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如刀的寒風,裹挾着億萬冰晶,在冰岩裂縫外發出永無止息的淒厲尖嘯,仿佛被囚禁的極寒怨靈在嘶吼。
楚玄風蜷縮在枯草與獸皮勉強鋪就的巢穴深處,每一次呼吸都帶着冰碴刮過喉嚨的刺痛。噩夢的餘悸和後怕,像冰冷的毒蛇纏繞着他的脊椎,帶來陣陣無法抑制的戰栗。
掌心那枚詭異的血絲掌印,如同活物般在皮肉下微微搏動,每一次心跳都伴隨着灼燒骨髓的痛楚,無情地烙印着修煉《血煞掌》的恐怖代價——這力量,是以血肉和神魂爲薪柴點燃的邪火。
他咬緊牙關,強壓下喉頭翻涌的腥甜血氣,再次運轉《基礎吐納法》。
冰冷、凝滯的天地靈氣被艱難地吸入,在強行拓寬卻依舊傷痕累累的經脈中流淌,如同帶着棱角的冰河沖刷着脆弱的河床,每一步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然而,這劇痛卻成了唯一能稍稍壓制體內那股狂暴、嗜血戾氣的良藥。力量!他迫切需要更強大的力量!古鏡冰冷的意志懸在頭頂,血煞反噬跗骨附髓,唯有煉制出“血髓丹”,才能在這絕境中掙得一絲喘息。
丹方所需的“雪猿心頭精血”與“寒玉髓”,是這片永恒凍土邊緣最珍貴也最致命的珍寶。雪猿,冰原的霸主,力可拔山、皮如精鋼、群居如軍陣,成年雪猿王更是擁有着靈海境巔峰乃至更強的恐怖偉力,性情暴戾,睚眥必報。
取它們的心頭精血?簡直是九死一生的絕戶計!
但楚玄風已無路可退。生存的本能壓倒了恐懼,他必須在血煞徹底吞噬自己前,找到那一線生機。
黎明前最深邃的黑暗籠罩雪原,肆虐的風雪終於顯露出一絲疲態。楚玄風拖着被痛苦和力量雙重折磨的身體,再次踏入這片死寂的白色煉獄。
他將《斂息術》催發至極限,氣息微弱得如同雪層下的一塊頑石,身形在嶙峋的冰岩和深厚的積雪間無聲穿梭,僅憑着懷中古鏡偶爾傳來的、如同風中燭火般模糊的方位指引,向着雪原深處一片被巨大黑色冰川環抱的死亡山谷潛行。
空氣中,一股濃烈的、混合着血腥與野獸原始腥臊的氣息,如同無形的繩索,越收越緊,牽引着他走向風暴的中心。
艱難翻過一道覆蓋着厚厚冰殼、滑不留足的山脊,眼前豁然洞開!
一片巨大的、被犬牙交錯的漆黑冰川嚴密包圍的山谷盆地,如同大地的傷口,展現在眼前。谷底並非平坦,而是遍布着起伏的雪丘和如同史前巨獸遺骸般的巨大冰岩。
此刻,這冰封的角鬥場中,正上演着一場原始而慘烈的王權更迭之戰!
數十頭身高近丈、渾身覆蓋着粗硬銀白長毛的雪猿,如同狂暴的銀色怒濤,瘋狂圍攻着中央一頭如同小型山嶽般的巨獸——雪猿王!
這曾經的王者已至窮途末路,肩高近兩丈的龐大身軀上布滿了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銀白的毛發被黏稠的暗紅血漿浸透、凍結,一只眼睛只剩下血肉模糊的黑洞,不斷淌下混合着冰碴的血淚!
然而,瀕死的巨獸反而爆發出更駭人的凶威,每一次垂死的拍擊都裹挾着開山裂石的巨力,空氣發出沉悶的爆鳴!
敢於撲近的普通雪猿,瞬間便被拍得骨斷筋折,慘嚎着倒飛出去,在潔白的雪地上潑灑出刺目的猩紅軌跡,斷肢殘軀兀自抽搐。
而圍攻的猿群,同樣悍不畏死。它們利用絕對的數量優勢,如同附骨之蛆,從四面八方瘋狂地撲咬、抓撓!
所有的攻擊,都指向雪猿王那龐大身軀死死護住的後方——一個被巨大冰岩半遮掩的狹窄冰縫!
冰縫深處,幾聲微弱、驚恐,如同新生幼貓般無助的“吱吱”哀鳴,斷斷續續地傳出,如同絕望的挽歌。
新王挑戰舊王!而垂死的舊王,正用最後的力量與生命,守護着它唯一的血脈!
楚玄風伏在山脊背風的陰影裏,冰冷的雙眸如同最精密的法器,瞬間掃過整個血腥戰場。
雪猿王的每一次踉蹌,每一次怒吼中的虛弱,都清晰地落入他的感知。
那些圍攻的成年雪猿,個個筋肉虯結,獠牙森白,凶悍之氣撲面而來。他若此時現身,頃刻間就會被這狂暴的獸群撕成碎片,屍骨無存。
他的目標,是冰縫中那只猿王幼崽!取其心頭精血,遠比正面獵殺任何一頭成年雪猿都要“容易”百倍!更何況,幼崽的精血蘊含最原始的生命本源,對於壓制邪功反噬,效果更加純淨、霸道!
機會稍縱即逝!只待雪猿王徹底倒下,群猿爲爭奪新王寶座而陷入內訌混亂的刹那,憑借《斂息術》的隱匿和《血煞掌》賦予的瞬間爆發速度,或許能如鬼魅般突入冰縫,一擊斃命,奪血遠遁!
楚玄風將身體壓得更低,幾乎與冰冷的岩石融爲一體,呼吸幾近於無。
丹田內,冰冷的靈力如同蟄伏的毒蛇,緩緩盤繞,蓄勢待發。
他摒棄一切雜念,心神高度凝聚,如同最老練的獵手,死死盯着下方血腥的舞台,等待着那決定命運的瞬間。
雪猿王的咆哮聲越來越低啞、斷續,龐大的身軀搖晃得如同風中殘燭,攻擊變得遲緩而無力。
圍攻的猿群嗅到了終結的氣息,攻勢越發瘋狂,悍不畏死地撲上,在它身上增添着新的致命創傷。
鮮血如同粘稠的溪流,在冰寒的雪地上蜿蜒流淌,迅速凍結成暗紅色的冰晶之路。
就是此刻!
楚玄風眼中寒芒如電,精光爆射!雪猿王在發出一聲不甘的、震徹山谷的悲鳴後,龐大的身軀在一次徒勞的撲擊後徹底失去了支撐,如同崩塌的雪山,轟然砸倒在冰縫入口處!
漫天血雪混合着冰塵沖天而起!那巨大的屍體,恰好將狹窄的冰縫入口堵住了大半!
“吼嗷嗷——!!!”
圍攻的猿群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混合着勝利的狂囂、暴戾的嘶吼以及對王位的貪婪渴望!
幾頭最強壯、身上傷痕也最少的成年雪猿立刻停止了攻擊,它們喘着粗氣,用猩紅、充滿野性的目光凶狠地互相瞪視,喉嚨裏滾動着低沉如悶雷般的威脅吼聲——新王的爭奪戰,在舊王倒下的瞬間,驟然點燃!
整個猿群陷入了短暫卻極度危險的、劍拔弩張的對峙與混亂!
機會降臨!
楚玄風再無半分猶豫!丹田內蓄積的冰冷靈力瞬間如山洪般爆發!《斂息術》的運轉被推至前所未有的極致,他整個人仿佛化作了一道沒有實體的陰影!
身體如同緊繃的弓弦驟然釋放的利箭,從山脊的陰影中激射而出!
目標直指雪猿王屍體旁那狹窄的冰縫入口!
極致的速度讓他在深厚的積雪上只留下幾乎難以察覺的淺淺凹痕,數十丈的距離,在幾個兔起鶻落間便被跨越!
冰冷的空氣被撕裂,腰間那柄淬着幽藍寒毒的骨匕,已被他緊握在手,鋒刃直指冰縫深處那微弱氣息的來源!只需再一瞬!
就在這千鈞一發、指尖幾乎觸碰到冰縫邊緣寒氣的刹那——
嗡!!!
一股冰冷、狂暴、帶着絕對主宰意志、仿佛來自九幽深淵的恐怖意念,毫無征兆地、如同決堤的萬載玄冰洪流,猛地從他懷中緊貼心髒的古鏡深處爆發出來!這股意念瞬間沖垮了楚玄風所有的思維、意志和身體控制權!
他的身體猛地一僵!高速前沖的勢頭如同撞上了無形的嘆息之牆,戛然而止!整個人如同被無數條冰冷的、無形的寒鐵鎖鏈瞬間從四面八方死死捆縛、定身!
不!不僅僅是定身!是他的右臂!他握匕的右臂!
一股無法抗拒、冰冷刺骨的詭異力量,如同有一只無形而巨大的、由玄冰構成的手掌,強行攫取了他右臂的控制權!
“不——!!!”楚玄風的靈魂在識海深處發出了撕心裂肺、驚駭欲絕的無聲咆哮!他只能眼睜睜地、無比清晰地感受着自己那條完全失控的右臂,以一種極其僵硬、扭曲、如同被無形絲線強行提起的木偶般的詭異姿態,猛地向上抬起!五指屈張,不再是握匕的姿態,而是化作了猙獰的利爪!
爪尖瞬間被一層薄薄的血煞之氣覆蓋,發出撕裂空氣的尖利破空聲,目標卻不是冰縫深處,而是狠狠地、帶着摧毀一切的蠻力,抓向雪猿王屍體旁、冰縫入口邊緣一塊突兀聳立的尖銳冰棱!
咔嚓——砰!
堅硬的冰棱在這蠻橫一爪下,如同朽木般應聲粉碎!冰屑四濺!
冰棱後方,一個被積雪半掩埋的、毛茸茸的、僅有小狗般大小的雪白身影,徹底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
正是那頭瑟瑟發抖、驚恐欲絕的猿王幼崽!它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和粉碎的冰棱嚇得魂飛魄散,蜷縮成一團雪球,發出微弱而淒慘的“吱吱”聲,烏黑的大眼睛裏充滿了懵懂的無助與極致的恐懼。
楚玄風那只被無形之力操控的右爪,沒有絲毫憐憫與停頓,帶着捕食者般的精準與殘忍,如同閃電般探出,一把扼住了幼崽那纖細脆弱的脖頸!冰冷的五指如同鐵箍般收緊,毫不費力地將這幼小的生命整個提離了地面!
“吱——嘎!!!”幼崽被扼住咽喉,四肢徒勞地瘋狂蹬踹,發出瀕死的、令人心悸的淒厲慘叫!這聲音在血腥的山谷中,顯得如此刺耳而絕望!
這突如其來的劇變和幼崽撕心裂肺的慘叫,如同將一顆燒紅的烙鐵投入了滾沸的油鍋!
山谷中,那幾頭正在凶狠對峙、即將爲新王之位展開血腥搏殺的最強壯雪猿,以及周圍所有陷入短暫混亂、喘息着的猿群成員,瞬間被這淒厲的叫聲攫取了全部心神!
當它們猩紅暴怒的目光,穿透彌漫的血腥與雪塵,清晰地捕捉到那個渺小、卑微的人類身影,竟敢用他肮髒的爪子,扼住了它們前任偉大王者唯一存留的、脆弱幼崽的脖頸時——
吼嗷嗷嗷嗷——!!!!
數十頭暴怒的雪猿,同時發出了驚天動地的、足以震碎冰川的恐怖咆哮!這咆哮聲中蘊含的無盡殺意、狂暴怒火與被褻瀆的狂怒,瞬間凝聚成一股實質般的、足以凍結靈魂、碾碎意志的毀滅性沖擊波!
所有的內訌,所有的對峙,在保護王族血脈的本能面前蕩然無存!所有的目光,如同億萬支淬毒的寒冰利箭,帶着不死不休的怨毒與瘋狂,瞬間將冰縫入口處那個僵立的人類身影——楚玄風——徹底鎖定、貫穿!
一股混合着濃烈血腥、刺骨冰寒、以及純粹毀滅意志的恐怖殺意,如同滅世的海嘯,轟然降臨,將楚玄風連同他懷中那面冰冷的古鏡,徹底淹沒!
他仿佛獨自一人,被拋入了由暴怒雪猿組成的、無邊無際的殺戮煉獄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