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滴水聲。
陸沉在潮溼的青銅氣味中醒來,發現自己站在十二塊輪回碑中央。時之劍仍在手中,但劍身內的時鏽只剩三分之一。更詭異的是,他面前跪着個熟悉的身影——是剛被傳送回三百年前的十四歲自己。
"這是...記憶嵌套?"
少年陸沉似乎看不見他,正痛苦地抓撓後頸。胎記處滲出的青色血液滴在地上,形成與劍骨完全相同的紋路。白痕貓蹲在旁邊,貓爪按着從裴十二身上撕下的人皮面具。
"記住。"貓突然口吐人言,聲音竟是前代陸沉的,"面具下的才是真相。"
少年顫抖着翻開人皮。陸沉湊近看去,寒意順着脊梁竄上天靈蓋——面具內側刻着十二個劍形符號,排列方式與他胸口的黑點完全一致。而在符號下方,還有行小字:
"劍骨爲鑰,叩門爲碑"
"原來輪回碑的真身是..."陸沉突然頓住。少年手中的面具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現出十二個模糊人影。每個人影胸口都有鎖鏈延伸,匯聚到少年後頸的胎記處。
白痕貓躍起撲向火焰。在貓爪觸及青焰的瞬間,整個記憶場景突然靜止。少年陸沉保持僵直姿態,火焰凝固成十二根青色光柱,而貓的尾巴詭異地指向某處——那裏有塊陸沉之前沒注意到的第十三級台階。
台階上放着孩童布鞋,正是鐵匠鋪暗格裏的那只。
"提示只能到這裏。"貓眼轉向陸沉所在的方向,盡管按理說它不該看見記憶之外的觀察者,"時之劍第二次使用權,必須用來..."
靜止突然打破。少年陸沉發出不似人類的尖嘯,二十四節劍骨破體而出。但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些骨節上纏繞着青銅鎖鏈,鏈環上刻滿"罪"字。
陸沉終於明白了劍骨的本質——它們根本不是修煉所得,而是前代守墓人的遺骸!每一節劍骨都代表某個輪回裏"陸沉"的死亡,二十四節意味着至少二十四次完整輪回。
"難怪老瘸子說劍骨通幽..."陸沉握緊時之劍,"幽指的是往世記憶。"
台階上的布鞋突然立起。空蕩蕩的鞋口涌出黑霧,凝聚成七歲孩童的輪廓。當這個影子伸手去抓少年陸沉時,陸沉再也忍不住,揮動時之劍斬向黑霧。
劍刃觸及霧氣的刹那,時間開始倒流。少年縮回的劍骨、倒退的火焰、重新拼合的人皮面具...當時之劍內的時鏽只剩五分之一時,陸沉終於看到黑霧源頭——
布鞋裏藏着半塊玉牌,上面刻着"天門"二字。
"另一半在我這裏..."陸沉摸向懷中,卻抓了個空。更糟的是,倒流效果開始減弱,黑霧重新凝聚。千鈞一發之際,白痕貓叼起玉牌躍向少年陸沉。
時空轟然破碎。
陸沉墜入新的記憶層。這次是某個陌生的青銅殿堂,十二根巨柱環繞着中央祭壇。祭壇上躺着具七竅流血的屍體,面容與自己有七分相似。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屍體右手握着時之劍的完整版,劍身刻着"叩天門"三字。
"初代..."
屍體突然睜眼。沒有瞳孔的眼白轉向陸沉,腐爛的聲帶振動着發出聲音:"你終於來了,第三百代。"
陸沉想後退,卻發現雙腳生根般固定在青銅地面上。屍體緩慢坐起,時之劍自動飛向祭壇上方,劍尖指向某個肉眼不可見的點。
"我們都被騙了。"屍體扯開衣襟,露出與陸沉完全相同的十二黑點排列,"天劍閣根本不是修仙門派,而是..."
話未說完,十二根巨柱同時亮起。每根柱子裏都走出個白衣修士,他們手持的黑劍與裴雨薇的佩劍同源,但劍尖滴落金色時鏽。當十二人同時舉劍時,祭壇上方浮現天門虛影——與陸沉見過的不同,這道門是純黑色的。
"時之冢的真相就在..."初代屍體突然炸裂,血肉在青銅地面組成圖案:鐵匠鋪門板的凹槽排列,"...最初的叩門之劍裏。"
記憶開始崩塌。陸沉在時空亂流中翻滾,最後摔在現實中的劍冢裏。輪回碑已經全部倒塌,青銅棺槨碎成齏粉。而站在廢墟中央的,是已經成長爲青年模樣的另一個自己。
"第二次使用權用得很值。"青年陸沉轉過身,脖頸上的胎記變成完整劍形,"我們看到了初代記憶。"
陸沉突然發現對方手裏拿着兩枚玉牌。當青年將玉牌拼合時,完整的"天門"二字突然投影出立體影像——是十二劫劍的劍陣圖,每柄劍的位置都對應着陸沉胸口的黑點。
"劍陣缺了核心。"青年指向自己後頸的劍形胎記,"時之力就是最後的鑰匙。"
陸沉看向時之劍。劍身內僅存的時鏽正在緩慢流動,形成微型旋渦。更可怕的是他的右手——已經完全變成前代那樣的機械結構,皮膚下可見精密齒輪轉動。
"第三次揮劍的代價..."
"是你的肉身。"青年突然咳出金色時鏽,"我共享你的記憶,看到前代留下的提示——時之劍第三次使用會引發時間悖論。"
青銅沙突然從地面升起。它們在兩人周圍形成十二個模糊人影,每個都保持着揮劍的姿勢。陸沉認出這是輪回碑裏封存的前代守墓人,他們的劍勢連起來,正是十二劫劍陣的起手式。
"沒時間了。"青年拽過陸沉的手,將拼好的玉牌按在時之劍上,"天劍閣主已經..."
地面裂開巨大縫隙。紅衣時狩從地底升起,但此刻她的裝束變成純白色,傘面上寫着"天罰"二字。最令人不安的是她掀開兜帽露出的臉——與裴雨薇有八分相似,只是眼睛完全是金屬質地。
"第三百代輪回體。"她的聲音帶着多重回聲,"閣主命我帶回時之劍。"
陸沉和青年同時後退。時狩的傘面旋轉,射出十二道金色鎖鏈。每道鎖鏈都精準刺向陸沉胸口的黑點,卻在即將命中的刹那被青年擋住。
"記住!"青年抓住所有鎖鏈,後頸胎記爆發青光,"第三次揮劍必須斬向..."
鎖鏈驟然收緊。青年的身體像前代那樣被拽向虛空,最後時刻他將玉牌擲向陸沉。玉牌在空中解體,化作十二枚劍形玉簡嵌入時之劍。
時狩發出憤怒的尖嘯。她舍棄鎖鏈直接撲來,金屬手指抓向陸沉的眼睛。千鈞一發之際,陸沉福至心靈地舉起時之劍——不是斬向時狩,而是刺向自己的胸口!
劍尖觸及皮膚的瞬間,十二個黑點同時亮起。時狩的動作突然凝固,她的金屬眼珠裏映出不可思議的景象:
陸沉胸口的黑點延伸出光鏈,與十二劫劍陣圖完美重合;
時之劍吸收所有光鏈,劍身浮現出完整的"叩天門"三字;
而劍柄處,不知何時出現了與青年陸沉完全相同的胎記...
"原來如此。"陸沉在劇痛中明悟,"時之劍的第三次使用權..."
劍刃完全沒入胸膛。沒有鮮血飛濺,只有無數金色時鏽從傷口涌出,在空中組成十二劫劍陣。時狩的白色身影在劍光中消融,最後時刻她竟露出釋然的微笑:
"終於...解脫了..."
強光吞沒一切。陸沉感到自己在無限分解,又無限重組。當視野恢復時,他站在寒鴉鎮鐵匠鋪門前,手中握着那把最初撿到的殘劍。門板上"叩門"二字完整清晰,而身後傳來老瘸子沙啞的聲音:
"劍骨通幽日,守墓人喪時。小子,你準備好知道真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