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心神不寧的感覺讓沈明塵極度不適。
腦海裏忽然閃過昨天奶奶打電話來時,打翻在許繁音裙子上的熱湯。
滾燙的湯汁隔着裙子貼在腿上,她忍痛皺眉,揚着那雙清澈的眸看向他。
沒有喊痛,反而詢問他發生了什麼……
他霍然起身,推開禪室的門。
走廊裏安靜寂寥,只有他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回蕩着。
主臥的房門虛掩着,裏面透出來柔和的光線。
他推門進去,空氣中殘留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這是許繁音一貫喜歡的香味。
因爲沈明塵禮佛,所以許繁音把所有的香料的味道都換成了檀香。
“繁音?”沈明塵喚了一聲,卻無人應答。
她不在?
以往,他把她圈養在這方禪院,哪怕她想工作,他都會輕哄着說,他養得起她,只希望她陪在他的身邊。
於是許繁音真的放棄了一切的生活和社交。
只要他想找她,她就一定在家裏的某個角落。
可今天,她卻不在。
她去哪裏了?
她的腿上還有傷,亂跑什麼。
沈明塵俊朗的眉心緊鎖,心猛的沉了沉,他轉身下樓,步伐比來時更快了幾分。
他在樓梯拐角口遇到了端着托盤的張媽。
“先生?”張媽被他臉上少見的沉鬱驚了一下。
“繁音呢?”
“許小姐?”張媽茫然的想了想,“好像一早就出去了吧,匆匆忙忙的,也不知道做什麼去了。”
一早?
難道是他從監獄裏回來後不久?
聯想到監獄失控的許簡風,一個念頭不受控制的竄起,瞬間扼住了他的呼吸。
她會不會知道了什麼?
沈明塵幾乎是立刻掏出手機,撥打許繁音的號碼。
電話裏傳來嘟嘟嘟的忙音,每一下都敲在他的心上。
仿佛過了很久,電話才被接起。
“喂……”電話那頭傳了許繁音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和沙啞。
有些嘈雜嘈雜的說話聲也透了過來。
“你在哪?”沈明塵的嗓音低沉,大腦裏某根神經不自覺地緊繃着。
“醫院。”許繁音沉默了一瞬,又低聲的開口,“來拿一些燙傷的藥。”
知道她在醫院,沈明塵反而鬆了一口氣。
她應該不知道靜詩的事,也不會知道他去找過許簡風。
“哪家醫院?我過去接你。”他放緩了嗓音,帶着幾分關切。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
“地址。”沈明塵打斷,聲線沉了幾分,帶着不容拒絕的強勢。
許繁音報出了醫院的名字。
沈明塵聽到,幽深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暗芒。
和靜詩在一家醫院。
會是巧合嗎?
他的眸光幽幽,掐斷了電話,拿着車鑰匙行步如風地往外走。
-
醫院。
消毒水的味道清淡,卻隱隱刺鼻。
沈明塵找到許繁音時,她正穿着白色的睡裙,孤零零的坐在觀察室的塑料椅子上。
嬌軀微微蜷縮着,像一朵被雨水打溼,蔫巴巴的梔子花。
她低垂着頭,長發散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了尖尖的下巴和毫無血色的唇瓣。
手裏好像捏着一張紙條,指節泛白。
沈明塵的腳步在她的面前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陰影。
許繁音似乎被驚動了,緩緩抬起頭。
四目相對。
沈明塵的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許繁音的眼睛紅腫的厲害,眼底布滿了駭人的紅血絲,臉上的淚雖然已經幹涸,可是眼底的悲傷,痛苦交織着。
許繁音看着他,眼神空洞。
那眼神裏沒有往日的依賴和愛慕,只有一片死寂。
“繁音。”沈明塵的瞳孔微微收縮着,聲音刻意放的溫和,帶着一絲安撫的意味。
他抬起手想要撥開許繁音臉頰兩邊凌亂的頭發,可是許繁音卻像是被觸電一般,極其細微的瑟縮了一下,避開了他的手。
沈明塵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微微的蜷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略過眼底,轉瞬即逝。
“怎麼弄成這樣?”
沈明塵收回手,語氣依舊溫和,他的目光往下看,落在了許繁音赤紅一片的小腿上,“燙傷很嚴重?”
許繁音的聲音沙啞的厲害,帶着濃重的鼻音。
她垂下眼簾,不再看沈明塵。
“昨晚沒有太在意,結果痛了一晚,還起了水泡,醫生說,處理不當,這麼大片的傷疤,可能永遠都會留下痕跡。”許繁音的聲音輕飄飄的,仿佛力氣已經被抽幹,“我以後再也穿不了漂亮的裙子了。”
許繁音很喜歡穿裙子。
沈宅有一間衣帽間,專門給她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裙子。
以前許繁音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穿着新裙子,像一只蝴蝶似的撲到沈明塵的面前,問他好不好看。
沈明塵的眸色暗了又暗,聽着她略帶哭腔的嗓音,心底沉了又沉。
“我看看。”沈明塵在她的身邊坐下,動作自然的伸手,輕輕觸碰她的裙擺。
他的動作看似溫柔,卻仍然不小心擦過她大腿上的傷口。
許繁音的身體瞬間繃緊,卻咬着唇沒有閃躲。
一片紅腫的燙傷暴露在空氣中。
邊緣有些地方已經起了水泡,破皮的地方滲透着組織液,露出紅嫩透着血絲的肌膚,與周圍白.皙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
看着就很疼。
沈明塵的指尖幾不可察的顫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昨天在臥室他接到電話,手裏滾燙的湯直接潑了下來。
許繁音身體瞬間僵硬,他好像聽到了哭泣聲,但是當時他……當時並未在意。
“抱歉,繁音。”他的語氣裏帶着恰到好處的自責和心疼,讓人看不出任何的破綻。
“我先給你上藥。”
話落間,他彎腰抱起許繁音,把她放在了觀察室內的病床上,拉上簾子遮得嚴嚴實實。
他拿起一旁燙傷藥膏和消毒棉籤,撩起許繁音的裙擺,才發現她被燙傷的不止小腿,連大腿上都有一片巴掌大的燙傷。
瞳孔微縮,他扶着她的腳踝,
“別動,我幫你處理一下,可能有些疼,忍着點。”
他的動作異常的輕柔,小心翼翼的避開破皮的水泡,用沾了藥水的棉籤一點點清理着傷口的邊緣。
冰涼的藥水接觸到火辣辣的傷口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許繁音緊咬着下唇,眼淚無聲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