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來,你是沒看到撞到人,把書撞掉了,”何意看向方泳宜,又轉向葉景洲,“但是你來付的錢?”
葉景洲點點頭。
“哦。”這一聲哦裏好像包含了很多,信息量很大的樣子,葉景洲覺得她應該是誤會什麼了,但是不甚在意,方泳宜本身就希望有人誤會,所以也沒有解釋什麼。
趙杕杜搖了搖被何意挽着的手臂,示意該去結賬了,兩人告別之後,留葉景洲和方泳宜留在原地。“我一會把錢轉給你。”方泳宜說,臉看上去紅撲撲的。“不用,”葉景洲擺了下手,“你去挑書吧。”他還想着做力工的事。
“不挑了,”方泳宜看了下時間,馬上到七點十分,走廊裏開始有畢業生排着隊往操場走,看上去都喜氣洋洋的,“馬上到點了。”方泳宜拽了一下葉景洲胳膊,兩人也往門口走去。
書店門口,趙杕杜抱着一摞書,何意正在幫她往袋子裏裝,兩人裝完,正好碰見葉景洲被方泳宜拽着。“一起吧,你們也去操場嗎?”方泳宜沖兩人笑笑,以示友好。
趙杕杜能感覺到何意不想跟方泳宜一起走,方泳宜看上去也只是客氣一下,並不是真心邀請,想要拒絕,但是葉景洲又伸手把書袋拎走了,像是一開始也沒想到有那麼沉,趔趄了一下,隨後掙脫了方泳宜的桎梏,一手拎着,一手托着書袋底端,示意一起去操場。
“謝謝你了啊。”何意覺得書確實沉,壓下心裏的不適,瞥了一眼被葉景洲甩開之後的方泳宜,看她面色不佳,感覺又知道了點什麼,心情愉悅地拉着趙杕杜往前走,趙杕杜回頭不放心地看着被葉景洲拿着的新書們,跟葉景洲對視了一下,葉景洲像是看出她眼睛裏的疼惜,捧着書的手緊了緊,對趙杕杜說:“放心吧。”
趙杕杜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有點太要了,又道了聲謝才轉過頭來。
在他們身後的方泳宜,盯着葉景洲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麼,頓了一下,也往前走去。
從書店到操場的距離並不遠,沒幾步就到了,何意和室友匯合,葉景洲把書放在趙杕杜腳邊,去跟籃球隊的隊員匯合,方泳宜打過招呼之後也跟着葉景洲走了,何意的室友問:“他倆是誰啊,女生好漂亮,男生好帥啊!”何意把事情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幾個人意味不明地也“哦”了一聲,彼此心照不宣。
在聊天聲中,畢業晚會開始了。
跟趙杕杜所想的差不多,校領導、年級主任、教導主任還有各個學科的教師組長開始發表演講,稿子裏鉚足勁地煽情,背景音樂也全選的感人肺腑的音樂,何意眼睛紅紅的,她的室友已經開始找紙擦眼淚了。趙杕杜心裏酸酸的,但是沒有想哭的沖動,何意把頭枕在趙杕杜肩膀上,趙杕杜拍了拍何意的手算是安慰。
“我們會分開嗎?”何意鼻子囊囊的,不知道是在問趙杕杜還是在問室友。
這話說的,有點太超出了。趙杕杜不近人情地想,但還是照顧着何意的情緒,說:“不會。”
“你騙人。”何意聽了之後情緒更崩潰了,趙杕杜又不知道說什麼了,沉默着,感覺何意在演什麼苦情劇,順手給她遞了張衛生紙讓她擦眼淚。
在看葉景洲那邊,一夥好幾個都沒有聽老師講話,湊在一起玩手遊,方泳宜坐在葉景洲身邊,默默垂淚,畢業典禮前在體育辦公室的長發女生注意到方泳宜的情緒,遞給她一張面巾紙,“謝謝。”方泳宜帶着哭腔說,葉景洲才發現她哭了,轉過身來,兩個手依然是捧着手機,看了她一眼,說:“咋了?”方泳宜沒說話,推了一下葉景洲的後背,葉景洲順勢就轉過來,繼續投入遊戲裏。
拋媚眼給瞎子看。那長發女生在心裏沖葉景洲翻了個白眼,似是替方泳宜鳴不平,拍了拍方泳宜的肩膀,表示安慰,不知道是在安慰什麼。
各個老師講完話之後,也像趙杕杜想象中的一樣,開始有不同的唱歌和跳舞節目,有人來找何意室友拍合影,大家站起來,讓出拍照的空間。
趙杕杜和何意找了個遠離人群的地方,坐在草坪上,看着燈光五光十色地在天空投射,有種朦朧的夢幻感。
“你說我們以後會去哪裏上大學呢?”何意還沒有從剛才的悲傷中抽離,看着舞台上跳動的剪影,頗有幾分傷感。
趙杕杜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麼反應,說什麼話才能平復何意的心情,她對未來也沒什麼展望,“不知道。”她小聲說,雖然媽媽跟她說過,最好是去國外和她一起住,但是趙杕杜對於那塊把媽媽留下的土地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去還是留,她也還在猶豫。
何意看着來合影的人陸陸續續地離開,跟她的室友說:“給我倆也拍一張!”
何意室友拍完手裏的,走過來,舉起相機就要拍攝,趙杕杜和何意連忙站起來,定格,接過拍立得相紙,何意舉在手裏扇風,畫面上漸漸顯示出剛剛的畫面:趙杕杜雙手抱起,輕輕往何意身上靠,兩人頭頂着頭,何意照常挽住趙杕杜的一只胳膊,背景是嘈雜的人群,有人在舞台上唱歌。
何意看着照片,又要紅眼眶,雖然不是她們畢業,但是也被那一點即將各自離去的傷感感染着。
等待晚會的歌聲漸小,大家收拾着準備回家,忽然,天空開始下雨,趙杕杜連忙把書抱起來,還好因爲書多,給了兩個袋子,趙杕杜把外面的那個袋子拿下來,套到書上,這樣可以確保書碰不到一點雨滴,何意匆匆忙忙跟趙杕杜說去校門口找個躲雨的地方等她,說是教室有傘,沒等趙杕杜回話, 跟着室友一溜煙跑向教學樓。
趙杕杜只能聽話地往校門口走去,雨勢漸大,她將書抱在懷裏,不自覺加快了腳步,校門口已經聚集了一些人了,大多數都是過來湊熱鬧的,因爲畢業生因爲要搬行李,很多都有家長接送,不用在大門下避雨。趙杕杜彈了彈袋子上的雨珠,想着要不然自己直接走吧,跟何意又不順路,把自己送回家,她再回去,大晚上的,不安全。
這麼想着,趙杕杜就看見何意撐着一把黑傘走過來,長長的頭發溼漉漉的,看見趙杕杜之後更是跑了起來。
“慢點。”趙杕杜沖她說,何意跑到大門下,收起傘,要把趙杕杜送回家,趙杕杜擺手想要拒絕,何意覺得自己就這樣走掉也太不仗義了,執意要送,但是趙杕杜又是死犟的性格,說不出來什麼話,只是“太晚了”、“不順路”、“不行”來回在嘴裏倒騰。
旁邊有人像是看不下去,湊過來問趙杕杜:“你往哪邊走?”
趙杕杜抬頭,是葉景洲,一下又糾結在是否要告訴他家的方向,何意也發現是認識的人,手指指向趙杕杜家的方向,葉景洲看了一眼,說:“跟我家順路,我帶她走。”說着脫下外套,蓋在兩人頭頂,幾乎是擁着趙杕杜往外走,趙杕杜一時沒反應過來,只匆匆跟何意擺了擺手,抱緊懷裏的書,被推着往外走。
“哎!”何意和方泳宜同時呼出聲,趙杕杜回頭,但被葉景洲的胳膊擋住了,又搖了搖手算是告別,葉景洲連聽見都沒有,兩個人走進雨幕。
“那個,你往哪走?”何意尷尬地看向方泳宜,想着如果順路就帶着她一起回家也可以,方泳宜努力沖她笑了笑,說:“你先回吧,我等朋友一起。”何意看看身後已經走得差不多了的人群,有幾分猶疑,又問:“你朋友帶傘了嗎?”
“帶了的,去拿了,”方泳宜說,“你快走吧,這麼晚了。”何意應了聲好,終於是轉身離開,撐着傘走入雨中。
哪有朋友了啊。方泳宜看着何意在轉角處消失,自嘲地笑了笑,又望向趙杕杜和葉景洲消失的地方,最終一只手遮住頭頂,走進愈下愈大的雨中。
沒人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
雨水迅速拉成一片又一片的幕布,像是古早電影的膠卷帶,向遠方延展而去。
空氣中停留着一聲短暫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