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林,聽名字就不是善地。參天的古木扭曲虯結,枝葉遮天蔽日,林中常年彌漫着灰黑色的薄霧,帶着一股腐朽陰冷的溼氣。空氣中飄蕩着若有若無的嗚咽風聲,如同鬼哭,讓人脊背發涼。
葉春鳴、金不來,以及被“強行征調”爲“特別監察”的凌霜寒,帶着錢管事“精心”挑選的另外兩個外門弟子——陳風(煉氣四層,風靈根,腿腳快,負責探路和跑腿)和趙莽(煉氣三層巔峰,土靈根,力氣大,負責背物資和開路),一行五人,踏入了這片陰森之地。
陳風是個精瘦機靈的青年,眼神活絡,話也多,對“臥龍鳳雛”的事跡早有耳聞,既好奇又帶着點警惕。趙莽則人如其名,身材粗壯,沉默寡言,像塊石頭,只悶頭幹活,對葉春鳴和金不來那些“傳說”似乎不太感冒”。
廢棄礦坑的入口隱藏在密林深處一個陡峭的山坳裏,被厚厚的藤蔓和腐殖質掩蓋。洞口黑黢黢的,如同巨獸張開的嘴巴,一股混雜着黴味、土腥氣和某種陰冷氣息的風從中吹出,正是錢管事提到的“蝕骨陰風”前兆。這風刮在身上,仿佛能滲透皮肉,直鑽骨髓,讓人忍不住打寒顫。
“嘶……這風……夠勁兒!”葉春鳴搓了搓胳膊,感覺自己的“熔爐火抗”在這裏有點不夠看。
“老葉,全靠你的淨火神功了!”金不來縮了縮脖子,躲到葉春鳴身後。
凌霜寒站在洞口外幾丈遠,眉頭微蹙,淡琉璃色的眸子掃視着洞口和周圍環境,周身寒氣自然流轉,將靠近的陰冷溼氣驅散凍結。他像一座移動的冰山,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就在衆人準備清理洞口時,一個衣衫襤褸、渾身沾滿黑泥、眼神渾濁的老頭,如同鬼魅般從旁邊的樹叢裏鑽了出來,嘴裏念念有詞:“又來了……又來了……送死的……嘿嘿嘿……寶貝……風裏有寶貝……”
“誰?!”陳風反應最快,一個箭步擋在前面,警惕地盯着老頭。
“老人家,您知道這礦坑?”葉春鳴示意陳風稍安勿躁,上前問道。這老頭雖然瘋瘋癲癲,但能出現在這裏,說不定知道些什麼。
老頭渾濁的眼睛掃過葉春鳴,又看了看散發着寒氣的凌霜寒,似乎有些畏懼,縮了縮脖子,嘟囔着:“挖……挖不盡的……黑……吃人的風……寶貝……亮晶晶的……在風裏跳舞……” 說完,他又嘿嘿怪笑着,轉身鑽進了密林,消失不見。
“瘋子?”金不來撇撇嘴。
“不一定,”葉春鳴摸着下巴,“‘風裏有寶貝’?‘吃人的風’?看來這蝕骨陰風才是正主。”
清理完洞口障礙,五人點燃火把(火光在陰風中搖曳不定),魚貫而入。礦坑內部比外面更加陰冷潮溼,通道狹窄曲折,地面溼滑,隨處可見坍塌的痕跡和生鏽的礦鎬。越往裏走,那股蝕骨陰風就越發明顯,嗚嗚的風聲在坑道裏回蕩,如同厲鬼哭嚎,吹得火把忽明忽滅,靈力護罩(除了凌霜寒,其他人撐得很勉強)也消耗加劇。
葉春鳴走在隊伍中段,掌心凝聚着一小團橘紅色的火焰,正是他的“炎上清潔術”。他邊走邊將火焰拂過牆壁和地面,淨化那些附着在石壁上的、如同黑色苔蘚般的陰穢之物。火焰所過之處,黑苔發出“滋滋”的輕響,化作青煙消散,留下一片相對幹淨的區域,連帶着那股陰冷感也減弱了幾分。陳風和趙莽看得嘖嘖稱奇,對葉春鳴的觀感提升了不少。金不來則負責拿着個特制的大口袋(熔爐區順出來的耐火材料),收集葉春鳴淨化後掉落的、蘊含微弱靈力的礦石碎屑。
“葉師兄這手絕活,真管用!”陳風贊道。
“哼,旁門左道,不過……確實省力。”趙莽難得開口,算是認可。
就在他們清理了一段通道,收獲了一些低階伴生礦(螢石、劣質鐵精)時,後方通道傳來一陣腳步聲和喧譁。
“動作快點!磨蹭什麼!”
“李師兄放心,這破礦坑沒人敢來,東西都是我們的!”
只見七八個身着內門弟子服飾的人走了進來,爲首一人,身材高大,面容倨傲,腰間掛着一柄赤色長劍,氣息赫然是煉氣七層!正是內門弟子李炎!他身後跟着的,也都是煉氣五六層的內門弟子,一個個趾高氣揚。
李炎的目光掃過葉春鳴等人,尤其在凌霜寒身上停留了一瞬,閃過一絲忌憚,但看到凌霜寒只是站在角落閉目養神(實則神識籠罩全場),似乎並不打算管事,他的倨傲又回來了。
“喲?這不是外門鼎鼎大名的‘臥龍鳳雛’嗎?”李炎嗤笑一聲,語氣充滿嘲諷,“怎麼?掃完茅廁、掏完獸糞、清完爐灰,現在又來鑽這廢礦坑了?真是……物盡其用啊!”他身後的內門弟子發出一陣哄笑。
說實話,如果是普通外門弟子,他還尚且不敢如此羞恥,但是他們兩個除外。本來就是靠抱大腿進的外門,而且外門奇葩的事一半都與他們有關,更何況看剛才凌霜寒態度,想來也不會替他們出頭。
金不來胖臉漲紅,想反駁卻被葉春鳴拉住。陳風和趙莽也敢怒不敢言。
李炎的目光落在葉春鳴手中剛淨化完的一塊、閃爍着微弱靈光的礦石上,眼睛一亮:“火螢石?品相不錯!拿來!”他直接伸出手,命令道。
葉春鳴眉頭一皺:“李師兄,這是我們清理出來的……”
“廢什麼話!”李炎不耐煩地打斷,“這礦坑是宗門的資源,我們內門弟子看上了,就是我們的!你們這些外門弟子,能進來幹活就不錯了,還想私藏寶物?”他身後的弟子立刻上前一步,氣勢壓迫。
氣氛瞬間緊張!
金不來氣得渾身肥肉直抖,陳風和趙莽握緊了拳頭,但對方人多勢衆,修爲高深,他們根本不敢反抗。凌霜寒依舊閉着眼,仿佛置身事外,只是周圍的溫度似乎又降了幾度。
葉春鳴看着李炎囂張的嘴臉,再看看手中那塊辛苦淨化得來的火螢石,心中念頭急轉。硬拼是找死,認慫又不甘心……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坑道深處那嗚嗚作響、越來越強的陰風源頭……
“李師兄想要,當然沒問題。”葉春鳴忽然露出一個諂媚的笑容,將手中的火螢石遞了過去,“能爲內門師兄效勞,是我們的榮幸!”他一邊說,一邊悄悄對金不來使了個眼色。
李炎得意地接過火螢石,不屑地哼了一聲:“算你識相!”
就在這時!
葉春鳴猛地將手中那團淨化用的火焰,朝着坑道深處、陰風最猛烈的地方狠狠砸了過去!同時大喊:“金少!趴下!陳風趙莽!閉氣護體!”
橘紅色的火焰如同信號彈,瞬間沒入漆黑的坑道深處!
轟——!
仿佛點燃了火藥桶!
原本只是嗚嗚作響的蝕骨陰風,被這蘊含淨化之力的火焰一刺激,如同被激怒的巨獸,猛地狂暴起來!一股濃鬱得如同實質的灰黑色陰風,如同決堤的洪水,帶着刺耳的尖嘯和徹骨的寒意,猛地從深處噴涌而出!瞬間席卷了整個通道!
“啊!”
“什麼東西!”
李炎和他身後的內門弟子首當其沖!那陰風蘊含的蝕骨之力瞬間穿透了他們倉促撐起的靈力護罩,如同無數冰針刺入骨髓!他們臉色煞白,靈力運轉阻滯,發出痛苦的悶哼,哪裏還顧得上手裏的火螢石?
“臥倒!”葉春鳴早已拉着金不來死死趴在地上,同時將“炎上清潔術”的微弱火焰覆蓋在兩人體表,形成一層薄薄的淨化火膜,勉強抵擋着陰風的侵蝕。陳風和趙莽反應也快,學着趴下,趙莽更是激發了土靈護罩罩住自己和陳風。
混亂之中,那塊被李炎拿在手裏的火螢石,在狂暴陰風的沖擊和蝕骨之力的侵蝕下,竟然“咔嚓”一聲碎裂開來!裏面並非純粹的礦石,而是一顆龍眼大小、通體渾圓、散發着柔和土黃色光暈的晶石!
“咦?”葉春鳴眼尖,看到了那顆晶石。
晶石在陰風中滴溜溜旋轉,似乎並不受蝕骨之力影響,反而散發出一種溫潤厚重的氣息,竟隱隱中和了部分陰風的侵蝕!
就在此時,異變再生!
一直閉目養神的凌霜寒,猛地睜開了雙眼!他那雙淡琉璃色的眸子,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銳利光芒,死死盯住了那顆土黃色的晶石!他體內的天生劍骨,竟然不受控制地發出一聲低沉而興奮的嗡鳴!仿佛遇到了某種同源或者極其吸引它的存在!
“那是什麼?!”李炎也看到了晶石,劇痛中眼中爆發出貪婪的光芒,強忍着蝕骨之痛,伸手就向珠子抓去!
“我的!”金不來離得最近(趴着也顯眼),看到那晶石就覺得親切無比(土屬性親和?),加上對李炎的憤恨,不知哪裏來的勇氣,肥胖的身軀猛地向前一撲!竟然搶在李炎之前,一把將那顆滾落的晶石抓在了手裏!
入手溫潤沉重,一股暖流順着手臂涌入身體,竟然讓他體內的蝕骨寒意減輕了不少!
“找死!”李炎勃然大怒,煉氣七層的威壓轟然爆發,赤色長劍出鞘半寸,灼熱的劍氣鎖定金不來!他身後的內門弟子也紛紛亮出兵刃,殺氣騰騰!
“哼!”
一聲冰冷的哼聲,如同驚雷般在混亂的坑道中炸響!
凌霜寒動了!
他甚至沒有拔劍!
只是並指如劍,對着李炎等人所在的方向,凌空一劃!
嗤啦——!
一道凝練到極致、散發着絕對零度寒意的冰藍色劍氣,撕裂了狂暴的陰風,如同九天寒月墜落凡塵!所過之處,空間仿佛都被凍結!狂暴的蝕骨陰風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間被凍結成無數細小的黑色冰晶,簌簌落下!
劍氣並未攻擊任何人,只是精準地斬在李炎等人前方三尺的地面上!
轟!
堅硬的岩石地面瞬間被斬開一道深不見底、邊緣光滑如鏡、覆蓋着厚厚冰霜的裂縫!刺骨的寒氣順着裂縫彌漫開來,將李炎等人散發的灼熱劍氣徹底壓制、凍結!
李炎等人如同被冰水澆頭,渾身僵硬,臉色慘白如紙,握劍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那近在咫尺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恐怖劍意,讓他們瞬間明白了差距!那是天塹鴻溝!
凌霜寒緩緩收回手指,看都沒看李炎等人一眼,冰冷的目光掃過驚魂未定、緊緊攥着珠子的金不來,又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眼神發亮的葉春鳴,最後落在那被一劍劈開、暫時被寒冰封印的陰風源頭。
“東西,誰找到,歸誰。”
“再聒噪。死”
“滾。”
聲音不大,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和刺骨的殺意,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李炎臉色鐵青,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但看着那道散發着恐怖寒氣的劍痕,再感受到凌霜寒那如同洪荒巨獸般冰冷的目光,他最終一個字也沒敢說,怨毒地瞪了金不來和葉春鳴一眼,帶着同樣狼狽不堪的手下,灰溜溜地、貼着牆根,快速退出了礦坑通道。臨走前,他看了一眼金不來手中的土黃晶石,眼神中的貪婪幾乎化爲實質。
危機暫時解除。
狂暴的陰風被凌霜寒一劍暫時壓制。
坑道內一片狼藉,冰霜與尚未散盡的陰冷氣息交織。
葉春鳴和金不來從地上爬起來,心有餘悸。金不來攤開手掌,那顆土黃色的晶石在昏暗的火光下散發着溫潤的光澤。
“老葉……這……這玩意兒……”金不來聲音還有些發顫。
“發了!金少!絕對是好東西!連凌師兄的劍骨都驚動了!”葉春鳴激動地低聲道。
陳風和趙莽看着金不來手裏的晶石,又敬畏地看向收劍而立、如同冰山般的凌霜寒,眼神無比復雜。他們算是真正見識到了“臥龍鳳雛”的膽大包天(敢坑內門),也見識到了凌霜寒那恐怖的實力和……護短(雖然方式很冰冷)。
凌霜寒沒有理會他們的議論,他的目光依舊鎖定在陰風源頭那道被寒冰封印的裂縫深處。他能感覺到,那股蝕骨陰風並未消失,只是在積蓄力量。而更深的地方,似乎還有某種東西,隱隱吸引着他體內的劍骨,那感覺……比那顆土晶石更加強烈!
“休息半個時辰。”凌霜寒清冷的聲音響起,“然後,繼續深入。”
他的目光掃過葉春鳴:“你的火,開路。”
又掃過金不來:“晶石,收好。”
葉春鳴和金不來精神一振!雖然前路危險,但有凌師兄(大腿)在,還有意外收獲!這波……好像不虧?
而此刻,在礦坑外的密林中,那個瘋瘋癲癲的老礦工,正躲在一棵大樹後,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精光,看着礦坑入口,嘴裏無聲地念叨着:“劍骨……晶石……嘿嘿……蝕骨陰風裏的‘寶貝’……終於要出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