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種令人毛骨悚然“撕裂”聲打破兩人的幻想。
那不是物理意義上的撕裂，而是一種更詭異的，仿佛空間本身被撕開的聲音。
元生到無臉女孩面前的動作，僵在了半空中。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這超乎想象的一幕。
無臉小女孩的手，已經有半截都沒入了她自己那張光滑的臉上。
她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喉嚨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以她的手指爲中心，那張原本平滑如蛋殼的臉，開始出現一道道裂紋。
那裂紋不是皮膚的皸裂，而是像陶瓷一樣，布滿了蛛網般的縫隙。
金色的光芒，從裂縫中滲透出來，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詭異而神聖的光暈裏。
“哥……她……她在幹什麼？”元辭的聲音帶着驚恐，虛影都變得不穩定起來。
元生沒有回答，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想過無數種可能，想過小女孩會暴走，會召喚出更可怕的怪物，甚至會當場爆炸。
但他唯獨沒有想到，她會……自殘？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因爲自己搶走了奶瓶，觸發了某種懲罰機制？還是因爲她內部的規則沖突，導致了系統崩潰？
就在元生驚疑不定的時候，小女孩的動作，變得更加劇烈。
她那只陷入臉中的手，猛地一扯！
“咔嚓！”
一聲脆響。
一塊“臉皮”，被她硬生生從臉上撕了下來！
那塊被撕下來的“臉皮”，薄如蟬翼，邊緣還帶着金色的光絲。它在離開小女孩臉的瞬間，就化作了點點金色的光斑，消散在了空氣中。
而小女孩的臉上，那個被撕掉“臉皮”的地方，露出來的，不是血肉，也不是骨骼。
而是一片……虛無的黑暗。
仿佛那張臉的下面，連接着另一個未知的空間。
“疼……”
一個微弱的，帶着哭腔的，真正屬於小女孩的聲音，從那片黑暗中傳了出來。
不再是之前那種空洞的、毫無感情的電子音。
而是一個充滿了痛苦和恐懼的，稚嫩的童聲。
“媽媽……臉……好疼……”
元生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媽媽？
她不是這個副本的“管理員”或者“怪物”嗎？怎麼會喊媽媽？
難道說……
元生腦海裏，再次閃過之前喝下那滴牛奶時看到的破碎畫面。
那個跪在火災廢墟前，抱着泰迪熊哀嚎的女人。
那個女人的臉……
元生猛地看向大廳牆壁上掛着的那幅巨大的油畫。
雖然光線昏暗，但他依稀能分辨出，畫中那個面容慈祥的女人，正抱着幾個看不清面目的孩子。
那個女人，就是“媽媽”？
而眼前這個無臉小女孩……是她的孩子之一？
一個可怕的猜想，在元生心中逐漸成形。
這個小女孩，或許根本就不是什麼副本BOSS。
她和那些被變成嬰兒的玩家一樣，也只是一個……被困在這裏的“玩具”，一個被規則束縛的“傀儡”！
她之所以沒有五官，之所以像個程序一樣執行命令，是因爲她的臉，被“媽媽”的規則給封印了！
而自己剛才搶奪奶瓶，並且用同化的力量進行壓制的行爲，意外地，打破了這個封印！
“疼……放我出去……”
小女孩的哭聲越來越清晰，她另一只手也伸向了自己的臉，開始瘋狂地撕扯。
“咔嚓！咔嚓！”
一塊塊金色的“臉皮”被撕下，化作光點消散。
她臉上的黑暗區域越來越大，那股從中滲透出來的，屬於真正孩子的悲傷和恐懼，也越來越濃烈。
走廊上，那些原本僵住的畸形嬰兒們，似乎也受到了這股情緒的影響。
他們不再是之前那種只知道攻擊的怪物，黑洞洞的眼窟窿裏，竟然流出了一滴滴黑色的、粘稠的“眼淚”。
他們喉嚨裏發出的，也不再是野獸般的嘶吼，而是一陣陣壓抑的、充滿了痛苦的嗚咽。
就連樓梯口那個巨大的肉球嬰，也停止了前進，龐大的身軀癱在地上，像一灘融化的爛肉，癡肥的臉上，竟然也流露出一絲悲傷。
整個孤兒院的氛圍，在這一刻，發生了微妙的轉變。
那股充滿了怨念和瘋狂的殺意，正在迅速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悲傷。
元生看着眼前這個不斷撕扯自己臉頰的小女孩，心裏五味雜陳。
他本來是想通過“同化”來奪取控制權，反客爲主。
結果陰差陽錯，好像一不小心，把人家的“封印”給解開了。
這下怎麼辦？
是繼續按照原計劃，把這瓶奶喝下去，徹底同化，然後把這裏攪個天翻地覆？
還是……
元生看了一眼自己那只已經蔓延到手肘的木質化右臂。
同化的過程並沒有停止，那股冰冷的力量還在持續侵蝕他的身體和意志。如果不做點什麼，他遲早還是會變成沒有理智的怪物。
他必須做出選擇。
“哥……”元辭的聲音弱弱地響起，“她……她好可憐啊……”
元生沒有說話。
他看着小女孩臉上那片越來越大的黑暗，聽着她那一聲聲痛苦的哭喊。
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如果有一天，元辭也被人這樣封印起來，變成一個沒有思想的傀儡，自己會怎麼做？
答案是……他會把那個人，連同整個世界，都撕成碎片。
“媽的。”
元生低聲罵了一句，臉上那股瘋狂和猙獰，慢慢地，褪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着煩躁和無奈的決然。
他做出了決定。
他沒有再去看那個奶瓶，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小女孩一直抱在懷裏的，那個破舊的泰迪熊。
之前喝下牛奶時看到的畫面告訴他，這個泰迪熊，是那個“媽媽”執念的源頭，是她從火海裏唯一搶救出來的東西。
它，恐怕才是整個副本真正的核心！
而小女孩之所以會變成這樣，之所以會被封印，恐怕也和這個泰含熊脫不了幹系。
“媽媽”的愛，已經扭曲成了最惡毒的詛咒。
她要她的“孩子們”永遠陪着她，所以，她用自己的執念，化作規則，將他們一個個變成了沒有思想的“玩具”。
而這個泰迪熊，就是維持這個“規則”的信物，是“媽媽”的“眼睛”和“手”。
要打破這個循環，光解開小女孩的封印還不夠。
必須……毀掉它！
元生眼神一凝，不再有任何猶豫。
他將手中的奶瓶隨手往旁邊一扔。
玻璃奶瓶落在木地板上，發出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乳白色的液體流淌出來，散發出更加濃鬱的奶腥味，但此刻，已經沒有怪物在意它了。
所有存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元生的下一個動作上。
他伸出了那只完好的人類左手，一把抓住了那個因爲小女孩撕扯自己臉頰而險些滑落的泰迪熊！
入手的感覺，很奇怪。
一半是柔軟的棉花，另一半，卻是被燒焦後的那種硬邦邦的、粗糙的觸感。
在抓住泰迪熊的瞬間，元生感覺一股陰冷刺骨的怨念，順着他的手臂，瘋狂地涌入他的身體。
比之前那滴牛奶裏蘊含的怨念，還要強大十倍，百倍！
“滾開！”
元生怒吼一聲，右臂上木質化的力量猛然爆發，強行將那股怨念抵擋了回去。
他死死地抓住泰迪熊，將它從還在自殘的小女孩懷裏，硬生生拽了出來！
“不……不要……”
小女孩那撕裂的臉中，傳來了更加驚恐的哭喊。
“媽媽的……熊……”
“還給我！”
隨着她的尖叫，整個孤兒院，都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
牆壁上的裂縫越來越多，天花板大塊大塊地剝落。
樓下大廳，那幅巨大的油畫上，那個面容慈祥的女人，她的眼睛，流出了兩行鮮紅的血淚！
一股鋪天蓋地的憤怒和怨毒，從畫中爆發出來，鎖定了元生！
“誰……也不準……”
“搶走我的孩子！！！”
一個尖利到刺破耳膜的女聲，在整個孤兒院裏回蕩。
元生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要被這聲波炸開一樣。
但他沒有鬆手。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抓着那個泰迪熊，然後，用他那只已經半木質化的右手，狠狠地，朝着泰迪熊的腦袋，砸了下去！
他要用自己這只“怪物”的手，去打碎另一個“怪物”的核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