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離開那封辭職信的瞬間,手腕猛地被一股滾燙的力道攥住。
林染渾身一僵,幾乎是本能地要抽回手,卻被那力量箍得更緊。她抬起眼,撞進一雙翻涌着暗潮的眸子裏。陸淮舟就這樣隔着寬大的辦公桌,死死抓着她的手腕,仿佛抓住懸崖邊最後一根藤蔓。
他從來都是冷靜的、自持的、高高在上的,用審視和分析的目光看待一切。可此刻,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裏,理性碎裂,只剩下再也藏不住的痛色與慌亂。
“別走。”
沙啞的語調,帶着上位者從未有過的狼狽,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祈求。
林染的心髒像是被這聲音燙了一下,猛地收縮。她用力掙扎,想擺脫那灼人的觸碰:“陸總,請放手。辭職流程,我會按規矩走完。”
“我不同意。”他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這幾個字,非但沒放,反而借着她的掙扎,猛地繞過辦公桌,以一種近乎禁錮的力道,將她狠狠地擁入懷中。
林染徹底僵住。
這個擁抱來得太遲,又太猛烈。帶着一種失而復得的戰栗,緊得幾乎要將她的骨骼揉碎,嵌入他的胸膛。男人的氣息鋪天蓋地將她籠罩,冷冽的木質香調下,是他失控的心跳,一聲聲,沉重而急促地敲打在她的耳膜上,也敲打在她好不容易用冷漠和疏離築起的心牆上。
那些強壓下去的委屈,獨自面對質疑和指責的疲憊,在他懷抱的溫暖襲來的瞬間,幾乎要沖破堤防,洶涌而出。她能感覺到他埋在她頸側,深呼吸時身體的微微起伏,克制又貪婪。箍在她腰間的手臂收得那樣緊,甚至在微微發顫。
這個永遠冷靜自持的男人,正在爲她失控。
多麼諷刺。
在她最需要信任的時候,他給的只有冰冷的“好自爲之”。現在她親手斬斷一切,他卻用這遲來的擁抱,企圖挽回什麼?
片刻的貪戀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決心。那溫暖的確滲透了她冰冷的四肢百骸,讓她幾乎想要軟弱的沉溺。
但也只是幾乎。
林染閉上眼,將鼻尖那點不合時宜的酸澀逼退,然後,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更加決絕地,將他推開。
懷抱驟然落空,空氣重新變得冰涼。
陸淮舟的手臂還維持着環抱的姿勢,眼底是未散的紅痕和驟然加深的痛色,像是無法理解她爲何能如此幹脆地掙脫。
林染後退一步,拉開安全的距離,抬起臉,唇邊甚至努力牽起一抹弧度,疏離又破碎:“陸總,這又是什麼新的研究方式嗎?近距離觀察‘實驗體’的情緒波動?”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最鋒利的冰錐,精準地刺入他心髒最軟的地方。
陸淮舟喉結滾動,想說什麼,卻發現所有語言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質疑是她,擁抱也是他,自相矛盾得像個笑話。
“林染……”他聲音幹澀。
“辭職信我已經遞交了。”林染打斷他,目光平靜地掃過桌上那張單薄的紙張,也掃過他僵在半空的手臂,“後續工作我會和同事交接清楚。陸總,按規矩來就好。”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多待一秒,她怕自己築起的防線就會徹底崩塌。他懷抱的餘溫還殘留在皮膚上,與他此刻眼底的痛楚交織在一起,幾乎要讓她心軟。
不能再重蹈覆轍。
她毅然轉身,朝着辦公室門口走去,腳步甚至比來時更加堅定。
“制度可以改。”
低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帶着一種孤注一擲的意味。
林染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卻沒有停留。
“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他看着她的背影,那背影單薄卻筆直,仿佛什麼都無法再讓她回頭,“信任,尊重,甚至是特權……林染,別走。”
他的手緩緩垂下,收緊成拳,指節泛白。落空的懷抱裏,只剩下她殘留的、淡淡的香氣和那一點單薄的溫度,無情地提醒着他,他可能真的……留不住她了。
林染的手已經搭上了門把手,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清醒。她背對着他,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卻又重若千鈞:“陸淮舟,有些東西,錯過了,就不是用別的能換回來的。”
說完,她擰開門,走了出去。
門在她身後緩緩合上,發出輕微的“咔噠”聲,像是一場審判的終結。
陸淮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辦公室裏還彌漫着她留下的氣息,桌上那封辭職信刺眼地攤開着。他緩緩收攏落空的手臂,那裏空空如也。
他錯過了信任她的最佳時機。
而這個遲來的、失控的擁抱,非但沒能留住她,反而像最後一把推力,將她徹底從他身邊推開。
他看着那扇緊閉的門,仿佛能看到她頭也不回離開的背影。心髒處傳來尖銳的疼痛,比會議室裏那一刻更加清晰,更加沉重。
他還能用什麼,去捂熱一顆被他親手冰封的心?
辦公室外,林染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微微仰起頭,將眼底泛起的溼意逼了回去。她抬起手,手腕上似乎還殘留着他方才緊握的滾燙觸感,以及那個擁抱幾乎令人窒息的力道。
她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不能再想了。到此爲止。
而一門之隔內,陸淮舟緩緩走到辦公桌前,指尖劃過辭職信上她清秀的字跡。他眸色深沉如夜,裏面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悔恨、失控,以及一種近乎偏執的決絕。
他拿起內線電話,接通後,聲音恢復了往常的冷冽,卻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斬釘截鐵:
“通知人事部和各部門總監,一小時後,頂層會議室,緊急會議。”
“議題:關於試行公司彈性工作制的可行性評估。”
他掛斷電話,目光再次落在那封辭職信上。
捂熱一顆冰封的心,很難。
但他絕不能,就這樣讓她消失在他的世界。
即使用盡所有手段,顛覆他曾經定下的所有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