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鎖出現後,在場所有人神色都復雜了許多,眼神也變得熱切。
就連程林也久久凝視金鎖,也不知道是經歷了怎樣的糾結,他問李父:“只要贏了,我妹妹的名字就能登入失落文物捐贈名單嗎?”
李父頷首,“對。”
程林下定決心,“那就比。”
有與程林交好的少爺上前,低聲勸阻道:“程少,不能意氣用事啊。傅昭野那個妹妹邪乎得緊。”
“可那是從圓明園流失的文物,意義重大。要是能爲它署名,明天全滬城、不,就連後世的人都會曉得我妹妹的名字!”
程林擺了擺手,坐到了桌子一端。
兜兜在全場人的注視下,邁着小短腿走到另一邊,慢吞吞往凳子上爬。
傅昭野看不過去,在旁邊順手拎了一下。
兜兜這才能正襟危坐,雙手握住骰盅,試探性地搖了一下。她的手實在是太小了,力氣也小,蓋不住骰子。剛搖兩下,其中就有幾枚骰子咕嚕嚕滾了出來。
兜兜“咦?”了一聲,連忙抓回骰子,一臉正經將其塞回骰盅,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周圍此起彼伏有善意的笑聲。
程林見狀,忐忑的心情倒是舒緩了幾分,說破天了對面不過就是個運氣還不錯的小娃娃,恐怕連怎麼搖骰子都不知道。
事實就像他料想的一般。
兜兜實在不會搖骰子。
搖骰子時好幾次將骰子搖出,只能重搖。按照正常的賭局,掉骰就算輸了,但程林看兜兜年紀與自己過世的妹妹相仿,模樣又生得可愛,索性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不會搖骰子就算了,兜兜的動作還奇慢,掀骰盅時程林看得那叫一個清楚。
點數是10。
這個點數相當小,程林喊了比大,喊完掀開自己的骰盅看,點數是15。
“你輸了。”直到這時程林才放鬆下來,看着兜兜道:“說到底這是我和你四哥之間的恩怨,我對你沒有什麼想法,無冤無仇斷你一只手,我也不忍心。我可以給你一個反悔的機會,咱們換一個賭注。”
兜兜:“你怎麼知道我輸了?”
程林實話實說:“你手速太慢,剛剛掀骰盅的時候,我看見了你的點數,比我小。”
傅昭野輕嗤:“他在詐我們。”
程林幾乎氣笑,“我是看你不順眼,但也我不至於爲難一個小孩!待會兒你妹妹若是輸了,這麼多人看着,你要她耍賴嗎?若不耍賴,你難道真要她斷去一只手?”
傅昭野見程林如此篤定,神色變得猶疑。
“五妹,要不然我們……”
兜兜卻說:“我不想換賭注。”
程林眉頭輕皺,“小妹妹,你想好了。輸了就算哭鼻子,哥哥也不會對你心軟。”
兜兜沒有回答,直接掀開了骰盅。
周圍的人早就等不及了,紛紛探着腦袋想看。傅昭野也上前一步,看了眼便呸道:“差點被騙到,你果然在詐我們!這不是比你大嘛!”
骰子點數暴露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不偏不倚,是16。
正巧比程林大一點。
“不對啊。”“點數變了!”“剛剛明明是10點。”程林身後的公子哥們大吃一驚,程林本人也呆若木雞,啞口無言看着那數字。
傅昭野哼笑:“願賭不服輸,看你們這樣子,這是又想賴我們出老千了?”
程林身後的少年解釋道:“真的變了!一個人眼花還說得過去,總不能我們所有人全都眼花了。”
傅昭野心道果然如此,了然道:“開始玩賴了。”
對面衆人:“……”
他們那叫一個有苦說不出!
直播間觀衆哈哈大笑:
【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
【還好咱們有鈔能力,改動了骰子點數。不過這樣一來,他們估計都懷疑鬧鬼了。】
【真的要砍手嗎?程林好像也沒原著裏那麼壞誒,他剛剛以爲妹寶輸了,還建議妹寶換一個賭注呢。】
【時間線不一樣,程林現在還有救。】
都是紅旗下長大,根正苗紅的人,不少觀衆直呼不敢看血腥場面。
兜兜從凳子上跳下,說:“四哥,要是你想換賭注,我沒有意見。”
傅昭野陰陽怪氣,笑嘻嘻道:“那是因爲你心地善良。有些人啊,仗着父親是立法院院長,就覺得國法也是自己家定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都敢買通別人的聽差,蓄意謀害……誒!你幹什麼!”話都沒說完,一旁的程林悶不吭聲拿起來刀,傅昭野被他嚇了一跳,忙拽着兜兜後退幾大步。
“願賭服輸!”
程林咬緊牙關,一手握刀單膝跪在椅子邊,將左手放到了椅子上。
他呼吸急促,明顯腎上腺素都飆升,恐懼到渾身發抖,緊緊攥着刀柄高高舉起。
“程少!”
“啊——”
周遭一片驚呼聲,膽子小的人們紛紛別開了眼睛。眼看着刀就要落下,傅昭野眼疾手快上前,一腳踢中程林的手腕,將刀踢飛。
傅昭野一陣無語,心想程林也是個轉不過彎的,腦子長在脖子上只能增高。
憑心而論,今天的賭局要是他傅昭野輸了,他能當場掀了桌子,喊一聲“小爺就是要耍賴,小爺就是不要臉,你能拿我怎麼着”。
只要他自己不動手,在場沒有人敢將他的手砍掉。
這個道理放在程林身上也一模一樣,偏偏程林真的打算自己動手。
這不是大傻帽嘛?
傅昭野知道做事不能做絕,想給程林一個台階下,又不想程林下得太輕鬆。
“算你運氣好,小爺今天逮到了陳達,心情尚可,不想見血。這樣吧,你把衣服脫光,繞着一層看台跑上個三圈,一邊跑一邊大喊我是豬。”
“你!”程林猛地抬頭,怒視傅昭野。
傅昭野笑嘻嘻,“裸奔還是砍手,選一個。”
這實在是莫大恥辱!對於程林來說比砍手還要更讓他難以接受!
鼎榮拍賣行今日舉辦拍賣會,賓客都是名流軍閥的後代,有些還同他一起在軍校上學。平日裏在班裏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若真這樣做了,程林回去就得甩一根繩子上房梁,把自己吊死算了。
可砍手……
程林深深閉眼,再睜眼時眼眶都氣紅了,掉了幾顆淚後認命解開校服紐扣,脫了外套與襯衫往地下一扔。
當程林的手挪到腰間皮帶時,傅昭野一把捂住了兜兜的眼睛,心情大好:
“髒東西,咱不看。”
兜兜不服氣扒他的手。
傅昭野哈哈大笑,伸手一攬將兜兜抱起,一邊往外走,一邊沖捂住眼睛的小紅說:“走了,回家!”
……
周遭探究的視線讓程林滿心恥辱,心底像爬了螞蟻一樣,抬不起頭。
他的手僵在腰間皮帶,遲遲動不了。
真的還不如砍手!
剛剛準備砍手的時候,還有幾個平日交好的“朋友”上來拉。現在要脫衣服繞場跑,反而各個都閃得老遠,最多嘴上勸勸。
明擺着都想看他的熱鬧。
程林不知爲何,突然想起來很多年前幼妹發喪那一天,阿媽罰他在靈堂跪着。每一個來上香的人注意到他時,都是如今日看客一般的眼神。
同情,嘲弄,又帶有微妙的惡意。
他只能盡量不看那些人,一直盯着小棺材。幻想自己沒有貪涼遊泳,幻想幼妹還活着,沒有傻乎乎地爲了救他而離世。
正當程林屈辱到恨不得一頭撞死時,近處傳來一陣“噠噠”的小皮鞋觸地聲,竟然是去而折返的兜兜。
兜兜撿起地上的外套,踮着腳尖將外套披到程林肩膀上,小聲說:“哥哥,我四哥已經走了。你不用聽他的。”
說完又“噠噠”地轉身,準備走。
程林下意識拽住了兜兜的裙擺,張了張嘴,聲音嘶啞:“你爲什麼幫我?”
兜兜回頭看着他,隔了幾秒鍾才出聲。
“如果你的妹妹還活着,她看見你這樣,該有多傷心啊。”
“……”
程林心神俱震,恍惚鬆開了手。
不多時,鼎榮拍賣行的夥計清場,衆人看足了熱鬧心滿意足,作鳥獸散。羅曼廳空蕩,人影稀疏,李父走到程林面前,客客氣氣拿了份文件,請程林登記妹妹的名字。
程林啞然:“我不是輸了嗎?”
李父連連感慨幾聲督軍府後繼有人,再一次扔下重磅炸彈:
“督軍府的五小姐說,她願意和程家過世的二小姐一同署名捐贈文物。她還說了,金鎖之前被綠眼睛黃頭發的壞人搶走了,現在好不容易回來,我們黑眼睛黑頭發的應該互相幫忙,不能一家人自個兒鬥自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