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將祭壇洞穴的每一寸空間都浸染得密不透風。那是一種有生命的黑暗,在失去祭壇光芒壓制的瞬間便獲得了自主的意識,化作千萬條滑膩的觸須,在空氣中緩慢而執拗地蠕動。紫黑色的詛咒之力在洞穴中凝聚成實質的漩渦,那些痛苦哀嚎的面孔在黑霧中瘋狂旋轉,每一次翻涌都帶着積壓千年的怨恨,仿佛要將這片神聖之地徹底撕碎。

阿爾克墨恩的手指緊緊扣住埃忒爾的手腕,在絕對的黑暗中感受着彼此脈搏的跳動。詛咒的洪流在他們周圍形成狂暴的漩渦,掀起令人窒息的氣浪,卻詭異地沒有立即將他們吞噬。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在最後一刻擋住了最致命的沖擊,那屏障既非來自祭壇的殘餘力量,也非他們自身的抵抗,而是源於詛咒內部某種深刻的矛盾。

"它在猶豫。"埃忒爾輕聲說道,她的聲音在呼嘯的黑暗風暴中異常清晰。通過仍握在右手的匕首,她能感受到詛咒內部兩股截然不同的波動在激烈碰撞——一股是狂暴的憤怒,想要摧毀眼前的一切;另一股則是更加古老的悲傷,在仇恨的深淵中掙扎。

卡德摩斯的狂笑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驚疑不定的低語:"不可能......儀式已經完成,它應該已經完全蘇醒......"老先知渾濁的眼中第一次浮現出困惑,他手中的權杖微微顫抖,鑲嵌其上的水晶發出不穩定的光芒。

就在這詭異的僵持中,祭壇上那塊碎裂的碎片突然迸發出最後一點微光。那光芒如此微弱,仿佛暴風雨中搖曳的燭火,卻頑強地照亮了碎片表面新浮現的紋路——那是與岩壁上所有已知符號都截然不同的文字,更加古老,更加簡潔,筆畫間流淌着開天辟地時的原始力量,每一個轉折都蘊含着天地初開時的奧秘。

"等等。"埃忒爾突然掙脫阿爾克墨恩的手,踉蹌着走向祭壇。她的匕首在靠近碎片時發出了柔和的共鳴,月長石中流轉的光澤與碎片最後的微光相互應和,在黑暗中編織出一幅短暫的光之織錦。

"你看到了什麼?"阿爾克墨恩警惕地注視着周圍翻涌的黑霧,劍尖在黑暗中劃出戒備的弧線。他能感覺到詛咒正在重新凝聚力量,那短暫的猶豫即將結束,黑暗中的低語變得更加密集,仿佛有無數個聲音在爭論他們的命運。

埃忒爾的手指輕輕撫過碎片表面的新紋路,她的瞳孔驟然收縮,呼吸變得急促:"這不是詛咒......這是警告。來自艾莉絲先知最後的警告。"她的聲音因震驚而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先知不是被族人殺害的。她是自願走入血泉,爲了封印某個更加可怕的東西。而那個東西......"

話語被突然爆發的劇烈震動打斷。整個洞穴如同一個蘇醒的巨人般搖晃,岩壁上的碎石如暴雨般傾瀉而下。在祭壇後方,一道從未被發現的石門在震動中緩緩開啓,岩石摩擦發出的轟鳴聲震耳欲聾。門內散發出腐朽與古老的氣息,仿佛千年未曾開啓的墓穴,空氣中彌漫着時光凝固的塵埃。

卡德摩斯的臉色驟變,皺紋深刻的臉龐上浮現出真正的恐懼:"不!不能打開那裏!"他舉起權杖想要阻止,但一道黑霧形成的觸手突然纏住了他的手臂。詛咒似乎對那道門後的東西充滿了忌憚,黑暗的漩渦開始逆轉,仿佛想要遠離那個正在開啓的入口。

阿爾克墨恩當機立斷:"我們進去!"他拉起埃忒爾,同時向俄諾馬斯喊道:"帶利卡斯跟上!"老衛兵一把抱起嚇呆的少年,四人沖向正在開啓的石門。

卡德摩斯在詛咒的糾纏中發出憤怒的咆哮:"你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那裏面藏着比詛咒更可怕的......"他的聲音被石門關閉的巨響切斷。

門後的世界與上層洞穴截然不同。階梯陡峭向下延伸,仿佛通往地心深處。空氣中彌漫着陳年灰塵與奇異香料混合的復雜氣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歷史。牆壁上鑲嵌的發光的苔蘚提供着微弱的光源,那些苔蘚散發出幽藍的光芒,將通道映照得如同夢境。與上層洞穴的神聖感不同,這裏處處透露着壓抑與隱秘,每一塊石頭都仿佛在訴說着不願被記起的往事。

"這裏是什麼地方?"利卡斯小聲問道,聲音在狹窄的通道中產生詭異的回響,仿佛有無數個聲音在重復他的問題。

阿爾克墨恩凝視着牆壁上的雕刻,神情越來越凝重。"這是......王室的秘道。"他認出了某些只有國王才能知曉的標記,那些標記隱藏在藤蔓與野獸的浮雕之中,"傳說中用於在危機時刻避難的地下聖所,但我從未想過它真的存在。"

但眼前的景象與"聖所"相去甚遠。牆壁上的雕刻描繪着令人不安的場景:歷代國王在這裏進行着各種隱秘的儀式,有些儀式明顯違背了古老的誓言。在一個特別醒目的浮雕上,一位與阿爾克墨恩容貌相似的國王正在用匕首割開自己的手腕,將血液滴入一個與祭壇上的凹陷完全匹配的容器中。浮雕上的國王眼神狂熱,完全不見虔誠,只有對力量的貪婪。

"他們在用血脈的力量進行某種實驗。"埃忒爾輕觸那個浮雕,指尖傳來的冰冷讓她打了個寒顫。她能感受到石雕中殘留的情緒——那是混合着恐懼與野心的復雜情感,歷經千年仍未消散。

繼續向下,通道兩側開始出現房間的入口。第一個房間裏堆滿了卷軸和石板,上面記錄着歷代先知對詛咒的研究。阿爾克墨恩隨手拿起一塊石板,上面的文字讓他臉色發白。那些用古老文字刻寫的記錄詳細描述了如何通過血脈的力量操控詛咒,如何將神祇的憤怒轉化爲可供驅使的能量。

"他們在嚐試......控制詛咒。"他難以置信地說,手指撫過石板上那些驚世駭俗的文字,"將神祇的憤怒轉化爲王權的力量。這就是爲什麼詛咒會變得越來越強——每一代國王都在試圖駕馭它,卻反而讓它吸收了更多的人性之惡。"

埃忒爾在另一個房間裏發現了更令人震驚的東西——一套完整的祭祀用具,上面殘留着黑暗儀式的痕跡。青銅打造的匕首上刻滿了禁忌的符文,祭杯內壁凝固着深褐色的污漬,空氣中還隱約飄散着血腥的氣息。在房間中央的石台上,刻着一行小字:"唯有背叛者之血,方能平息神怒。"

"背叛者......"埃忒爾重復着這個詞,突然明白了什麼。她轉向阿爾克墨恩,眼中閃爍着領悟的光芒:"所謂的獻祭至親,根本不是解除詛咒的方法,而是王室用來鏟除異己的借口!那些被選中的'祭品',不過是權力鬥爭中的失敗者!"

這個認知如同重擊,讓阿爾克墨恩幾乎站立不穩。他一直以爲自己是在爲家族的生存而做出艱難抉擇,卻原來只是延續了一個延續千年的陰謀。那些在加冕日被迫飲下的聖酒,那些在密室中接受的訓誡,那些被視爲王室責任的重擔——全都是精心編織的謊言。

在最深處的房間裏,他們找到了最終的答案。這個房間比其他房間都要寬敞,牆壁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記錄着一個被刻意掩蓋的真相。那些文字並非出自一人之手,而是歷代先知留下的懺悔與警告,有些已經模糊不清,有些則像是剛剛刻上去的一般清晰:

"神祇從未詛咒我們,是我們詛咒了自己。 當第一位國王將匕首刺入地母神的心髒, 當艾莉絲先知爲封印這份罪孽而獻出生命, 我們就已經走上了自我毀滅的道路。 所謂的詛咒,不過是我們內心黑暗的倒影。 而祭壇碎片,是先知留給我們的最後機會——

不是用來解除根本不存在的詛咒, 而是用來喚醒我們沉睡的良知。"

阿爾克墨恩跪倒在地,這些文字像一把把利刃刺入他的心髒。所有的犧牲,所有的罪孽,原來都建立在一個謊言之上。他想起了父親臨終前那復雜的眼神,想起了老國王撫摸他頭頂時那聲幾不可聞的嘆息,現在終於明白其中蘊含的意義。

"父親......"他低聲呼喚,聲音中充滿了痛苦的領悟。老國王並非不知道真相,而是被困在了這個千年謊言織就的羅網中,既無法掙脫,又無法言說。

埃忒爾靜靜地站在他身邊,這一次,她沒有出言諷刺。真相的重量足以壓垮任何人的心靈,即使是曾經的背叛者。她看着牆壁上的文字,突然理解了阿爾克墨恩爲何會做出那些選擇——他不過是這個腐朽體系中最新的犧牲品。

"看這裏。"俄諾馬斯在房間的角落發現了一個暗格。暗格設計得極爲精巧,與牆壁的紋路完美融合,若非老衛兵豐富的經驗,絕難發現它的存在。

阿爾克墨恩顫抖着打開暗格,裏面藏着一本皮革封面的日記,封面上燙着王室的徽記。日記的皮革已經發脆,書頁泛黃,但上面的字跡依然清晰可辨——那是他父親的筆跡。

日記中詳細記錄了老國王如何逐漸發現真相,如何試圖扭轉局面,以及最終如何被卡德摩斯和其他權貴聯手阻止的過程。在字裏行間,能感受到一個被困在權力與良知之間的靈魂的掙扎:

"今日又在密室中發現先祖的手稿,原來所謂的詛咒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謊言。我們家族世代守護的不是神聖的使命,而是一個可恥的秘密。 卡德摩斯警告我不要深究,說真相會毀掉王國的根基。可是,建立在謊言上的王國,真的值得守護嗎? 埃忒爾的眼睛越來越像她的母親,這讓我夜不能寐。如果她知道真相,會原諒我嗎?會原諒這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家族嗎? 他們發現了我的調查,現在連最信任的侍衛都在監視我。我必須小心,爲了阿爾克墨恩,爲了埃忒爾......"

在最後一頁,寫着這樣一段話: "我的雙手已經沾滿鮮血,我的靈魂注定永世沉淪。 但我的孩子們,願你們能看見我未能看見的曙光。 三塊碎片重聚之日,便是真相大白之時。 不要重蹈我的覆轍,不要被權力的幻象蒙蔽雙眼。 原諒我,阿爾克墨恩。保護埃忒爾。 這是我們家族最後的救贖。"

日記從阿爾克墨恩手中滑落,在積滿灰塵的地面上發出一聲輕響。所有的怨恨,所有的困惑,在這一刻都化爲了無盡的悲慟。他終於明白,父親並非冷酷無情的暴君,而是一個被困在命運羅網中的囚徒,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用這種方式向他傳遞着真相。

"我們一直......都錯了。"他喃喃自語,聲音中充滿了釋然與悲傷。

埃忒爾拾起日記,輕輕合上。"現在明白還不晚。"她的聲音出奇地平靜,"重要的是我們接下來要怎麼做。"

就在這時,整個地下空間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從上層傳來詛咒狂暴的咆哮,其中還夾雜着卡德摩斯念誦咒文的聲音。那咒文古老而扭曲,每一個音節都讓人心生寒意。

"他在嚐試完全控制詛咒!"埃忒爾臉色一變,"如果讓他成功......"

阿爾克墨恩站起身,眼中的迷茫已經被決心取代。"那我們就要阻止他。"他拾起掉落的長劍,劍鋒在苔蘚的微光下閃爍着堅定的光芒。這一次,他的手中不再是爲了延續謊言而揮舞屠刀,而是爲了終結這個千年的騙局。

四人沿着來路返回,每一步都踏在歷史的塵埃上。當他們重新來到石門前時,發現門上浮現出了新的符文——那是三塊碎片完全歸位後才會顯現的圖案,復雜的線條交織成希望的象征。

"看來,我們不僅要阻止卡德摩斯,"埃忒爾凝視着那些符文,"還要找到另外兩塊碎片。"

阿爾克墨恩點頭,將手放在石門上。"無論前路如何,這一次,我不會再背棄誓言。"

石門緩緩開啓,門外是更加狂暴的黑暗。但在那黑暗的深處,似乎有一絲微光正在頑強地閃爍——那是希望的微光,是救贖的微光,是穿越千年謊言後終於顯現的真理的微光。

恨火仍在燃燒,但在灰燼之中,新的語言正在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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