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過是被燙傷了腿,就痛的幾乎要昏厥。
那哥哥呢?
媽媽說哥哥可是被硬生生的打斷了雙腿啊。
那該有多疼?
骨頭硬生生的被打斷,如果不及時救治,是不是這輩子都再也站不起來了?
腿廢了,哥哥的夢想就再也無法實現。
這對他來說甚至不僅僅是身體的疼痛,更是靈魂的折磨。
許繁音的身體無法抑制的顫抖着。
她垂下了眼眸,長長的眼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的陰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着的情緒。
哥哥跪在地上磕頭認錯的畫面,沈明塵冰冷嘲弄的話語,還有地上被踩踏染血的紙飛機……
所有的畫面都交織在一起,反復撕扯着許繁音的心髒。
眼淚,再次不受控制的溢滿了眼眶。
可是她死死的咬着唇,不肯在沈明塵的面前流淚。
“是不是很疼?”沈明塵能感覺到許繁音身體的輕顫,還有她隱忍克制的呼吸聲,動作放得更輕了。
那忍着痛的輕顫,每一次都像是一根根細小的刺,同時扎在了他的心口上。
沉悶的有些窒息。
他忽然想起以前,許繁音是最怕疼的。
有時候翻書不小心被紙張劃破了一個小口子,也會嬌氣的嘟着嘴,把手指伸到他的面前,軟軟乎乎的喊着疼。
那時的她,像一塊毫無雜質的羊脂玉,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毫無保留的展現在他的面前,又全心全意的依賴着他。
上藥的動作微頓,他眸中閃過一片暗色。
能養出強.奸甚至是殺人犯的許家,會有一個善良單純的人麼?
她是不是該哭鬧,該怪罪他對她的不管不顧,這樣他或許還能從她的行爲裏,看出幾分自私驕矜的本色。
可她沒有,她只是沉默着,顫抖着。
這種反差,讓沈明塵心底那股莫名的煩躁悄然滋生。
給傷口消毒後,他擠了一點淡黃色的藥膏在指腹,輕柔的塗抹在她紅腫的皮膚上。
藥膏帶着薄荷的清涼,稍微緩解了灼熱感。
他的手指帶着一絲的薄繭,那是長年累月禮佛盤珠留下的,劃過許繁音細膩的肌膚,帶來一種微妙的觸感。
“疼就說,別忍着。”
沈明塵低聲開口,聲音比剛才更低沉了些。
少了幾分刻意的溫柔,多了一絲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心疼。
許繁音依舊沉默着,只是在他指尖無意中碰到一塊破皮處時,身體猛的一顫,倒吸了一口氣。
沈明塵的動作頓住,指尖懸停在半空中,抬頭看向她。
許繁音的嘴唇翕動了一下,最終只是抿得更緊。
她別開臉,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一如她的情緒沉悶壓抑。
片刻之後,許繁音才垂着眼簾,仿佛不經意般開口問他,
“你昨天晚上,去做了什麼?”
沈明塵的心一提,手上的動作沒停,頓了片刻後,他自然的開口,“公司臨時有急事,我去處理了。”
許繁音盯着沈明塵爲她上藥時輕柔細致的動作,還有他那清冷矜貴的眉眼,嘴角勾起了一抹略帶嘲諷的弧度。
沈明塵,如果你很認真的愛一個人,那麼她應該很幸福吧。
畢竟,對待仇人的妹妹,你都能做到這樣的收放自如,溫柔體貼。
可惜,這個人,大概永遠都不會是我。
許繁音收回了視線,低着頭聲音很輕,“是我不好,醫生說,如果昨天晚上就過來處理傷口,也許不會這麼嚴重。”
沈明塵的心不受控制的顫抖了一下。
許繁音緩緩的抬起頭,透過他深邃漆黑的眸底,看到了他眼底深處閃過的一抹暗芒。
沈明塵,你會愧疚嗎?
既然你無法放下仇恨,那我的死,是不是能夠喚醒你的一絲絲愧疚?
會不會因爲對我的愧疚,而對哥哥好一點呢?
許繁音想到哥哥在監獄卑微的祈求。
“求求你,你可以報復我,可以拿着我認罪的監控去上訴,哪怕判我死刑——”
“請你務必……放過我妹妹。”
她怎麼能眼睜睜看着哥哥真的被判死刑?
哥,你等等我,我不會讓沈明塵再傷害你了。
沈明塵沉吟片刻,坐在許繁音的身後,輕輕的抱住了她,“繁音,我會請皮膚科最好的專家給你醫治,不會留下任何傷疤的。”
“會不會,來不及了?”
許繁音嗓音很淡,嘴角勾起一抹蒼白的弧度。
“繁音……”沈明塵還想安撫,忽然放在西裝內袋的手機震動,倏然打斷了他的話。
他眉頭微蹙,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是顧溪寧打來的。
他猶豫了片刻,指尖在屏幕上劃過,接了電話。
他沒有避開許繁音,但身體微微側開了一個角度。
“明塵。”顧溪寧的聲線帶着一絲輕鬆和預約,“你在忙嗎?靜詩這邊有情況。”
“怎麼了?”他立即站起身,嗓音透着濃濃的緊張和關切,和剛才淡漠的溫柔判若兩人。
“靜詩好像在很努力的醒過來。”
沈明塵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但聲音裏藏着的激動依舊快要掩飾不住。
“好,我馬上過來。”
他掛斷電話,看着許繁音單薄脆弱的背影,心頭掠過一絲極爲復雜的情緒。
他頓了頓,語氣恢復了之前的溫和,甚至帶上了一絲解釋的意味,“繁音,公司有急事,我去去就來,你等我回來。”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碰一碰她的肩膀以示安撫。
他的手指即將能觸碰到衣服的前一秒,她極其輕微的向旁邊避開了。
她甚至都沒有開口,只從喉嚨裏發出了一聲極輕極模糊的“嗯”。
像一片羽毛落地,輕的幾乎聽不到。
沈明塵的手再次落空,他能感受到許繁音態度的冷淡。
但沈靜詩好轉的巨大喜悅和眼前難以言喻的窒息感交織在一起,讓沈明塵的心緒更加煩亂。
他來不及探究她冷淡背後的含意。
深深的看了許繁音一眼,轉身離開,腳步急切。
直到他高大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觀察室外,許繁音緊繃的身體才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鬆懈下來。
她緩緩的彎下腰,將臉埋進冰冷的掌心。
壓抑了許久無聲的痛哭終於沖破了喉嚨。
她的肩膀劇烈地抖動着。
淚水洶涌的漫過指縫滴落在床單上,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徹底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