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明租的公寓離單位很近，在單位新辦公樓快建好之前，他就開始認認真真在這附近找房子。雨明來廣州這些年搬過很多次家，他在白天也得開燈的城中村住過，也在斑駁陳舊的老式公寓樓裏住過，從最開始居無定所漂泊辛酸的無助到習以爲常，他做好了隨時搬家的準備，因此他的家當極少，很多東西被丟棄時才知道那確實是身外之物。
這棟公寓不錯，當然對雨明而言租金也着實不扉，不過他現在只在居住這方面有那麼點小小的要求。作爲一個越來越宅的人，如果住的地方尚不能給予明亮和舒適，他怕自己會抑鬱而終。
那天雨明給沈南暉整理櫃子裏的資料直到下班，沈南暉坐在椅子裏沒有動，雨明也就沒有走。雨明心裏想這麼多一時半會也弄不完，想給沈南暉說這些也不急，他可以有時間就過來弄，但知道沈南暉正在氣頭上，就沒有說話。過了很久沈南暉才站起身說“以後再整吧，下班了。”雨明就朝沈南暉笑了笑，收拾東西走了。
雨明知道沈南暉肯定是在某些事情上有了苦惱，但他知道自己是無法理解的。像雨明這樣一個人生活在這個城市，幾乎沒有交際圈，工作也只是最不起眼的小職員，他無法想像那些有了家庭，在事業上也小有成就的人會遭遇什麼難題。對他而言，他能碰到的影響心情的煩惱無非就是喜歡了哪個不該喜歡的人，被哪個不喜歡的人糾纏這類庸俗的事。
比如這天下班回家，他在公寓電梯碰到了小飛，他很不友好地看了小飛一眼。小飛倒不像往日一樣嬉皮笑臉地沒話找話，只是很平靜地說，“我可不是來找你的，我也搬過來住了。”
雨明聽完後覺得頭皮發麻，皺着眉頭看着小飛。
小飛冷冷地說，“你別想多了，我可不是因爲你搬過來的，這裏離我單位也近。”
果然，小飛先出了電梯。雨明只希望小飛確實如他所說。
其實如果小飛就是現在這個正常的樣子，雨明不會有任何不適，甚至覺得和他做個普通朋友也未嚐不可。有時候他都有點佩服小飛他們這樣的勇氣，雨明從來沒有主動向誰表白過愛慕，或許他骨子裏並不是自信的人，或許他很久以前就已經認定真正兩情相悅的愛情永遠不可能降臨到自己身上。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雨明發現沈南暉很晚還沒來。雖然沈南暉並不是對工作多麼懷抱熱情的人，但雨明還沒有見他遲到過。雨明時不時往門口看看，希望能看到沈南暉的身影出現，對於沈南暉他總有不好的感覺，他希望沈南暉能盡快走出現在這種狀況，這不論是對沈南暉還是對他們部門的人都是好事。
小菲和彭翔見沈南暉沒上班，不知多開心。
“我跟你們說，如果再這樣下去，我怕我就要抑鬱了。”小菲邊說邊對着小鏡子在臉上描來描去。
“我也是，這自由的空氣好久不曾有了啊。”彭翔誇張地深吸了一口氣。
“雨明，你呢，是不是覺得少了某人世界都不一樣了？”小菲對着鏡子很輕鬆地問。
雨明沒有回答，他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確實感覺到了沒有壓力的輕鬆，但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隱隱的擔憂和牽掛，讓他無法說出口。
“我覺得雨明現在已經習慣被欺壓了，說不定還很享受呢。”彭翔笑着說。
“你這麼說我覺得也有點，這是病，得治。”小菲收拾了化妝盒，跟彭翔對視而笑。
“你不是去打聽他的事了嗎，有什麼發現沒？”彭翔小聲問。
小菲搖了搖頭。“我跟你們說，他家裏看起來沒有什麼事，根據比較可靠的分析，他應該是對把他調到我們部門有情緒。”
彭翔聽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對於小菲這個略有些八卦的說法，雨明覺得還是很有說服力的。行政二部本來就是單位最沒有存在感的部門，以前的部門主任都是快要退休的小領導來掛個職，之前的那個主任是看部門實在沒有能幹活的人才想辦法把雨明從一部要到了二部。像沈南暉這樣正值年富力強的年紀被調到二部，基本也就等於打入冷宮提升無望了。這個世上也許沒有多少人會像他一樣對權力地位沒有渴望的吧，洪喻辰就是很好的例子，沈南暉肯定也如此。
盡管雨明自己對權利地位這些並無追求，但對於那些追求這些的人，他也並不會另眼相看。人在世上，總會去追求一些東西，不然與行屍走肉何異，無非追求不同而已。對於沈南暉，雨明心裏甚至升起了一絲同情，可能就像他曾經經受過的愛而不得的痛苦一樣，沈南暉也正在經受只能用時間減輕的苦痛。
“那這不好辦了，我們這暗無天日的日子沒有頭了。”彭翔嘆了一口氣。“小菲，你不想辦法調去別的部門嗎？”
“我這不剛調過來這邊，這才幾天又調，我都不好意思開口，再忍忍唄。”
“你還有盼頭，我只能硬着頭熬了。”彭翔很喪氣地說。又轉過頭對雨明說，“雨明，你說你怎麼能忍的，是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了嗎？”
“你們還太年輕，見過的少，這算什麼事。”雨明故作輕鬆地說，其實像沈南暉這樣的領導他也沒有見過。
“你別嚇唬我們好嗎，不然我們對生活都沒有期待了。”小菲裝作很認真的樣子。
“就是，你倒是說說我們單位哪個人像他這樣，你說一個看看。”彭翔說。
雨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我們給他打個電話問問情況，也算關心下領導，怎樣？”
“要打你打，最好的消息就是他再也不來了。”小菲笑着說。
“跟他說如果病了就多休息一段時間。”彭翔也幫腔道。
雨明就有點忐忑地撥通了沈南暉的電話，那邊很沉悶的一聲“喂”。
“沈主任，您今天有什麼指示？”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我等會就去單位了……如果有人問，就說我出去辦點事。”
掛了電話。雨明告訴他們沈南暉等下就上班了。小菲和彭翔很不開心地嘟囔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