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時光在屈辱與勞作中無聲流轉。
李帆就像一塊被遺棄在路邊的頑石，默默承受着風雨侵蝕，承受着衆人的踐踏和鄙夷。
他的沉默，在旁人眼中成了麻木，他的隱忍，被看作懦弱。
但無人知曉，在那被判爲“廢體”的軀殼之下，一顆不屈的心正於黑暗中汲取着仇恨，變得愈發堅硬、冰冷。
這天，他正在藥田除草，馬龍的身影又出現在百草園。
他神情意氣風發，身後帶着幾個跟班，在園中信步遊走，享受着衆人的捧場。
當他的目光落在李帆身上，眼神裏只有厭惡與不屑。
“站住！”馬龍冷聲喝道。
李帆身體微微一僵，停下動作，卻沒有回頭。
“本師兄叫你，沒聽見嗎！”馬龍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怒氣。
李帆緩緩轉身，低着頭，依舊沉默。
“哼，一個廢物，倒是有脾氣。”馬龍身旁的跟班立刻跳出來，指着李帆的鼻子罵道，“見到馬師兄還不趕緊行禮，活膩了嗎？”
李帆依然無言。他不想惹事，卻也不會向這個屢次羞辱自己的人低頭——那是他最後的骨氣。
“好，很好！”馬龍冷笑，“看來上次的教訓還不夠。一個連狗都不如的東西，也敢在我面前擺架子！”
話音未落，他眼中寒光一閃，指如劍，隔空一點。
“震字訣！”
一股無形霸道的勁力跨越數米，重重轟在李帆胸口。外表看不出傷勢，體內卻早已翻江倒海。
“噗——”
李帆如遭重錘，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一口鮮血噴灑在腳下的藥草上，猩紅刺目。
他只覺五髒六腑仿佛被無形大手攥住，擰攪成一團，劇痛席卷全身，差點昏厥過去。
“哈哈哈，馬師兄神功蓋世！”
“對付這種賤骨頭，就得這樣！”
跟班們立刻爆發出喝彩和哄笑。
馬龍冷哼一聲，看着地上如死狗般蜷縮的李帆，心頭的鬱氣一掃而空。他最喜歡的，就是踐踏別人的尊嚴。
“記住，你就是條狗。狗要有狗的樣子。”
丟下這句話，他背着手，在一片恭維聲中揚長而去。
李帆趴在地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牽動內腑，帶來撕裂般的劇痛。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內髒已經多處破裂出血。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死。
周圍雜役只是冷漠地看着，沒有一個人敢靠近。
就在他意識模糊時，一個身影急匆匆跑來——正是那位曾將他“賞”給吳執事的灰衣執事。此刻，他臉上沒有了諂媚，反而帶着一絲難得的焦急與不忍。
灰衣執事快步走到跟前，左右張望一眼，見無人注意，迅速從懷裏掏出一塊東西塞進李帆手中。
“這是我省下的一塊下品靈石，你自己想辦法療傷吧。唉......你好自爲之，千萬別說是我給你的。”
話音剛落，他嘆了口氣，頭也不回地離開。或許不是出於善良，只是不想惹上麻煩。
李帆艱難地攤開手掌，掌心中靜靜躺着一塊拇指大小、泛着淡淡白光的晶石。雖然雜質不少，但那精純的能量帶來一線希望。
下品靈石！
他咬牙，竭盡全力爬回破舊的茅屋，反手關上門。
......
夜幕沉沉，萬物無聲。
李帆躺在冰冷的草堆上，氣息微弱已極。他知道，如果再不自救，今晚必死無疑。
他想起吳執事扔給自己的那本《雜役手冊》。除了繁瑣規矩，書中還記載了一種最粗淺的引氣法門，據說極少雜役能感應靈氣，聊勝於無。
他此前試過無數次，毫無反應。而今，這是他唯一的生機。
他雙手顫抖，將靈石握在掌心，照着手冊的方法，努力放空心神，嚐試引導靈石中的能量。
一次，兩次，十次......
就在意識將斷之際，他終於感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清涼氣流自掌心滲入經脈。
成了！
李帆心中一喜。
但這份喜悅隨即化爲驚駭與痛苦。就在靈氣入體的瞬間，他丹田氣海中那縷一直沉寂的玄黃氣被徹底引爆！
“轟——”
靈石中的靈氣如一條細流，而玄黃氣則像蘇醒的太古巨龍，一股無法抗拒的霸道氣息轟然爆發。
玄黃氣化作土黃色的洪流，主動席卷那縷靈氣，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體內激烈沖撞！
“啊——！”
李帆發出壓抑的痛苦嘶吼，整個人從草堆上彈起，又摔回地面，身體劇烈抽搐，仿佛一條擱淺的魚。
痛，難以形容的痛。
馬龍的震字訣仿佛只是攪碎五髒六腑，而此刻，他感覺每一條經脈、每一寸血肉，都在被兩股狂暴力量撕扯、碾壓、焚燒。
那縷外來靈氣試圖修復受損的內髒，而玄黃氣更爲霸道，絕不容許任何雜質進入自身領地。
土黃色氣流如同猛獸，瞬間吞噬白色靈氣，然後在他脆弱的經脈中展開最原始的沖刷。
“喀嚓！喀嚓！”
他甚至聽到體內經脈被拓寬、骨骼被淬煉時發出的細微爆響。
皮膚表面滲出層層腥臭的黑色粘液，那是多年積蓄的雜質和淤血，被玄黃氣強行逼出體外。
“撐住......我必須撐住！”
李帆咬緊牙關，雙目充血，意識如同一葉浮舟在劇痛的浪潮中飄搖。
但他不能倒下！
父母被抓時的絕望，趙無極宣判“廢體”時的冷漠，馬龍踩踏時的輕蔑，衆人的冷笑......種種畫面在他腦海反復浮現。
“我不能死！我死了，誰去救我爸媽？我死了，這一切恥辱誰來洗刷？！”
“啊啊啊——！”
不甘的怒吼成爲他最大的精神支柱，他拼盡意志守住最後一絲清明，任由力量肆意沖撞體內。
他不知時間過去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只是片刻。
當他感覺身體快要爆裂時，掌心的下品靈石忽然“咔”的一聲碎裂。最後一絲靈氣被玄黃氣吞噬，靈石化作白色粉末，從指縫間滑落。
失去靈氣刺激，玄黃氣也漸漸平息，如猛獸歸巢，重新化作一縷細若遊絲的氣息，回歸丹田。
一切恢復寧靜。
茅屋中，只剩李帆粗重的喘息。
他靜靜地躺着，像死去一般。
數分鍾後，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隨即緩緩睜開雙眼。
那雙原本黯淡的眼眸，此刻閃爍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這是......”
他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這個動作一氣呵成，沒有一絲拖沓。
他低頭檢查身體，內腑早已恢復如初，甚至感到一陣暖流流淌，舒適無比。
傷勢——全然痊愈。
不僅如此，他緊握拳頭，一股充沛的力量從四肢百骸噴涌而出，肌肉、骨骼乃至經脈都堅韌了數倍。
他隨手拾起地上的石塊，略一用力——
“啪！”
堅硬的石塊在掌中碎成齏粉。
“我的力量......”李帆看着手掌，眼中滿是震撼。
他明白了——
方才那場非人痛苦並非簡單的能量沖突，而是一次徹底的淬體！
那縷玄黃氣吞噬靈石能量後，轉化爲最霸道的力量，對他的肉體進行了重塑。
“五行廢體？天棄之體？”李帆嘴角浮現自嘲的冷笑。
如果這都算廢物，這世上的天才又該是什麼？
趙無極他們不過只看到表面駁雜的五行靈根，卻全然未察覺，在這具“廢體”的最深處，潛藏着連天地都爲之動容的——玄黃聖體。
這個秘密，將是他最大的底牌。
李帆強壓下心中的狂喜，迅速清理掉污垢，更換衣衫。
他明白，這才剛剛開始。一次淬體便耗盡一塊下品靈石，想變得更強，只能依靠更多、更精純的能量。
而他，只是百草園最底層的雜役，連獲得靈石的資格都沒有。
前路依然漫長，滿是荊棘。
但此刻的李帆，心中再無迷茫。他小心將驚天的秘密埋藏心底，臉上重新掛起麻木順從的表情。
他就像一頭蟄伏在黑暗中的孤狼，收起爪牙，靜靜等待着——
等待下一次，狩獵的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