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讀得多，心裏裝着蠅頭小利，鑽營攀附的也不少。家教門風？不過是裝裱。真碰到利益，本性露得比誰都快。”
吳雪梅張着嘴，最終只化爲一聲茫然悲涼的嘆息：“哎……”
看着兒子彎腰拿起掃帚簸箕，平靜地掃地。
“你能想開就好。”吳雪梅啞着嗓子，不再多言。
午後，陽光毒辣，李星河坐在自家的吊扇下，扇葉吱呀作響。
對於一個剛畢業、前途本應一片光明的年輕人來說，這接連的打擊，足以讓任何人心灰意冷。
“天崩開局？”他嘴角扯出一絲苦澀又帶着點自嘲的弧度。
伯父李國強，前世最終也證明了他清清白白，絕不存在貪腐問題。
自己昨夜拼盡全力，把最關鍵的人證魏建國連夜送回沙市，至於這步棋最終能不能讓伯父在廳長位置的爭奪塵埃落定前洗脫污名，只能聽天由命了。
“吱呀——” 家門被推開，父親李國良帶着一身疲憊走了進來。
“爸，回來了？”李星河站起身。
“嗯，”李國良抹了把汗，聲音有些沙啞，“跑了一天。去找了地質局的趙副局長，他答應幫忙問問情況，看看能不能遞上話。”
他頓了頓，語氣帶着一絲不確定，“還跑了好幾個老朋友那裏，都是體制內的……唉，這種時候，能說上話的人不多，肯伸手的就更少了……有沒有用，只能等後續消息了。”
李星河默默地點點頭，給父親倒了杯涼白開。
他知道在這種級別的風暴面前，一個省地質局的高級工程師，能做的確實有限。他遞過水杯：“爸，辛苦了。先歇會兒。”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熟悉的、帶着點咋咋呼呼的喊聲：
“星河，星河，在家嗎？熱死啦！”
“開門開門。星河！”
是張小軍和林波！
李星河心頭微微一暖，這兩個從小一起光屁股玩到大，一起翻牆逃課，一起在教授樓家屬院裏瘋跑的損友，是他爲數不多可以完全放鬆的朋友。
他們都是中南大學其他院系教授的孩子，家境優渥，性格開朗。
李星河走過去打開門。
“星河，在家孵蛋呢？這鬼天氣，熱得能把人烤化了！”張小軍一進門就咋呼起來，毫不客氣地抓起桌上的涼水壺就給自己灌了一大口。
“就是，走，遊泳去，學校遊泳池那邊新換了水，幹淨着呢！”林波把遊泳圈往地上一扔，抹了把汗，“在家待着多沒意思！”
李星河看着這兩個沒心沒肺的發小，臉上露出了鬆的笑容。
“行，等我換件衣服。”他應了一聲。
三人頂着烈日，一路打打鬧鬧朝着學校的露天遊泳池走去。
路上，張小軍用胳膊肘捅了捅李星河：“哎星河，你什麼時候去沙市財政局報道啊？到時候哥們給你擺一桌，慶祝慶祝！”
李星河心裏嘆了口氣，對這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鐵哥們，沒什麼好隱瞞的情：
“報道？去不了了。分配單位改了。”
“改了？”張小軍和林波同時停下腳步，眼睛瞪得溜圓，“改哪去了？！”
李星河迎着他們驚愕的目光，平靜地吐出兩個字：
“新縣。”
“新縣？？”張小軍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八度，“那個鳥不拉屎的山溝溝？開什麼國際玩笑！”
林波也激動的說：“你伯父……李廳長不是早就給你安排好了嗎？沙市財政局板上釘釘的事兒！怎麼會突然改到新縣去了？”他急得直跳腳。
張小軍也皺緊了眉頭：“對啊星河，這到底怎麼回事？你伯父那邊出什麼岔子了？誰敢動你伯父安排的位置？”他顯然也敏銳地嗅到了其中的不尋常。
李星河看着兩個好友焦急關切的樣子，心頭微暖：
“嗯，伯父那邊有點事。現在在關鍵時機。我這被影響到了。”他沒有說“紀委帶走”。
但“關鍵時機”、“影響”這幾個詞，足以讓張小軍和林波這兩個聰明孩子瞬間聯想到很多。
“那……那怎麼辦啊？！”張小軍急得抓耳撓腮：
“新縣啊！離沙市三四百公裏，窮得叮當響，交通還不方便，你這一去，猴年馬月才能調回來？以後咱們兄弟見面都難了！”
林波也一臉憂色：“星河，你這……你這可是中大畢業的高材生啊，怎麼都不至於分到那種地方去吧？太離譜了！”
他替李星河感到憋屈。
面對好友們替自己打抱不平，李星河反而笑了出來：
“行了，別激動。猛將起於卒伍，良相出於州郡。”
他頓了頓，迎着兩人擔憂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帶着一種遠超年齡的沉穩和淡然。
張小軍和林波看着李星河那雙平靜深邃的眼睛，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好。這心態……也太穩了吧？
李星河看向林波，問道：“對了林波，你在學校幹得怎麼樣？當大學老師，挺清閒的吧？”
林波在去年湖大畢業後，應聘到沙市一所二本院校做講師，經過20多年的努力，在後世成爲了著名的學閥博導。
林波被問到這個，臉上剛才的憂色瞬間被一種百無聊賴的懶散取代，他撇了撇嘴，拖長了調子：“唉，別提了，沒意思，無聊得很！”
他掰着手指頭抱怨：“天天對着那幫傻不愣登的學生，講那些他們自己都不愛聽的破課，備課、上課、改作業……三點一線，一點激情都沒有！”
他嘆了口氣，隨即眼睛微微一亮，壓低聲音，帶着點猥瑣的笑意補充道：
“不過嘛……嘿嘿，學生裏頭，倒是有幾個長得挺水靈的……養養眼還行。”
“靠！林波你個禽獸！”張小軍立刻誇張地叫了起來，作勢要捶他，“爲人師表啊！注意點影響！”
三人頓時笑鬧成一團，剛才的沉重氣氛被沖散了不少。
笑鬧過後，李星河又看向張小軍：“你呢？大國企鐵飯碗，多少人羨慕呢，還抱怨？”
張小軍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換上了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鐵飯碗？天天坐在辦公室裏，跟一群老頭子打交道，死氣沉沉一點活力都沒有。我實在不想做這份工作了！”
他眼神裏閃爍着向往的光芒，聲音也激動起來：“星河，林波，你們知道嗎？我真想去粵省，去鵬城，去羊城，那邊現在發展多快啊，聽說遍地是機會，我想去闖一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