驅妖粉,低階妖獸受不了這個氣味。”老頭說,“但只能撐一會兒。快,下水!”
兩人撲通跳進河裏。
冰冷瞬間包裹全身,林野打了個寒顫。河水比看起來深,腳踩不到底。好在有避水鰓,呼吸沒問題,但視野極差——水下的磷光只能照亮周圍三尺,更遠處是濃稠的黑暗。
胡老頭在前方帶路,他手裏舉着一塊發光的晶石,光芒勉強穿透黑暗。林野緊跟在後,努力劃水。水下阻力很大,他靈力稀薄,體力也不夠,遊得很吃力。
遊出約莫百丈,前方出現岔道。地下河在這裏分成了三條支流,分別通向不同的溶洞。
“走左邊。”老頭毫不猶豫。
“爲什麼?”
“水流的溫度。”老頭說,“左邊水溫稍高,說明可能靠近地熱,或者……有活水出口。”
兩人轉向左邊支流。
這條支流更狹窄,兩岸的岩壁幾乎貼在身側。水流也變急了,推着他們往前沖。林野努力保持平衡,突然,他感覺小腿被什麼東西蹭了一下。
不是石頭。
是……滑膩的、有彈性的東西。
他低頭看去——磷光映照下,一條手臂粗的、暗紫色的觸須,正從他腿邊緩緩滑過。觸須表面布滿了吸盤,吸盤一開一合,露出裏面細密的牙齒。
“胡老!”林野低呼。
老頭也看到了。他缺指的手從腰間拔出短刀,刀身在水中劃過一道寒芒,斬向觸須!
觸須反應極快,猛地縮回黑暗。但下一秒,更多的觸須從四面八方涌來!
不是一條妖獸,是一群!
磷光映照出它們的輪廓:像巨大的烏賊,但頭部不是圓形,而是扁平,長着三對發光的眼睛。每只都有牛犢大小,觸須展開足有兩丈長。
“墨魷獸!”老頭臉色難看,“二階群居妖獸,擅長潛伏偷襲。我們闖進它們巢穴了!”
話音未落,一條觸須閃電般卷向林野的脖子。林野下意識運轉靈力,想要釋放【蛛絲纏繞術】——但這裏是水下,蜘蛛能不能召喚出來另說,召喚出來會不會立刻淹死也是個問題。
危急關頭,他腦中靈光一閃。
打開系統界面,拖出【自定義BUG編輯器】。
選【材質誤判】。
目標:周圍十丈內的水。
誤判材質:空氣。
持續時間:3秒。
消耗:3點BUG能量。
確認!
玉簡滾燙。
以林野爲中心,周圍十丈內的河水,突然“消失”了。
不是真的消失,而是被系統強行識別爲“空氣”。水的浮力、阻力、壓強,全部暫時失效。林野和胡老頭瞬間從遊泳狀態變成懸空狀態,向下墜落——但下面沒有地面,他們只是飄在原本是河水的位置。
那些墨魷獸更慘。它們習慣了水的浮力,突然失去支撐,十幾只龐然大物像下餃子一樣往下掉,觸須胡亂揮舞,卻無處借力。
3秒。
林野落地——落在“空氣”上,腳下是河床的淤泥和石頭。他拉起胡老頭,拼命往前跑。墨魷獸在身後掙扎,發出尖利的嘶鳴。
3秒結束。
河水恢復。
轟!
巨量的水從四面八方重新涌入,形成恐怖的亂流。林野和胡老頭被水流沖得翻滾出去,但至少沖出了墨魷獸的包圍圈。
兩人順着急流向前沖,身後是墨魷獸憤怒的追趕。
前方,出現了一點光亮。
不是磷光,是真正的、來自外界的光!
“出口!”胡老頭大喊。
兩人拼命劃水,沖向光亮。水流越來越急,最後變成一道瀑布,將他們狠狠拋了出去——
天旋地轉。
林野感覺自己飛在空中,然後重重摔在什麼東西上。不是石頭,是……泥土?還有草?
他掙扎着爬起來,吐出嘴裏的水。
眼前是藍天,白雲,陽光刺眼。
他們出來了。
身後是一個隱蔽的山洞出口,洞口被瀑布遮掩,水聲轟鳴。身前是一片陌生的山谷,草木茂盛,遠處可見青雲宗山門的輪廓——已經在十幾裏外。
“這是……青雲山脈北麓。”胡老頭也爬起來,喘着粗氣,“我們穿過了整條山脈。”
林野癱坐在地上,渾身溼透,精疲力盡。但至少,逃出來了。
他看了眼系統界面。
BUG能量:5/100。
剛才那一下用掉了3點。
值得。
胡老頭走過來,缺指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剛才那招,不錯。”
“臨時想的。”林野苦笑,“差點就成妖獸點心了。”
老頭也坐下來,從帆布包裏掏出水囊,灌了兩口,遞給林野。
“陣堂的人應該暫時追不上了。”他說,“地下水脈復雜,他們短時間理不清路線。但安全屋暴露了,我們不能再回去。”
“那我們去哪兒?”
老頭沒回答。他望着青雲宗的方向,眼神復雜。
半晌,他說:“小子,你想過沒有,爲什麼陣堂會這麼快找到我們?”
林野一愣。
“地脈探針激活、BUG能量吸收、信息塌陷……這些確實會留下痕跡。”老頭緩緩說,“但陣堂的效率,高得不正常。就像……他們早就知道那裏有東西,只是在等一個理由去查。”
“你是說……”
“青雲宗內部,可能有人知道墨家安全屋的存在,甚至可能知道‘道標’系統的存在。”老頭盯着林野,“你的麻煩,才剛開始。”
陽光灑在山谷裏,草葉上的水珠閃閃發光。
但林野只覺得,有冰冷的陰影,正從四面八方向他圍攏。
而系統界面裏,那七個猩紅的異常節點,在陽光下,似乎跳動着更詭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