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
元生咬緊牙關，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被那股龐大的怨念沖刷，腦海裏不斷回響着那個女人絕望的哀嚎和瘋狂的囈語。
再這樣下去，他會徹底迷失自我，變成和這些怪物一樣，只剩下本能和怨念的行屍走肉。
不！
絕不能這樣！
元生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那個無臉小女孩。
他知道，這一切的源頭，都在她……或者說，在她手裏的那個奶瓶上！
那滴牛奶，是“毒藥”，也是“解藥”！
既然一滴不夠，那就再來點！
一個更加瘋狂的念頭，在他那即將被怨念吞噬的腦海裏，頑強地冒了出來。
“哈……哈哈……”
元生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嘶啞而瘋狂。
他用那只正在發生異變的右手，撐着地面，緩緩地，一點一點地，重新站了起來。
他的身體還在顫抖，但他站得筆直。
他那只蒼白的右手上，木質的紋路已經蔓延到了手腕，並且還在向上攀爬。
“味道……不錯……”
元生舔了舔嘴唇，臉上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
“就是……量太少了點。”
說完，他無視了周圍那些虎視眈眈的怪物，也無視了身體內部那股幾乎要將他撕裂的力量。
他邁開腳步，一步一步地，再次朝着那個無臉小女孩走了過去。
每走一步，他腳下的木地板都會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
每走一步，他右臂上的木質紋路就向上蔓延一寸。
他的氣勢，在這一刻，竟然壓過了在場所有的怪物。
那些畸形的嬰兒，在他前進的道路上，竟然本能地，畏縮地，向後退去，爲他讓開了一條路。
他們能感覺到，元生身上那股“同類”的氣息，越來越濃，甚至……比他們還要純粹，還要可怕！
元辭已經完全看呆了。
她不知道哥哥到底經歷了什麼，但她能感覺到，哥哥正在變成一個……比這些怪物更像怪物的東西。
元生很快就走到了無臉小女孩的面前。
一人一“鬼”，相距不到半米。
小女孩依舊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她懷裏泰迪熊和奶瓶上亮起的紅光，似乎閃爍得更加急促了。
元生低下頭，俯視着這個比他矮了一大截的小女孩。
他伸出了自己那只已經半木質化的右手。
他的動作很慢，但卻帶着一種不容抗拒的壓迫感。
他沒有去搶那個奶瓶，也沒有去攻擊小女孩。
他的手，落在了小女孩那光滑的腦袋上。
他的手掌很冰冷，帶着一股木頭和腐朽的氣息。
他輕輕地，像是在安撫一個真正的孩子一樣，摸了摸她的頭。
“乖。”
元生咧開嘴，笑着說道，聲音沙啞得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
“哥哥口渴了。”
“把奶瓶給我。”
“再來一瓶。”
他的話音剛落，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那個一直毫無反應、如同程序般的無臉小女孩，身體竟然微微顫抖了一下。
她懷裏，那個泰迪熊和奶瓶上閃爍的紅光，瞬間熄滅了。
周圍那些畸形嬰兒，也像是失去了信號的木偶，紛紛僵在了原地，黑洞洞的眼窟窿裏，只剩下迷茫。
整個走廊，突然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小女孩緩緩地，緩緩地抬起了頭。
她那張光滑的臉上，雖然依舊沒有五官，但元生卻分明“看”到了一種情緒。
那不是憤怒，也不是恐懼。
而是一種……委屈。
就像一個正在執行任務的機器人，突然收到了兩個截然相反的指令，導致系統陷入了混亂。
一個指令是，“消滅弄壞奶瓶的異類”。
另一個指令，則來自於元生。
他通過那滴牛奶，強行在自己和這個副本的規則之間，建立了一絲微弱的聯系。
他用自己的“同化”，模擬出了“自己人”的身份。
所以，他現在提出的要求，在某種程度上，也被這個副本的規則判定爲……一個“乖寶寶”的合理請求。
“乖寶寶”餓了，要喝奶。
而“媽媽”的職責，就是滿足“乖寶寶”的需求。
兩個規則，在小女孩的體內，發生了劇烈的沖突。
元生看到，小女孩抱着奶瓶的小手，在微微發抖。
她似乎在掙扎。
元生臉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他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與其說是撫摸，不如說是在施壓。
同時，他將自己那股被“同化”出來的，充滿了怨念和瘋狂的氣息，毫無保留地，朝着小女孩壓了過去。
他在用“怪物”的方式，和這個“怪物”溝通。
“給我。”
元生用命令的口吻，再次重復了一遍。
這一次，小女孩的掙扎，停止了。
她鬆開了抱着奶瓶的手。
那個印着小黃鴨圖案的玻璃奶瓶，在元生和小女孩之間，失去了支撐。
它開始下墜。
元生眼疾手快，另一只完好的人類左手，穩穩地接住了那個奶瓶。
入手溫熱。
他成功了。
他從這個副本的“管理員”手裏，搶走了核心道具！
元生拿着奶瓶，看着裏面剩下的大半瓶乳白色液體，毫不猶豫地，擰開了奶嘴，仰頭就準備往嘴裏灌。
他要用更徹底的“同化”，來反向壓制這股力量，奪取主導權！
然而，就在他即將喝下去的前一秒。
“哥，不要！”
元辭那帶着哭腔的尖叫聲，在他腦海裏炸響。
“你看她的手！”
元生動作一頓，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只見那個無臉小女孩，在鬆開奶瓶之後，她那只小小的手，並沒有垂下。
而是……伸向了她自己的臉。
她的小手，在自己那光滑如蛋殼的臉上，摸索着。
然後，她的手指，竟然……陷了進去！
就像是陷入了一團柔軟的橡皮泥裏。
她正在……撕自己的臉！
走廊裏的溫度，仿佛在瞬間降到了冰點。
那股甜膩的奶腥味中，混入了一股濃烈的、像是腐肉般的惡臭。
“哇啊啊——咯咯咯——”
此起彼伏的哭嚎聲，混合着骨骼錯位的詭異聲響，從每一個房間裏傳出來，交織成一曲讓人SAN值狂掉的恐怖交響樂。
元生後背緊緊貼着冰冷的牆壁，心髒在胸腔裏狂跳。
他搞砸了。
他本以爲自己只是在和一個程序化的NPC玩極限拉扯，最多就是激怒她，然後一對一單挑。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一個手賤的操作，直接把整個副本的難度，從“溫馨育兒”模式，一鍵切換到了“地獄鬼嬰”模式。
“哥……他們……他們好像都醒了……”元辭的虛影躲在元生背後，聲音裏帶着一絲顫抖。她雖然喜歡看熱鬧，但眼前這場面，顯然已經超出了“熱鬧”的範疇。
元生沒有回答，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離他最近的那個房間。
那個由高大男人變成的“巨嬰”，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
不，那已經不能稱之爲“坐”了。
他的身體像一灘融化的蠟一樣，從床上“流”了下來。四肢被拉長到了一個不成比例的長度，像蜘蛛的節肢，以一種反關節的角度扭曲着，支撐着他那依舊是嬰兒大小的軀幹和腦袋。
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青灰色，血管像黑色的蚯蚓一樣在皮下凸起、蠕動。
最恐怖的是他的臉。
那張原本還算可愛的嬰兒肥臉蛋，此刻已經完全變了樣。眼睛變成了兩個漆黑的窟窿，沒有眼珠，只有無盡的黑暗。嘴巴裂開到了耳根，露出裏面密密麻麻、如同鯊魚般的細碎牙齒。
“嗬……嗬……”
他發出的不再是哭聲，而是野獸般的低吼。
他“看”向了走廊中央的元生，那個唯一的“異類”。
緊接着，其他的房間裏，也陸陸續續地爬出了同樣可怖的身影。
長發女人變成的嬰兒，頭發瘋長，像黑色的海草一樣在地上拖行，身體在其中若隱若現。
瘦竹竿變成的嬰兒，則真的像一根竹竿，四肢細長得如同枯枝，在地上爬行時，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響。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對元生毫不掩飾的……飢餓感。
元生感覺自己就像是掉進了狼窩裏的一塊鮮肉，被四面八方的貪婪目光鎖定。
“這下玩脫了。”元生自言自語地罵了一句，同時將那只被同化的右手橫在了胸前。
那只蒼白尖銳的爪子，是他現在唯一的依靠。
他飛快地掃了一眼指甲尖。
那滴乳白色的液體，還掛在那裏。它似乎沒有因爲剛才的劇烈運動而滴落，反而像是活物一樣，緊緊地吸附在他的指甲上。
這玩意兒到底是什麼？
現在已經沒時間研究了。
“嗬啊！”
那個“巨型蜘蛛嬰”率先發動了攻擊。
他四肢猛地在地上一蹬，整個身體如同炮彈般朝着元生彈射而來，那張裂開的大嘴裏，滴落下腥臭的涎水。
速度極快！
元生瞳孔一縮，幾乎是本能地側身閃避。
“砰！”
一聲巨響，蜘蛛嬰狠狠地撞在了元生身後的牆壁上，撞得牆皮簌簌下落。
好大的力氣！
元生心頭一凜，要是被這玩意兒撞實了，普通人恐怕當場就要骨斷筋折。
然而，還不等他喘口氣，另一個方向，那個頭發瘋長的“女嬰”也攻了過來。
她的攻擊方式更加詭異。
她沒有直接撲上來，而是甩動她那如同黑色瀑布般的長發。
那些頭發仿佛有了生命，像無數條黑色的毒蛇，從四面八方朝着元生纏繞而來。
“哥！小心頭發！”元辭尖叫着提醒。
元生眼神一冷，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被動閃避了。
這個走廊空間狹窄，一旦被纏住，下場可想而知。
“想跟我玩？還嫩了點！”
元生低吼一聲，不再後退，反而迎着那些襲來的黑發，主動沖了上去。
他將那只被同化的右手高高舉起，五指張開，像一只蓄勢待發的鷹爪。
在黑發即將觸碰到他的前一刻，他猛地揮動了右爪！
“唰！”
一道慘白色的寒光閃過。
元生那尖銳的指甲，如同五把鋒利的刀刃，瞬間切入了那片濃密的黑發之中。
“嘶啦——”
令人牙酸的撕裂聲響起。
那些堅韌如鋼絲的黑發，在元生的爪下，脆弱得如同幹枯的雜草，被輕而易舉地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咿——！”
黑發深處，傳來了女嬰痛苦的尖叫。
黑發如同退潮般迅速縮了回去。
元生一擊得手，卻沒有絲毫戀戰。
他很清楚，自己現在面對的不是一個敵人，而是一群。
他必須盡快找到破局的方法，否則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他的目光，越過這些畸形的怪物，投向了那個始作俑者——依舊靜靜地站在走廊中央的無臉小女孩。
她抱着泰迪熊和那個破損的奶瓶，像一個置身事外的觀衆，冷漠地“看”着這一切。
是她！
這一切都是她搞出來的。
解鈴還須系鈴人！
元生心裏瞬間有了決斷。
擒賊先擒王！
他腳下發力，整個身體像離弦之箭，繞過那個剛剛從牆上爬下來的蜘蛛嬰，直沖無臉小女孩而去。
“哥，幹掉她！”元辭興奮地喊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