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底幽光,再遇戒靈
靜思崖的日子,如同凝固的灰色琥珀,枯燥、冰冷、了無生氣。山風是唯一的訪客,日夜不息地撞擊着崖壁,發出單調而令人煩躁的嗚咽。天空總是陰沉着臉,吝嗇地灑下幾縷慘淡的天光,無法驅散崖頂常年不散的溼冷雲霧。
黎陽如同一截枯木,扎根在冰冷的石床上。他的全部世界,只剩下這具被暗紅色紋路覆蓋的軀殼,和體內那緩慢流淌、卻日益沉重的“液流”。淬煉骨髓、打磨筋肉的痛苦,早已從最初的尖銳變得麻木,成爲一種持續的、背景般的鈍感。意念與煞氣的交融,也日漸純熟,心念微動,便能在體表凝聚出一層薄而堅韌的暗紅色煞氣甲胄,或者於指尖凝出一點銳利無匹的暗芒。
收獲是顯著的。
骨骼的黑紅色愈發深邃,如同被地心深處的熔岩反復淬煉過,堅硬沉重到了極點。骨髓深處,那股冰冷的“活性”愈發蓬勃,仿佛孕育着某種全新的、與煞氣同源的生命力。肌肉纖維虯結如龍,蘊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同時卻保持着驚人的柔韌與控制力。
他甚至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在這無孔不入的煞氣浸潤下,變得更加堅韌,生機勃勃。
這具身體,正在朝着一個非人的、卻又無比強大的方向,穩步進化。
但瓶頸,也隨之而來。
那些從築基時沉澱下來的能量殘渣,幾乎被清理殆盡。後續依靠捕捉外界微弱的“戰鬥餘韻”或“情緒波動”所獲得的能量補充,對於這具已經被夯實到極致的軀體來說,如同涓滴細流注入深潭,效果微乎其微。
胸口那個暗紅色氣旋,旋轉得依舊穩定有力,核心幽光深邃,但它吞吐、煉化煞氣的效率,似乎達到了一個暫時的上限。氣旋本身,也不再繼續膨脹或凝實。
他知道,自己需要新的“燃料”,更猛烈、更精純的刺激,才能打破這層桎梏,讓這身煞氣修爲,再進一步。
可在這與世隔絕、靈氣煞氣皆稀薄的靜思崖,去哪裏尋找“燃料”?
撼天峰地底的血煞殘脈?那是自尋死路。
宗門內部的資源?以他現在的身份和狀態,絕無可能。
難道…只能這樣枯坐下去,等待未知的“定論”和可能降臨的危機?
黎陽睜開眼,暗紅色的瞳孔在昏暗中,如同兩點幽幽燃燒的餘燼,映着石屋頂縫隙透入的那一線微光。
他站起身,走到透氣孔前。外面,依舊是翻滾的灰白雲霧和呼嘯的風。但今日,風聲中似乎夾雜了一些別的聲響,隱約的、沉悶的、仿佛從極深的地底傳來的…水流沖刷聲?
靜思崖附近有瀑布?似乎聽那老執事提過一句,崖下有寒潭。
寒潭…
水屬陰寒,或許…能沉澱一些地脈陰氣?雖然不是煞氣,但若品質足夠精純,或許能被自己的煞氣系統強行轉化、吸收一部分?
總比在這裏幹耗着強。
念頭一起,便難以遏制。
黎陽看了一眼遠處老執事那間緊閉的石屋。這幾日,那老執事除了每日固定時辰出來取水、傾倒污物,幾乎從不踏出房門,也從未與黎陽有過任何交流,仿佛當他不存在。
此刻,石屋寂靜無聲。
黎陽不再猶豫。他走到石屋角落,那裏堆放着他來時攜帶的、那點少得可憐的行李——其實就是那根遍布裂痕、表面多了暗紅色紋路的木棍,以及幾件同樣破爛的換洗衣物。
他拿起木棍,掂了掂。入手沉重,仿佛不是木頭,而是某種金屬。這木棍隨他經歷淬體谷血煞、擂台惡戰,早已被煞氣浸透,發生異變,雖然依舊粗糙,卻異常堅固,與他氣息隱隱相連,用起來倒也順手。
他將換洗衣物隨意塞在石床下,只握着木棍,走到石門前。
石門厚重,推開時依舊發出刺耳的“嘎吱”聲,在呼嘯的風聲中並不顯眼。
他走出石屋,冰冷的、帶着溼氣的山風立刻撲面而來,吹動他破爛的灰色衣袍和額前碎發。他深深吸了一口這清冽而貧瘠的空氣,體內暗紅色的“液流”微微加速,驅散了那點微不足道的寒意。
他環顧四周。崖頂空蕩,除了幾間石屋和光禿禿的岩石,別無他物。那沉悶的水流聲,來自崖壁的側面下方。
他走到崖邊,向下望去。
雲霧繚繞,深不見底。只能隱約看到下方數十丈處,霧氣稀薄的地方,反射着黯淡天光的、一片墨綠色的水面。水流沖刷崖壁的聲音,正是從那裏傳來。
崖壁陡峭如削,幾乎垂直,布滿了溼滑的苔蘚和鋒利的岩石棱角。尋常弟子,若無特殊手段,絕難攀爬。
但黎陽只是微微眯了眯眼。
他後退幾步,助跑,然後猛地一躍!
身體如同離弦之箭,瞬間沖出崖頂,朝着下方那墨綠色的水面墜落!狂風在耳邊呼嘯,衣袍獵獵作響!
就在身體即將撞上水面、距離尚有數丈時,他手中木棍猛地向身側陡峭的崖壁一戳!
“鏘!”
木棍尖端與堅硬的岩石碰撞,竟發出金鐵交鳴般的脆響!幾點火星迸濺!下墜的勢頭被硬生生阻了一瞬!
與此同時,黎陽腰部發力,身體在空中強行一扭,雙腳在溼滑的崖壁上連點數下,每一次腳尖點落,都深深陷入岩石,留下清晰的凹痕,借力卸力,化解下沖的力道。
幾個起落間,他已如同輕盈的猿猴(雖然動作帶着煞氣特有的沉重感),穩穩地落在了寒潭邊緣一塊凸出的、相對平整的岩石上。
潭水幽深,墨綠近黑,表面籠罩着一層淡淡的、仿佛終年不散的白色寒霧。寒氣刺骨,比崖頂的風更加凜冽。水流從更高處的山隙涌入,在此匯聚成潭,然後又從另一側的低窪處奔瀉而下,形成瀑布,墜入更深的淵壑。
水聲轟鳴,反而襯得此地更加幽靜、孤寂。
黎陽站在潭邊,暗紅色的瞳孔仔細觀察着水面。潭水極爲清澈,卻因過深而顯得幽暗,看不到底。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枯葉和不知名的水藻,散發出淡淡的腐朽氣息。
他伸出手指,探入水中。
刺骨的冰寒瞬間沿着指尖蔓延上來!這種寒冷,不僅僅是溫度低,更帶着一股陰沉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意”!尋常修士,恐怕觸碰久了,氣血都要被凍僵。
但黎陽體內的暗紅色煞氣,卻在感受到這股陰寒之氣的瞬間,微微躁動起來,並非排斥,反而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
果然!這寒潭之水,沉澱了不知多少年的地脈陰寒之氣,品質極高,雖非煞氣,但其陰寒屬性,卻能被他的煞氣系統…“兼容”甚至…“轉化”!
他收回手指,指尖皮膚上凝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但迅速被體內流轉的煞氣消融。
他走到潭水較爲平緩的一側,盤膝坐在一塊浸入水中的大石上,下半身沒入冰冷的潭水之中。
刺骨的寒意立刻如同無數細針,從雙腿毛孔鑽入,試圖凍結他的氣血、麻痹他的神經。
黎陽不驚反喜。他立刻運轉體內暗紅色“液流”,按照已經無比熟悉的循環路徑,加速運轉!同時,胸口的氣旋也微微加速旋轉,核心幽光閃爍,產生一股吸力!
侵入體內的陰寒之氣,立刻被這股吸力捕捉、拉扯,然後被奔騰而來的暗紅色煞氣“液流”蠻橫地卷入、包裹、碾磨!
“嗤嗤…”
意識深處,仿佛聽到了冰與火(雖然他的煞氣也是冰冷的)激烈碰撞、相互湮滅又融合的細微聲響!
過程依舊痛苦。陰寒之氣極其頑固,與煞氣的屬性也並非完全相合,強行轉化的效率很低,大部分陰寒之氣只是在煞氣的沖擊下潰散,只有極少一部分精華,被煞氣剝離、吞噬,轉化爲一絲微弱的、顏色稍淡、但更加凝練的暗紅色能量,匯入主循環。
而更多的陰寒之氣,則作爲一種“磨刀石”,不斷沖擊、淬煉着他的雙腿經脈、肌肉、骨骼,帶來陣陣麻木與刺痛,卻也使其變得更加堅韌,對陰寒屬性的抗性大大增強。
有效!
雖然效率低下,轉化率感人,但這無疑是一個全新的、相對穩定的能量來源!而且,這寒潭陰氣對肉身的淬煉效果,似乎比單純吸收能量殘渣更好!
黎陽心中一定,不再遲疑,收斂全部心神,沉浸在這冰火交織的修煉之中。
時間,在寒潭的轟鳴與陰氣的侵蝕中,緩緩流逝。
他的下半身,早已被凍得失去知覺,皮膚呈現出一種青紫色,覆蓋着厚厚的冰晶。但在他體內,暗紅色的煞氣卻如同永不停歇的熔爐,瘋狂運轉,不斷吞噬、轉化着入侵的陰寒之氣,同時也在瘋狂地修復、強化着被凍傷的組織。
漸漸地,他雙腿的皮膚,那青紫色開始向着暗紅色轉變,冰晶消融,皮膚下隱現的紋路,似乎變得更加復雜、深邃,隱隱與潭水的寒意產生了一種微弱的…共鳴?
他不再滿足於僅僅浸泡雙腿。
他緩緩站起身,整個身體,除了頭顱,全部沒入了冰冷刺骨的潭水之中!
瞬間,無孔不入的陰寒之氣如同億萬冰針,瘋狂地鑽進他每一個毛孔!血液幾乎要凝固,心髒的跳動都變得遲緩!意識仿佛都要被凍結!
“轟——!”
體內的暗紅色煞氣,在這一刻,被激發到了前所未有的狂暴程度!如同被徹底激怒的凶獸,咆哮着奔騰起來!胸口的氣旋更是瘋狂旋轉,血色幽光熾烈到幾乎要透體而出!
吞噬!轉化!淬煉!
一場在他體內進行的、無聲而慘烈的戰爭,驟然升級!
黎陽咬緊牙關,僅存的意念死死守住靈台一點清明,如同暴風雨中的燈塔,指引着體內煞氣的運行,不讓其徹底失控。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肉身,正在這極致的冰寒與煞氣的狂暴對沖中,發生着某種更深層次的蛻變。不僅僅是強度的提升,更是一種…“屬性”的適應與同化!
不知過了多久。
或許幾個時辰,或許更久。
當黎陽感覺自己對潭水的陰寒已經逐漸適應,體內的煞氣運轉也達到一個新的平衡點時,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潭水依舊幽深冰冷,但他身處其中,卻已不再感到難以忍受的刺痛,反而有種如魚得水的…順暢感?皮膚表面,那層暗紅色的紋路,在水中微微亮着微光,將周圍的陰寒之氣緩緩吸納、轉化。
他準備上岸。
然而,就在他轉身,目光掃過潭底深處時,他的動作,猛地僵住了。
透過幽暗清澈的潭水,在距離他約莫十數丈深的潭底某處,一點極其微弱、卻與他體內煞氣、甚至與胸口那暗紅色氣旋…產生了某種強烈共鳴的…幽暗光芒,映入了他的眼簾!
那光芒,並非來自任何發光的水生生物或礦物。
而是一種…仿佛來自更古老、更幽深之地的…
暗紫色微光?!
而且,那光芒閃爍的頻率…爲何如此熟悉?!
像是…心跳?!
不,更像是…某種意識的…律動?!
一個幾乎被他遺忘的存在,猛地撞入他的腦海!
戒靈?!
那個在測靈台後、他瀕死時綁定、丟給他一堆亂七八糟信息、然後徹底沉寂的…殘破戒靈?!
它的本體,那枚黑色石質指環,此刻正戴在他的右手食指上,冰冷沉寂,毫無反應。
但潭底那點幽暗的紫光,散發出的波動,卻與指環當初綁定他時,以及後來偶爾“詐屍”傳遞信息時的波動,如出一轍!只是更加微弱,更加…“飢餓”?!
難道…這寒潭之底,有與那殘破戒靈同源的東西?!或者…幹脆就是戒靈缺失的…某部分?!
黎陽的心髒,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
他死死盯着潭底那點幽光,暗紅色的瞳孔收縮到了極致。
沒有絲毫猶豫。
他深吸一口氣(雖然在水下並無空氣可吸),體內暗紅色煞氣瞬間流轉全身,皮膚下的紋路光芒大盛!然後,他身體一沉,如同一條深水中的遊魚,朝着那點幽暗的紫光,筆直地…潛了下去!
潭水冰冷,壓力驟增。
光線迅速黯淡。
但那點紫光,卻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指引着方向。
十丈…
十五丈…
二十丈…
壓力已經大到足以碾碎普通煉體修士的骨頭!陰寒之氣更是濃烈到如同實質,瘋狂地試圖鑽進他的身體,凍結一切!
但黎陽體內的煞氣,運轉到了極致,如同最堅固的鎧甲和最狂暴的引擎,抵御着壓力,吞噬着陰寒,推動着他不斷下潛!
終於,他接近了潭底。
這裏光線幾乎完全消失,只有那點微弱的紫光,如同風中殘燭,在無盡的黑暗與幽寒中,頑強地閃爍着。
紫光的源頭,是一塊半埋在黑色淤泥和碎岩中的、約莫拳頭大小、通體布滿詭異裂痕的…暗紫色晶石!
晶石形狀不規則,表面粗糙,裂紋深處,似乎有更加深邃的黑暗在流淌。那點紫光,正是從最大的一道裂縫中透出,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
而在晶石旁邊,散落着幾片同樣黯淡無光、仿佛金屬又似骨骼的黑色碎片,上面隱約可見與黎陽手指上那枚指環相似的、極其古樸簡陋的花紋!
果然!
是那殘破戒靈的…殘片?!或者…是與之緊密相關的某種核心部件?!
黎陽的心跳更加劇烈。他強壓下心頭的激動與疑惑,伸手,朝着那塊暗紫色晶石抓去。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晶石的刹那——
晶石裂縫中的紫光,驟然劇烈閃爍了一下!
一道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卻直接在他腦海深處響起的、斷斷續續、充滿了無盡疲憊與滄桑的聲音,如同跨越了萬古時空,幽幽傳來:
“檢…測到…主體…碎片…”
“能量…枯竭…本源…即將…消散…”
“請求…鏈接…融合…補充…”
“警告…融合…風險…極高…可能…導致…宿主…意識…湮滅…”
“是否…確認…鏈接…”
聲音虛弱不堪,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源自本能的迫切與…絕望。
仿佛這晶石中的最後一點意識,已經瀕臨徹底消散的邊緣,正在發出最後的求救信號。
黎陽的手指,停在了晶石上方一寸之處。
暗紅色的瞳孔中,光芒閃爍不定。
融合?
風險極高?
意識湮滅?
但…這可能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機緣!是揭開戒靈秘密、獲取更多那詭異“知識”甚至…修復、增強這個“外掛”的機會!
也是…打破當前修煉瓶頸,獲得更強大力量的…可能!
他看了一眼自己暗紅色的手掌,感受着體內澎湃而冰冷的煞氣力量。
測靈台上的恥辱,擂台上的一次次搏殺,淬體谷的生死一線,地脈暴走的驚心動魄…一路走來,哪一步不是踩着刀尖,在生死邊緣跳舞?
風險?
他早已習慣。
他眼中厲色一閃,不再猶豫,五指猛地合攏,一把抓住了那塊冰冷的、布滿裂痕的暗紫色晶石!
“確認…鏈接!”
“嗡——!!!”
在他抓住晶石的瞬間,晶石裂縫中的紫光,如同回光返照般,驟然爆發出刺目的光芒!一股冰冷、蒼涼、浩瀚、卻又帶着無盡破碎與混亂的龐大信息流,如同決堤的星河,沿着他的手臂,蠻橫無比地沖入了他的腦海!同時,一股更加精純、更加古老、也更加暴戾的…暗紫色能量,也順着他的手臂,瘋狂涌入他的體內,與他本身的暗紅色煞氣,轟然對撞、交融!
“呃啊——!!!”
無法形容的痛苦,瞬間淹沒了黎陽所有的意識!
比淬體谷血煞灌體更甚!
比地脈煞氣暴走更狂暴!
這一次,沖擊的不僅僅是身體,更是…靈魂深處!
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像要被無數根燒紅的鐵釺同時攪碎!無數破碎的、跨越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畫面、聲音、知識、情緒,如同海嘯般沖擊着他脆弱的意識防線!
有宏大而冰冷的金屬城市在星空中懸浮…
有無數奇形怪狀的生靈在瘋狂廝殺、進化…
有浩瀚如煙海的、閃爍着冰冷理性光芒的文字與公式…
有絕望的呐喊,有歇斯底裏的狂笑,有終極的湮滅之光…
混亂!無序!龐雜!冰冷!
而在身體內部,那涌入的暗紫色古老能量,與他自身的暗紅色煞氣激烈沖突、湮滅、融合!經脈、骨骼、肌肉,再次承受着被撕裂、重塑的痛苦!胸口的氣旋瘋狂旋轉、膨脹,幾乎要炸開!
“靜心佩”早已碎裂。
僅存的意念,如同狂風暴雨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被徹底撕碎、吞噬!
要死了…
真的要死了…
不行!
不能死!
給我…撐住!!!
在意識徹底沉淪的深淵邊緣,黎陽那被無數痛苦磨礪出的、近乎偏執的求生意志,如同最頑強的野草,死死地抓住了最後一點清明!
他不再試圖去理解、去梳理那海嘯般的信息流。
也不再試圖去控制、去調和體內沖突的兩種能量。
他將全部殘存的意念,如同壓縮到極點的彈簧,死死地…“釘”在了胸腔那個瘋狂旋轉、幾乎要爆開的暗紅色氣旋核心——那點最深沉的幽光之上!
“我…才是…主體!”
“給我…吞了它!!!”
無聲的咆哮,在靈魂深處炸響!
仿佛感應到了宿主那決絕到極致的意志,他胸口那暗紅色的氣旋,猛地向內一縮,隨即以一種更加狂暴、更加蠻橫的姿態,轟然擴張!核心那點幽光,驟然爆發出吞噬一切的黑暗!
不再是煉化。
而是…掠奪!吞噬!同化!
那涌入的、古老的暗紫色能量,被這股更加強勢、更加“飢餓”的暗紅色煞氣核心,強行拉扯、撕碎、然後…一點點地…吞噬進去!
混亂的信息流沖擊,也因爲能量被吞噬、同化,而逐漸減弱了勢頭。
痛苦依舊。
但毀滅的危機,似乎在一點點…被強行扭轉。
黎陽的身體,如同一個恐怖的戰場,暗紅與暗紫兩色光芒瘋狂交織、碰撞、湮滅、融合…
他手中的暗紫色晶石,光芒急速黯淡,裂紋進一步擴大…
而他胸口的氣旋,在吞噬了部分暗紫色能量後,顏色開始發生奇異的變化,從純粹的暗紅,向着一種更加深邃、更加神秘、仿佛蘊含着星空與深淵的…暗紅近黑的色澤轉變…
氣旋的旋轉,也變得更加沉重、更加…玄奧…
其核心的幽光,愈發深邃,隱隱的,仿佛有一個更加復雜的、微小符文的虛影,在其中緩緩成型…
不知過了多久。
或許只是一瞬,或許是永恒。
當最後一點暗紫色的光芒,從晶石裂縫中徹底熄滅,晶石本身也化作一蓬毫無靈性的暗紫色粉塵,從他指縫間簌簌落下時…
涌入腦海的信息洪流,終於平息。
體內瘋狂沖突的能量,也漸漸融合、歸於平靜。
黎陽依舊保持着那個姿勢,半跪在冰冷的潭底淤泥中,一只手還維持着抓握的姿勢,另一只手拄着木棍,支撐着身體。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頭。
暗紅色的瞳孔深處,那抹凝固的血色,似乎比之前…更加深沉了。而在那血色的最深處,一點極其微小的、冰冷的、仿佛蘊含着無盡計算與理性的…紫芒,一閃而逝。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
那枚一直戴在手上的黑色石質指環,此刻,表面竟然也泛起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與剛才晶石同源的暗紫色流光,雖然依舊微弱,卻不再是徹底的死寂。
而他的腦海中…
一段比之前更加清晰、也更加龐大的…信息流,如同被解鎖的數據庫,靜靜地懸浮在那裏。
雖然依舊殘缺、混亂,但核心部分,似乎…完整了一些?
【《五年築基三年模擬(煞氣道基優化篇·初稿)》】
【《異種能量兼容與轉化模型(破損度73%)》】
【《基礎戰技推演模塊(加載中…)》】
【《環境能量場分析與利用(初級)》】
【警告:戒靈核心碎片融合度17.3%…能量嚴重不足…功能模塊受限…進入深度節能模式…宿主需自行探索…】
黎陽的嘴角,在冰冷幽暗的潭底,緩緩勾起一絲極其細微、卻冰冷徹骨的…弧度。
殘破戒靈…
核心碎片…
煞氣道基優化…
異種能量兼容…
原來…如此。
他緩緩直起身,握緊了手中的木棍。
木棍似乎也感應到了他的變化,表面暗紅色的紋路微微發燙,與他掌心的紋路隱隱呼應。
他抬頭,望向頭頂那片遙遠、模糊的墨綠色水面。
靜思崖的囚籠?
宗門的“定論”?
未知的危機?
來吧。
他的“劍”,剛剛又淬煉了一次。
雖然過程凶險,雖然依舊布滿裂痕…
但劍鋒,似乎…更利了。
他雙腿微屈,猛地一蹬潭底!
身體如同出膛的炮彈,破開幽冷的潭水,朝着那片墨綠色的天光,疾射而去!
身後,只留下緩緩沉降的暗紫色晶塵,和一圈圈逐漸平息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