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幕如潑墨,一輪冷月懸於冰峰之上,將無盡的蒼茫雪野染上幽冷的銀輝。趙澤與木桃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通往雪峰的山道上,死寂的空氣中,唯有積雪被靴底壓實的“咯吱”聲,一聲聲單調地回蕩在空曠的山谷,更襯得四周壓抑。

陡然間,前方山口傳來一陣沉悶如雷的咆哮,聲浪裹挾着冰雪的腥氣翻滾而至!其威勢之盛,直震得山壁上的積雪簌簌滑落。

何澤腳步猛地頓住,臉色瞬間陰沉如鐵鍋,一雙鷹目狠狠剜向身旁的木桃。出發前這小子死活要帶着那柄來歷不明的寒劍,還振振有詞說什麼“山高路險,有備無患”。這下可好,“有備”真撞上“大患”了!木桃自知理虧,脖子一縮,眼神飄忽地避開了那鋒利的目光。

“噤聲!”何澤壓着嗓子低喝,聲音短促得像冰棱碎裂。他身形一晃,整個人便無聲無息地伏低,如同融入了雪夜的陰影,朝着聲音源頭的方向緩緩潛行。木桃屏住呼吸,心髒擂鼓般撞擊着胸腔,也學着趙澤的樣子,盡力收斂腳步跟了上去。

繞過一處巨大的冰棱,眼前的景象讓兩人瞳孔驟縮!

一頭小山般的雪原魔魘正盤踞在山口!它周身覆滿鋼針般的灰白長毛,幾乎與雪地融爲一體,若非它正在咀嚼,發出令人牙酸的骨裂聲,極難察覺。魔魘巨大的爪掌中,赫然抓着一具軟塌塌、不成人形的屍體!淋漓的鮮血順着它森白的獠牙滴落在雪地上,暈開刺目的猩紅冰花。那暴虐的靈壓洶涌澎湃,赫然是一頭高階靈獸!

“退!”何澤心頭警鈴大作,毫不猶豫地扭頭對木桃做出撤退的手勢,動作快如閃電。

然而,禍不單行!就在他們意圖悄然退走之際,一只棲息在岩縫中的夜鴆被驚飛而起,啞着嗓子發出淒厲刺耳的“呱呱”聲,如同報喪的號角劃破了死寂!

這突兀的聲響瞬間點燃了魔魘!它渾濁的巨眼猛地瞪圓,凶光四射,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狂吼!那具可憐的屍體被它如扔破麻袋般隨手拋飛,龐大的身軀裹挾着排山倒海的暴虐氣息,一步一震地朝着膽敢驚擾它的螻蟻撲來!雪地震顫,冰渣激射!

“該死的扁毛畜生!”何澤咬牙暗罵一聲,身影卻已如一道撕裂夜幕的黑色電光,悍然迎上!

他雙手在胸前飛速結印,古樸玄奧的符文在指尖流淌,周身的空氣瞬間被灼熱扭曲!澎湃的赤紅靈力自體內咆哮而出,在周周凝聚成一道灼灼燃燒的火焰光輪!他足尖在雪地一點,身形拔地而起,厲喝聲中帶着斬斷金鐵的決絕:“孽畜!受死!”蘊含火焰之力的右掌,裹挾着風雷之勢,朝着魔魘那碩大醜陋的頭顱狠狠劈落!

魔魘吃痛狂嘯,粗如石柱的手臂裹着腥風怒掃,撕裂空氣!何澤經驗老辣,身法詭異靈動,在巨掌的夾縫中騰挪閃避,赤色靈光在雪影中時隱時現,尋找着那堅逾磐石身軀上的致命破綻。

然而這魔魘並非蠢物,交手數回合,它已察覺眼前這只“小蟲子”異常扎手!暴戾的凶瞳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狠厲,攻勢陡然一變,竟是猛地舍棄了難纏的趙澤,龐大身軀攜着摧山崩雪之勢,朝着後方看起來全無威脅、此刻已是臉色煞白的木桃猛沖而去!如山傾倒,避無可避!

死亡陰影當頭罩下,木桃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恐懼凍結了血液。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幾乎是閉着眼,雙手緊握了懷中那柄冰冷的劍柄,朝着撲面而來的滔天凶焰,用盡全身力氣絕望地向前橫揮!口中嘶聲喊出的卻是不成調的破碎音節。

“錚——!”

一聲清越劍鳴,如龍吟鳳唳,響徹雪谷!

一道無法形容的冰藍劍氣匹練般斬出,劍光所至,漫天飄灑的竟不是碎雪冰晶,而是無數嬌豔欲滴、紛揚飛舞的桃花!輕柔的、夢幻的、帶着初春暖陽氣息的粉紅花瓣,如飛雪,如蝶翼,又如最致命的刀雨,瞬間穿透了魔魘看似堅不可摧的龐大身軀!

“嗷——嗚嚕——”

魔魘前沖的勢頭戛然而止,發出痛苦到變形的淒厲嚎叫!那咆哮中蘊含的已非憤怒,而是源自靈魂深處的巨大恐懼!它龐大的身軀如同被瞬間抽空了所有力量,劇烈篩糠般顫抖起來,鋼毛炸立。僅僅堅持了刹那,那如同移動山嶽般的軀殼便轟然塌陷,重重砸在雪地裏,激起漫天雪塵!詭異的白煙自其周身傷口迅速彌漫開來,伴隨着刺鼻的焦糊味。轉瞬之間,龐大的魔魘竟如冰雪消融,散落滿地冰冷死寂的白霜,再無一絲生命氣息,只剩下幾片殘存的花瓣在寒風中打着旋兒。

雪地重歸死寂。

木桃呆立在原地,手中的劍仿佛有千鈞重,幾乎脫手。他大口喘着粗氣,胸腔劇烈起伏,粉色的眼瞳因極度的震驚而圓睜,裏面寫滿了無法理解的駭然與茫然。

“這……這……”他看着雪地上的白霜與零星花瓣,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仿佛第一次認識這柄劍,“何…何大哥,你們修行者的兵器…都…都這般…可怕?”他僵硬地轉頭看向趙澤。

何澤並未立刻回答,他銳利的目光死死鎖在那些尚未消散的粉瓣之上,又深深瞥了一眼木桃手中長劍溫潤的沉陽木劍柄。木系向來是輔助系能力,即使是高階殺傷力都不會太大。這般高的木系殺傷力,那一瞬間,何澤似有無數光影在心頭翻涌,一個封塵許久、帶着暖色與痛楚的身影驟然撞入腦海——三十年前,也曾驚鴻一瞥,見過這絢爛絕殺的木系靈威!同樣的生機與毀滅並存……

何澤強行壓下翻涌的心緒,眼神復雜地解釋,語氣恢復了平日的冷硬:“是劍柄。這沉陽木蘊含奇木靈髓,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靈源容器。凡人並非不能動用靈力,只是身體如漏水的破船,無法儲存積蓄罷了。靈界之人亦肉體凡胎,只是多了一枚靈魄,此物能溝通天地,納氣存真,才有‘修行’一說。”他言簡意賅,目光重新投向風雪更盛的山巔,“我只能送到這裏。前路,你自行珍重。”他拋出一個寒氣四溢的玉匣,“采到蓮,封入此匣。”

木桃背上劍,將玉匣揣入懷中,頭也不回地扎入更加狂暴的風雪深處。身影很快被白茫茫的狂瀾吞沒

……何澤在避風處盤膝而坐,運轉靈力抵御寒氣,心中卻始終懸着一線,目光時不時掃向那人消失的方向。不知過了幾個時辰,心神愈發不寧。

就在他準備起身冒險去尋時,風雪帷幕深處,終於出現了一個踉蹌蹣跚、幾乎隨時會倒下的輪廓。

是木桃!他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尖刀上,身形晃得厲害,眼看就要栽進厚厚的雪堆裏。何澤心頭劇震,再顧不得其他,一個箭步沖上去,不由分說地從背後一把架住木桃,將他沉重的身體硬是拽上了自己的脊背。

“呃…” 木桃被碰觸到傷處,悶哼一聲,下意識地想掙扎,“放…開我…我自己…能走……”

“閉嘴!再動把你扔雪窩裏埋了!” 何澤的聲音又冷又硬,手下卻穩得很,牢牢托住背後虛脫的人,深一腳淺一腳地頂着狂風往回走。木桃僵硬了片刻,終是因脫力而不得不放棄了抵抗,冰涼的額頭抵在何澤肩頸處,沉重而破碎地喘息着。

風雪肆虐,將兩人的身影吹得搖搖欲墜。何澤感受着背上幾乎失去意識的重量,以及透過衣物傳來的冰冷和微微的戰栗,沉默了片刻,突然開口,聲音在風聲中有些模糊不清:

“喂,小子……你這麼不要命地采那勞什子冰蓮,拼到只剩一口氣……” 何澤頓了一下,語氣裏帶上了一絲探究和調侃,“該不會……是真看上那小子了吧?不過若那小子不是和你一樣的短袖,你豈不是虧大了。”

木桃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隨即是艱難的吸氣聲,良久才發出嘶啞破碎的聲音,帶着明顯的糊弄:“胡…胡說什麼……我是…大夫……治病救人……分內……之事……” 每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虛弱卻異常堅韌。

何澤哼了一聲,不置可否。風雪似乎小了一些,路途漫長而寂靜。又走了一段,木桃似乎稍稍緩過一絲氣力,頭埋在何澤頸側,聲音依舊嘶啞,卻帶上了點不合時宜的好奇,或者說,是轉移話題的笨拙:“何……澤……”

“嗯?”

“……你都……一大把年紀了……” 木桃艱難地吐字,呼吸噴在何澤耳畔,“怎麼也……還打着光棍?沒人……要……啊……或者……你也是斷……袖。”

這句輕飄飄的調侃,卻像一塊沉重的石頭,猛地砸進了何澤刻意深埋的心湖深處。眼前呼嘯的風雪驟然褪色,刹那間,漫天飛旋的冰晶仿佛都化作了三十年前那場紛豔絕豔的桃花雨!那個一身紅衣、劍光凌冽、如驕陽似烈火的身影,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撞入腦海,帶着刻骨的暖意和無盡的遺憾刺痛了他。

何澤的腳步有刹那的凝滯,連呼吸都停了一瞬。他的聲音忽然低沉下去,仿佛穿過了漫長的時光隧道,帶着一種木桃從未聽過的、深藏的疲憊和……溫柔?

“屁話,老子喜歡有喜歡的女子。” 何澤緩緩說道,每一個字都敲在呼嘯的風裏,也敲在自己心上,“耀眼得……像天上的太陽……手裏的劍……能斬碎星辰。”

他頓了頓,背着木桃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一些。

“我總覺得……她那樣的……該配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該站在最高的地方,讓所有人仰望……可我呢?” 何澤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語氣裏帶着一絲苦澀的無奈,“不過一介凡夫俗子……掙扎求存……連自己的命都未必能保住……憑什麼……去配那樣的驚鴻呢?”

風雪似乎又大了起來,何澤猛地從回憶中掙脫,加快了腳步,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冷硬:“少打聽這些沒用的!管好你自己!”

幾乎是剛靠近那低矮小屋的籬笆,背上的木桃就開始不安分地扭動。一到門口,他更是掙扎着要下來。

“行了…你…可以……回…了……” 木桃腳剛沾地,就用力推開何澤伸過來的手,自己踉蹌着站穩,盡管痛得臉色煞白,卻強撐着挺直了脊背,“我沒事…真的……睡一覺就好……你快…回去給…他…用藥……” 他刻意將聲音放得平穩了些,但氣息依舊虛弱急促。

何澤皺眉看着他搖搖欲墜的樣子,再次伸手想扶:“你這樣叫沒事?”

“走!” 木桃猛地提高音量,眼神疲憊卻異常堅決,“我說了…我是大夫!我清楚!再這樣…婆媽……你就……留下……過夜……不過……小心,我可是……斷袖” 他艱難地喘了口氣。

何澤被噎得臉色發黑,看着他那副油鹽不進的死撐模樣,一股怒氣直沖腦門。他狠狠地瞪了木桃一眼,幾乎是咬着牙說道:“好!好!死要面子活受罪!老子再管你這頭犟驢……老子是狗!” 說罷,狠狠轉身,甩袖大步離開,身影很快被風雪吞沒。

看着何澤消失的方向,木桃強撐的力氣終於耗盡。他幾乎是撞開了小屋的門,冰冷的空氣激得他渾身劇痛抽搐。他用盡最後的意志力,一步步挪到駱承玟床邊,將那盛放着救命冰蓮、寒氣四溢的玉匣鄭重地放在枕畔。接着,他顫抖着手,將緊緊裹在懷裏、幾乎用體溫溫着才沒被風雪徹底凍透的一個小藥布包也塞在駱承玟手邊——那是何澤強行給他,他沒力氣用也沒打算用的藥。

做完這一切,他再也無力支撐,甚至顧不上看一眼自己滲血的、凍得發紫的傷口,更無暇脫去那身被寒氣、血污、汗水浸透後冰冷刺骨、沉重不堪的黑衣。他手腳並用地爬回自己房間簡陋的床板邊,沉重的眼皮如鉛塊落下。意識瞬間沉入無邊的黑暗,整個人直挺挺地砸在冷硬的床板上。沉重的呼吸很快變得綿長卻微弱,風雪似乎也終於識趣地在小屋外小了些許嘶鳴。

這一倒,便是整整一天一夜的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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