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蝕前夜,竹屋外下起了小雨。
唐靜婧坐在窗邊,望着雨幕中若隱若現的血色光暈。那光暈比昨天更濃了,像一層血紗籠罩着整座青雲山。偶爾有閃電劃過,照亮山巔的主殿——那裏黑霧繚繞,宛如巨獸盤踞。
"喝點熱湯吧。"竹翁遞來一碗冒着熱氣的藥湯,"明天有一場硬仗要打。"
唐靜婧接過碗,藥湯苦澀中帶着一絲甘甜,入腹後化作暖流流向四肢百骸。三天來,在竹翁的調理下,她和謝雲瀾的傷勢已經好了七八成,但同心鎖的反噬仍讓兩人時不時感到心悸。
"他們來了。"竹翁突然抬頭望向門外。
幾乎同時,竹籬笆外傳來三長兩短的敲門聲。竹翁快步走去開門,三個身影悄無聲息地閃入屋內。
爲首的是個佝僂老嫗,拄着蛇頭拐杖,臉上皺紋深得能夾死蚊子;中間是個胖如彌勒的光頭漢子,腰間別着把菜刀;最後是個蒙面女子,只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
"藥婆,屠夫,繡娘。"竹翁簡短介紹,"逍遙盟最後的暗樁。"
老嫗——藥婆——用拐杖戳了戳地面:"就這倆娃子要對付心魔?唐家的丫頭還有點看頭,旁邊那個小白臉......"她眯眼打量謝雲瀾,"咦?體內有鎖鏈?"
謝雲瀾微微頷首:"前輩好眼力。"
"唐雨柔的手筆吧?"藥婆嗤笑一聲,"那丫頭就喜歡搞這些花裏胡哨的。"
唐靜婧心頭一跳:"您認識我母親?"
"何止認識。"藥婆從懷中掏出個小布袋扔給她,"你娘臨死前托我保管的,說要是你能活到十七歲,就交給你。"
唐靜婧接過布袋,裏面是個小巧的銀鎖,正面刻着"平安",背面刻着"靜婧"二字。鎖身溫潤,顯然經常被人摩挲。
"這是......"
"你滿月時戴的長命鎖。"藥婆的語氣難得柔和,"你娘說,戴着它,無論你在哪個世界,她都能找到你。"
唐靜婧握緊銀鎖,喉嚨發緊。所以母親早就預料到她會穿越?那個禁術"引魂訣"到底是什麼?
"時間緊迫。"竹翁打斷她的思緒,"說說你們的準備。"
屠夫——那個光頭大漢——解下腰間的一個皮囊:"'破魔砂',能暫時阻斷心魔的靈力感應。"
繡娘則取出一件銀色軟甲:"'天蠶甲',可防心魔的讀心術,但只能維持一個時辰。"
藥婆的貢獻是一瓶猩紅藥丸:"'燃魂丹',吃下去能爆發三倍戰力,但之後會虛脫三天。"
唐靜婧鄭重地收下這些物品,分了一半給謝雲瀾。這些都是逍遙盟壓箱底的寶貝,如今全拿出來了,可見形勢之危急。
"計劃很簡單。"竹翁在地上鋪開地圖,"明天子時月蝕開始,心魔會在主殿舉行血祭,同時開啓地底封印。我們兵分三路——"
他指着地圖上的三個紅點:"藥婆和屠夫攻前山,制造混亂;繡娘和我負責破壞血祭陣法;唐丫頭和謝小子直搗黃龍,從懺悔殿進入地底封印處。"
"怎麼確定心魔本體的位置?"謝雲瀾問出了關鍵問題。
竹翁神秘一笑:"它會主動找你們。同心鎖對心魔來說就像黑夜裏的火把,躲不掉的。"
衆人又商議了些細節,直到深夜才散。藥婆等人各自離去,準備明天的行動,只留下唐靜婧和謝雲瀾在竹屋休整。
雨越下越大,敲打在竹屋頂上,像無數細小的鼓點。唐靜婧輾轉難眠,索性起身打坐調息。運轉《淨魔心經》時,她發現自己的靈力已經帶上淡淡的金色,那是唐氏血脈完全覺醒的標志。
"睡不着?"謝雲瀾的聲音從角落傳來。
唐靜婧睜開眼,看到謝雲瀾靠坐在牆邊,月光透過窗縫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三天修養讓他恢復了些氣色,但眼底的疲憊仍揮之不去。
"嗯。"她輕聲道,"在想明天的事。"
謝雲瀾沉默片刻,突然問:"你後悔嗎?"
"後悔什麼?"
"被卷進這場紛爭。"謝雲瀾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銀鎖上,"如果不是穿越到這個世界,你現在可能還過着平靜的生活。"
唐靜婧摩挲着銀鎖,思緒飄回前世。996的社畜生活,無休止的加班,猝死在辦公桌上的那一刻......真的比現在好嗎?
"我不後悔。"她最終說道,"雖然危險,但至少......"她看向謝雲瀾,突然笑了,"至少遇到了有趣的人。"
謝雲瀾一怔,嘴角微微上揚:"比如?"
"比如一個表面高冷實則愛操心的師兄。"唐靜婧調皮地眨眨眼,"還有一個動不動就燃燒精血的傻子。"
謝雲瀾輕笑出聲,隨即又因牽動傷口而皺眉。他胸口突然亮起微弱的金光,同心鎖的圖案浮現出來。
"怎麼了?"唐靜婧察覺異樣。
"鎖鏈......在發熱......"謝雲瀾呼吸變得急促,額頭滲出冷汗。
唐靜婧趕緊過去查看,手剛碰到他的胸口,一股強大的吸力突然將她拉入一個奇異的空間——
她站在一座小院裏,陽光明媚,鳥語花香。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蹲在牆角,正在玩泥巴。女孩抬頭,唐靜婧震驚地發現那竟是自己小時候的模樣!
"靜婧,別玩了。"一個溫柔的女聲從屋裏傳來,"來看看媽媽給你帶回來的小哥哥。"
小女孩歡呼着跑進屋。唐靜婧跟上去,看到年輕了二十歲的唐雨柔站在廳中,手裏牽着個瘦小的男孩。男孩低着頭,渾身是傷,但脊背挺得筆直。
"他叫雲瀾,以後就是你哥哥了。"唐雨柔柔聲道,"要好好相處哦。"
小女孩好奇地湊近男孩:"你爲什麼受傷了?"
男孩——小時候的謝雲瀾——倔強地抿着嘴不說話。唐雨柔嘆息一聲:"他家人被壞人害死了,以後我們家就是他的家。"
場景突然轉換,變成黑夜。唐雨柔在密室中對着兩個熟睡的孩子施展復雜的手印,一道道金光沒入謝雲瀾胸口,形成鎖鏈圖案。
"同心鎖,連命也連心。"唐雨柔輕聲自語,"若有一日異界之魂降臨,此鎖可保你們性命相系......"
畫面再次變換,這次是血與火的夜晚。小唐靜婧被唐雨柔塞進密室,謝雲瀾則被交給一個蒙面人。
"帶他走!"唐雨柔厲聲道,"去青雲門,玄微子會收留他。記住,十八歲前不要讓他靠近後山!"
"那靜婧呢?"小謝雲瀾掙扎着問。
唐雨柔眼中含淚:"她有她的使命......"
最後的畫面是唐雨柔站在血泊中,面對潮水般涌來的敵人。她捏碎一枚玉符,天空中裂開一道縫隙......
"靜婧!醒醒!"
謝雲瀾的聲音將唐靜婧拉回現實。她發現自己跪在地上,淚流滿面。那些不是夢,而是真實的記憶——她和謝雲瀾童年確實相識,而她穿越到這個世界,完全是母親計劃的一部分!
"你看到了什麼?"謝雲瀾緊張地問。他的同心鎖仍在發燙,顯然也經歷了什麼。
"我們的過去......"唐靜婧哽咽道,"你是我哥哥......母親收養了你......"
謝雲瀾瞳孔驟縮:"我也看到了......但記憶很模糊......"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明白過來——這是同心鎖的效果!月蝕前夕,鎖鏈力量達到巔峰,讓他們共享了被封存的記憶!
"所以母親用'引魂訣'把我從異界召來,就是爲了對付心魔?"唐靜婧喃喃道,"而你體內的同心鎖,是連接我們的橋梁......"
謝雲瀾的表情復雜難辨:"玄微子收留我,恐怕也是計劃的一部分。他需要唐氏血脈激活心魔,卻不知道雨柔阿姨早就埋下了後手......"
屋外突然電閃雷鳴,一道血色閃電劈在山巔,照亮了整個夜空。竹翁匆匆推門而入:"情況有變!血月征兆提前了!"
唐靜婧和謝雲瀾沖到窗邊,只見青雲山主殿上空的黑霧劇烈翻騰,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心,一輪血月若隱若現。
"月蝕提前了?"唐靜婧緊張地問。
"不,是預兆。"竹翁臉色陰沉,"心魔在積蓄力量。我們得立刻行動!"
他快速分發裝備和藥物,語速飛快:"藥婆他們已經在山腳等候。記住,子時一到,無論發生什麼,直搗黃龍!"
唐靜婧檢查了下裝備:短劍、銀鎖、天蠶甲、燃魂丹、破魔砂......她深吸一口氣,將銀鎖掛在脖子上。冰冷的金屬貼上皮膚的瞬間,一股暖流涌入心口,仿佛母親的手在輕輕撫摸。
"準備好了嗎?"她看向謝雲瀾。
謝雲瀾已經穿戴整齊,聞言微微點頭:"生死與共。"
簡單的四個字,卻讓唐靜婧眼眶發熱。是啊,他們現在是真正意義上的生死與共了,不僅因爲同心鎖,更因爲共同的使命。
竹翁最後遞給他們每人一張符籙:"'遁地符',危急時刻用。但只能用一次,慎用。"
三人走出竹屋,雨已經停了,但空氣中彌漫着令人窒息的壓抑感。遠處的青雲山仿佛一頭沉睡的巨獸,隨時可能蘇醒。
"檢測到極高能量波動,警告:宿主生還率低於30%"
系統的提示在腦海中響起,唐靜婧卻出奇地平靜。她看向謝雲瀾,發現他也正看着自己,眼中是同樣的堅定。
"走吧。"她輕聲說,"去結束這一切。"
兩人跟着竹翁隱入夜色,向青雲山進發。在他們身後,東方的天空已經泛起一絲魚肚白,但那不是晨曦,而是血月的光暈在擴散。
月蝕之日,終於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