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以血爲引!龍脈歸源——!”

影梟少女清冷沙啞的呐喊,裹挾着古老悲愴的韻律,穿透鎖龍樁核心震耳欲聾的毀滅轟鳴!她沾滿鮮血的手,死死攥着那塊染血的、滴血心髒圖騰最核心的羊皮殘片,如同撲火的飛蛾,朝着天樞柱頂端、那幽光狂亂流轉的九宮盤中心孔洞,狠狠按落!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

九宮盤中心孔洞幽光暴漲!如同深淵睜開了飢渴的巨眼!那塊被鮮血浸透的羊皮殘片在觸及孔洞幽光的瞬間,竟如同冰雪般消融!不,是**分解**!化爲無數細如塵埃、閃爍着暗紅光澤的粒子流,被那幽光貪婪地吸入孔洞深處!

嗡——!!!

一聲遠比之前更加尖銳、更加狂暴、仿佛來自九幽深淵的金屬嘶鳴,猛地從天樞柱核心炸裂開來!整個巨大的幽藍金屬柱體,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冰柱,瞬間爆發出無法直視的熾白光芒!柱身上所有古老符文不再是流轉閃爍,而是如同被點燃的炸藥引信,瘋狂地、無序地燃燒、崩解!

“不——!!!”掌印那沙啞的嘶吼第一次帶上了一種近乎絕望的驚怒!他枯槁的身影在狂暴的能量颶風中劇烈搖晃,試圖撲向天樞柱,但腳下劇烈起伏、如同怒濤般扭曲的金屬地面將他死死困住!那雙吞噬一切光線的漆黑瞳孔,此刻竟映照出天樞柱崩毀的熾白光芒,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晚了!

轟——!!!

天樞柱頂端,那巨大的九宮盤,如同被內部積蓄到極限的毀滅之力撐爆,猛地炸裂開來!

沒有震耳欲聾的巨響,只有一種令人靈魂顫栗的、無聲的湮滅!

熾白的光球瞬間膨脹!吞噬了柱頂的影梟少女,吞噬了周圍的空間!九宮盤碎裂的幽藍金屬碎片如同億萬淬毒的冰晶,在熾白光芒的推動下,呈環狀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速度快到撕裂空氣,發出淒厲無比的尖嘯!

噗噗噗噗——!

距離最近的數名玄羽衛,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正面轟中!身上的深青色勁裝連同皮肉骨骼,瞬間被密集的金屬碎片洪流撕成漫天血霧和碎塊!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呃!”影梟少女首當其沖!熾白的光芒和毀滅性的沖擊波狠狠撞在她身上!她身上的黑色夜行衣如同紙片般碎裂!纖細的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被狠狠拋飛出去!人在空中,口中已噴出大股混雜着內髒碎塊的鮮血!後背狠狠撞在後方一根劇烈震顫的巨柱上,發出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隨即軟軟滑落,生死不知!

狂暴的能量亂流瞬間被這毀滅性的爆炸推向了無法想象的巔峰!

巨坑底部,那被九條鎖鏈死死纏繞的暗紅“心髒”,如同掙脫了最後束縛的遠古凶獸,猛地爆發出毀天滅地的暗紅光芒!整個洞窟瞬間被染成一片血海!

“咚——!!!”

一聲前所未有的、仿佛大地本身在碎裂的恐怖搏動,狠狠撞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

嘎吱——嘣!!!

纏繞“心髒”的九條巨大黑色鎖鏈,再也無法承受這狂暴的力量!如同被繃緊到極限的琴弦,發出最後一聲絕望的哀鳴,寸寸崩斷!

巨大的、閃爍着金屬寒光的鎖鏈碎片,如同失控的巨蟒,帶着毀天滅地的力量,向着四面八方瘋狂抽打、橫掃!堅硬的金屬地面被犁出深深的溝壑!巨大的金屬穹頂被抽打出恐怖的凹陷!碎石和金屬碎片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

整個鎖龍樁核心,徹底淪爲能量肆虐、物質崩解的地獄!

“地脈失控!撤!!!”掌印那沙啞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驚惶和一絲絕望的尖利,穿透毀滅的狂潮!他枯槁的身影在能量颶風和鎖鏈碎片的死亡風暴中如同鬼魅般飄忽閃爍,險之又險地避過數次致命抽擊,朝着最近的通道入口亡命撲去!

幸存的玄羽衛(包括那枯槁老者)早已顧不上鎮壓和命令,在毀滅風暴中如同喪家之犬,憑借本能和強悍的身手,狼狽不堪地躲避着無處不在的死亡鎖鏈和激射的碎片,朝着各個通道入口亡命逃竄!

而我,被天樞柱爆炸的沖擊波狠狠掀飛,如同破麻袋般重重摔在距離巨坑邊緣不遠、一處相對凹陷的金屬平台上!巨大的撞擊力讓本就瀕臨崩潰的身體雪上加霜!斷裂的肋骨徹底錯位,深深刺入肺腑!劇痛如同億萬鋼針瞬間貫穿靈魂!眼前徹底被無邊的黑暗和血色吞噬!大口大口的鮮血混合着內髒碎塊不受控制地從口中涌出!

一條斷裂的巨大鎖鏈末端,帶着撕裂空氣的恐怖尖嘯,如同死神的巨鞭,朝着我癱倒的位置狠狠橫掃而來!陰影瞬間籠罩!

完了…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刹那——

一股冰冷的、帶着濃鬱血腥氣的氣息猛地撲近!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撲到我的身上!用她那同樣傷痕累累、布滿淤青和血痕的身體,死死護住了我的頭胸要害!

是影梟!

她竟然沒死!在硬抗了九宮盤爆炸的沖擊後,憑借恐怖的意志和求生本能,在毀滅風暴中找到了我!

噗!

斷裂的鎖鏈末端帶着千鈞之力,狠狠抽打在她護住我的後背上!

“呃啊——!”一聲壓抑到極致、帶着骨骼碎裂聲的慘哼從她緊咬的唇間迸出!她身體猛地一弓,口中鮮血狂噴,溫熱的液體混雜着內髒碎塊,噴濺在我臉上!

巨大的沖擊力將我們兩人如同滾地葫蘆般,狠狠掃飛出去,重重撞在後方一塊扭曲拱起的金屬板殘骸上!又彈落在地!

影梟的身體軟軟地壓在我身上,氣息微弱如遊絲,後背一片血肉模糊,脊椎骨以一個不自然的弧度扭曲着。但她沾滿血污的手,卻依舊死死地摳在冰冷的金屬地面,試圖撐起身體。

“咳…咳咳…”我劇烈地嗆咳着,每一次咳喘都帶出更多的血塊,視野被血色和黑暗模糊。身體的感覺正在飛速流逝,唯有胸口那兩塊緊貼皮肉、被血浸透的羊皮殘圖,傳來冰冷的觸感。

鎖鏈的呼嘯、金屬的扭曲呻吟、能量風暴的咆哮、玄羽衛瀕死的慘叫…所有聲音都在飛速遠去。

黑暗…無盡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來,要將殘存的意識徹底吞沒。

就在這時!

被影梟按入九宮盤、引爆天樞柱的那塊核心龍脈圖殘片,所化的暗紅粒子流,在徹底被孔洞幽光吞噬後,並未消失!反而如同最狂暴的催化劑,徹底點燃了巨坑底部那掙脫束縛的暗紅“心髒”!

轟!!!

暗紅的光芒如同超新星爆發,瞬間膨脹到極致!一股無法形容的、混合着極致毀滅與原始生機的**暗紅洪流**,如同決堤的星河,猛地從巨坑中心噴薄而出!洪流並非火焰,而是由純粹到極點的地脈能量構成!所過之處,空間無聲湮滅!崩斷的鎖鏈、破碎的金屬、嶙峋的岩石…一切物質瞬間被分解、同化!

洪流以無可阻擋之勢,瞬間吞沒了整個鎖龍樁核心洞窟!熾白的天樞柱殘骸、掙扎的玄羽衛身影、扭曲的穹頂…一切都在那暗紅的洪流中無聲消融!

毀滅的暗紅光芒,如同巨獸的血盆大口,瞬間吞噬了視野中的一切!

意識在絕對的光與熱(盡管那洪流並非灼熱,卻帶來一種靈魂層面的焚燒感)中徹底沉淪。最後的感知,是身下冰冷金屬傳來的劇烈震顫,和影梟那微弱卻依舊死死護住我的身體重量。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是永恒。

冰冷。刺骨的冰冷再次包裹了殘存的意識。

沒有劇痛。沒有聲音。沒有光。只有一片死寂的、粘稠的黑暗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身體仿佛不再存在,只剩下一點微弱到忽略不計的意識火苗,在無邊的虛空中飄蕩。

死了嗎?

終於…結束了?

不!

一點微弱卻極其堅韌的冰冷意志,如同黑暗虛空中劃過的流星,猛地刺穿了混沌!

活下去!

地圖…龍脈…血仇…幽州…

無數破碎的念頭如同沸騰的氣泡,在沉寂的意識深處瘋狂翻涌!求生的本能如同被壓到極限的彈簧,轟然爆發!

“呃…”一聲微弱的、如同遊絲般的呻吟,從幹裂的喉嚨深處擠出。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焊死,艱難地掀開一道縫隙。

模糊的視野裏,不再是幽藍與暗紅交織的毀滅地獄。

頭頂,是低矮、嶙峋、掛着冰冷水珠的黑色岩層。微弱的光源來自不遠處石壁上幾簇頑強生長的、散發着幽綠色熒光的苔蘚。空氣裏彌漫着濃重的水腥、苔蘚的黴味、還有一種…極其微弱的、如同鐵鏽混合着硫磺的陳舊氣息。

這裏像是一條巨大的地下暗河邊緣。腳下是冰冷溼滑的岩石,身下是粗糙的砂礫。湍急的河水在不遠處咆哮奔流,帶來潮溼冰冷的水汽。

我還活着?

身體的感覺如同潮水般緩慢回歸。劇痛!全身的骨頭仿佛都被拆散又草草拼湊!胸口如同被燒紅的烙鐵反復燙穿,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着碎裂的肋骨和肺腑的傷口,帶來窒息般的悶痛!左臂的麻痹感已經蔓延到了半邊身體,沉重得如同不屬於自己。胸前傷口被冰冷的河水浸泡過,火辣辣地灼痛,繃帶早已不知所蹤,翻卷的皮肉暴露在潮溼的空氣中。

高燒帶來的灼熱與體表的刺骨冰寒瘋狂撕扯着殘存的神志。

“唔…”身邊傳來一聲極其微弱、帶着無盡痛苦的呻吟。

我艱難地轉動眼珠。

影梟就蜷縮在我身側不遠處的岩石凹陷裏。

她身上的黑色夜行衣早已破碎不堪,如同襤褸的布條掛在身上,露出大片蒼白卻布滿新舊傷痕和淤青的皮膚。後背那道被鎖鏈抽中的恐怖傷口暴露在潮溼的空氣中,皮開肉綻,深可見骨,邊緣的皮肉翻卷發白,混合着泥沙和暗紅的血痂。她的左臂以一個極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顯然是骨折。臉上蒙面的黑巾早已不見,露出一張清秀卻蒼白如紙、沾滿泥污和血漬的臉頰。嘴唇緊抿,毫無血色,長長的睫毛覆蓋着眼瞼,在幽綠的苔蘚微光下投下濃重的陰影。

她還活着!但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的燭火,每一次呼吸都帶着濃重的血腥氣,身體因寒冷和劇痛而微微顫抖。

我們是怎麼活下來的?是被那毀滅性的暗紅洪流拋飛到了這條地下暗河邊?還是鎖龍樁核心毀滅時,觸發了某種空間轉移的古老機關?

目光掃過周圍。湍急的暗河,冰冷的岩石,死寂的黑暗。沒有追兵的蹤跡。暫時安全?

但死亡的陰影並未遠離。重傷、寒冷、飢餓、還有隨時可能惡化的傷勢…這具殘破的身體,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必須動起來!

我咬緊牙關,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試圖撐起身體。但僅僅是挪動一下手臂,就牽動了胸口斷裂的肋骨,劇痛如同電流般瞬間擊穿全身!眼前猛地一黑,一口腥甜的液體再次涌上喉嚨!

“呃…”身邊的影梟似乎被這細微的動靜驚醒。她緊閉的眼睫劇烈顫抖了幾下,艱難地掀開一道縫隙。

那雙寒星般的眸子,此刻失去了往日的冰冷銳利,只剩下巨大的痛苦、迷茫和極度的虛弱。當她模糊的視線聚焦,看到近在咫尺、同樣奄奄一息的我時,瞳孔猛地一縮!沾滿血污的右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裏空空如也,毒刺早已在毀滅風暴中遺失。

一絲本能的警惕和敵意,混合着巨大的痛楚,在她眼中閃過。

四目相對。

幽綠的苔蘚微光下,兩張同樣布滿血污、蒼白瀕死的臉。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血腥、絕望和冰冷的河水氣息。

沒有言語。只有沉重的喘息和暗河奔流的咆哮。

我沾滿泥污血痂的右手,顫抖着,極其緩慢地探入懷裏。動作牽扯着傷口,帶來鑽心的疼痛。

影梟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沾滿血污的左手下意識地繃緊,做出了防御的姿態,盡管這動作讓她後背的傷口再次涌出鮮血。

我沒有掏出武器。

沾滿血污的手指,艱難地、一點一點地,從懷裏夾出了那兩塊緊貼皮肉、同樣被血水浸透的羊皮殘圖——幽州潛淵與涿州鎖龍。

兩塊殘圖在幽綠的微光下,邊緣的斷裂處犬牙交錯,那滴血心髒圖騰依舊猙獰殘缺。

我將這兩塊染血的殘圖,極其緩慢地、帶着一種近乎儀式般的沉重,推到了我和她之間冰冷的岩石上。

然後,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那雙充滿痛苦和驚疑的眸子。

“…圖…你的…”我嘶啞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碎的肺腑裏摳出來的,帶着濃重的血腥氣,“…合作…或者…一起…死在這…暗無天日的…鬼地方…”

囚徒困境的絞索,再次拋出。在這絕境的地下河邊,拋給這個同樣瀕死、帶着玄羽衛烙印的“影梟”。

是選擇立刻搶奪這近在咫尺的兩塊殘圖,賭自己能拖着殘軀活下去?還是…暫時放下仇恨和猜忌,依靠這個詭計多端卻同樣掌握關鍵信息的“瘟神”,搏一線渺茫生機?

暗河的水聲嗚咽,如同亡靈的嘆息。

影梟死死盯着岩石上那兩塊染血的殘圖,又緩緩抬起眼,看向我胸前猙獰翻卷的傷口,看向我眼中那毫不掩飾的、瀕死野獸般的冰冷和瘋狂。

時間在冰冷的寂靜中流淌。

最終,她沾滿血污的左手,極其緩慢地、顫抖着,鬆開了緊握的拳頭。一絲極其復雜的光芒在她痛苦的眼眸深處閃過——掙扎、權衡、還有一絲…被絕境逼出的、同病相憐的絕望?

她沒有說話。

只是極其艱難地、用那只還能動的右手,同樣顫抖着,探入自己破碎衣襟的深處。摸索着,掏出了一樣東西。

不是武器。

是一塊同樣邊緣染血、材質相同的羊皮殘片——正是那引爆鎖龍樁核心的、滴血心髒圖騰最核心的部分!

她沾滿血污的手指,同樣帶着一種沉重的決絕,將這塊染血的殘圖,緩緩放在了岩石上,緊挨着我推過去的兩塊。

三塊染血的羊皮殘圖,在幽綠的苔蘚微光下,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岩石上。斷裂的邊緣犬牙交錯,那猙獰的滴血心髒圖騰,在核心碎片的歸位下,終於顯露出一絲完整的輪廓。

幽州潛淵、涿州鎖龍、以及那滴血的心髒。

染血的龍脈圖,在絕境的地下河邊,以一種最慘烈的方式,完成了破碎的聚合。

影梟沾滿血污的手指,在放下最後一塊殘圖的瞬間,因劇痛和脫力而微微顫抖。她那雙寒星般的眸子,從染血的地圖上抬起,再次落在我臉上,帶着一種冰冷的審視和無聲的詢問。

合作?如何合作?在這地獄般的絕境裏?

我劇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氣都如同吞咽刀片。目光掃過她後背那恐怖的傷口和扭曲的手臂,又感受着自己胸腔內碎裂的骨頭和左臂的麻痹。

資源。力量。秩序。在這片死寂的黑暗裏,我們唯一擁有的,就是這具殘破的身體,和對方身上可能存在的、微不足道的“工具”。

“…水…處理傷口…”我嘶啞地開口,目光投向不遠處咆哮的暗河,“…火…必須…生火…”

影梟順着我的目光看向冰冷的河水,又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後背和扭曲的手臂,眼中閃過一絲本能的抗拒和極度的痛楚。處理這樣的傷口,無異於新一輪酷刑。

“…你後背…我手臂…”我喘息着,沾滿血污的右手艱難地指了指自己完全麻痹的左臂,“…互相…處理…才能…活…”

囚徒的困境,變成了互相依存的手術。

她沉默了片刻。幽綠的微光映照着她沾滿血污和泥漬的側臉,長長的睫毛在痛苦中微微顫抖。最終,她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動作牽動傷口,讓她倒抽一口冷氣,本就蒼白的臉上再無一絲血色。

無聲的契約,在冰冷的暗河邊,在染血的龍脈圖旁,以最原始的方式達成。

我掙扎着,用還能動的右手和膝蓋,一點點朝着暗河邊緣挪去。每一步都像在刀山上爬行。影梟也咬着牙,用那只完好的右手和身體一點點蹭過去。

冰冷的河水刺骨。我撕下自己身上早已破爛不堪的衣襟下擺,浸透冰冷的河水。影梟也撕下相對幹淨的布條。

回到那處相對避風的岩石凹陷。三塊染血的龍脈圖被小心地移到角落幹燥處。

沒有言語。只有沉重的喘息和壓抑的痛哼。

我沾滿血污的右手,握着浸透冰冷河水的破布,顫抖着,伸向她後背那道深可見骨、皮肉翻卷的恐怖傷口。

她的身體瞬間繃緊!沾滿血污的右手死死摳住了身下的岩石,指節因用力而慘白!牙關緊咬,喉嚨裏發出壓抑不住的、如同幼獸般的嗚咽!

冰冷的溼布觸碰到翻卷的皮肉邊緣。

“呃——!”她身體猛地一弓,劇烈的疼痛讓她幾乎昏厥過去!冷汗瞬間浸透了她殘存的破碎衣物!

我咬着牙,無視自己胸口的劇痛,用布條小心地、一點點清理着傷口邊緣的泥沙和凝結的血塊。動作極其緩慢,每一次觸碰都引來她身體的劇烈顫抖和壓抑的痛哼。粘稠的污血和壞死的組織被清理出來,露出底下更加猙獰的創面。

她的後背因劇痛而劇烈起伏,緊咬的嘴唇滲出血絲,那雙寒星般的眸子死死盯着前方冰冷的岩壁,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經脫離了這具承受酷刑的軀殼。

清理完畢。沒有藥。只能再次用冰冷的河水浸溼布條,敷在傷口周圍,試圖減輕一些灼痛和可能的感染。

輪到我了。

她喘息着,沾滿血污的右手同樣顫抖着,拿起另一塊浸透冷水的布條。那雙帶着巨大痛楚和一絲麻木的眸子,看向我完全麻痹、毫無知覺的左臂,以及手臂上那道被她的毒刺劃開、此刻邊緣已經呈現詭異青黑色的細長傷口。

她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隨即,被冰冷的決絕取代。沾着冰冷河水的布條,狠狠按在了我左臂的傷口上!

“嘶…”冰冷的觸感和毒素被刺激帶來的鑽心灼痛,讓我倒抽一口涼氣!但更強烈的痛楚來自胸口斷裂的肋骨。

她沒有任何停頓,動作甚至帶着一種發泄般的粗暴,用布條狠狠擦拭着傷口周圍的污垢和開始潰爛的皮肉!劇痛讓我眼前陣陣發黑,身體不受控制地痙攣!

“呃啊…!”壓抑不住的痛哼從我緊咬的牙關中擠出。

她沾滿血污的手猛地一頓。抬起頭,那雙寒星般的眸子近距離地、毫無感情地撞上我因劇痛而扭曲的臉。四目相對。她的眼神冰冷依舊,但在那深不見底的冰冷之下,似乎有什麼東西極其細微地波動了一下。

隨即,她低下頭,繼續擦拭的動作。依舊粗暴,但力道似乎…微妙地減輕了一絲?

處理完彼此最致命的傷口(盡管只是最簡陋的清理),僅存的一點力氣也徹底耗盡。我們癱倒在冰冷的岩石上,如同兩條被拋上岸的瀕死之魚,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和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寒冷如同跗骨之蛆,貪婪地吞噬着身體最後的熱量。高燒讓意識在劇痛和寒冷的夾擊下搖搖欲墜。

必須生火!否則不用等傷勢惡化,低溫就能要了我們的命!

目光掃過四周。湍急的暗河,冰冷的岩石,潮溼的空氣…唯一的可燃物,似乎只有石壁上那些散發着幽綠光芒的苔蘚?但那東西摸上去溼滑冰冷,怎麼可能點燃?

絕望如同冰冷的河水,再次漫上心頭。

就在這時——

影梟沾滿血污的右手,極其艱難地抬了起來。她的指尖,顫抖着,指向暗河對岸一處不起眼的、被水流沖刷形成的岩石凹槽。

借着幽綠苔蘚微弱的光芒,隱約可見那凹槽裏,堆積着一些黑乎乎的、如同油脂凝結般的塊狀物!一股極其微弱的、帶着硫磺和礦物氣息的怪味,順着水汽飄了過來。

**地火油膏!**一種存在於某些地下礦脈附近、極易燃燒的天然礦物油脂!

希望!

但暗河湍急,水流冰冷刺骨,以我們現在的狀態,如何過去?

影梟的目光從油膏移向我,那雙寒星般的眸子帶着詢問和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絕。

我順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那條完全麻痹、但似乎…還能被身體拖着移動的左臂。

一個瘋狂而默契的念頭,在兩人瀕死的眼神交匯中無聲形成。

她咬着牙,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死死抓住我麻痹的左臂!我則用盡全身力氣,用還能動的右手和右腿,狠狠蹬在身後的岩石上!

兩人如同連體的傷獸,帶着同歸於盡般的狠厲,朝着湍急冰冷的暗河,猛地撲了過去!

噗通!

刺骨的河水瞬間淹沒全身!巨大的沖擊力和湍急的水流幾乎將我們沖散!嗆人的河水灌入口鼻!胸口的傷口如同被無數冰針攢刺!影梟後背的傷口再次被撕裂,血水瞬間在河水中暈開!

“呃!”她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但抓住我左臂的手如同鐵鉗,死也不鬆!

我們被湍急的水流裹挾着,狠狠撞向對岸!冰冷的岩石撞得我眼冒金星!

掙扎!用盡最後一絲求生的意志掙扎!

終於,沾滿泥漿和血水的手,死死摳住了對岸岩石的縫隙!

連滾爬爬,如同兩條泥鰍,狼狽不堪地爬上了對岸的岩石。寒冷讓身體抖得像篩糠,牙齒咯咯作響,每一次呼吸都帶着濃重的血腥和河水腥味。

影梟掙扎着爬到那處岩石凹槽,用沾滿血污的手,顫抖着抓起幾塊黑乎乎、散發着硫磺怪味的地火油膏。

回到相對避風的角落。

沒有火種。火折子早就在連番的逃亡和毀滅中遺失。

影梟看着我,又看了看手中冰冷的油膏,那雙寒星般的眸子閃過一絲茫然。

我沾滿泥漿血水的右手,顫抖着伸入懷中。摸索着,掏出了一樣東西——一塊邊緣被河水泡得發白、但依舊堅硬的燧石!這是在七裏坡的屠殺後,從某個契丹兵屍體上搜刮到的,一直貼身保留。

我拿起燧石,又艱難地挪到旁邊,撿起一塊相對尖銳的黑色鐵礦石碎片(顯然是鎖龍樁毀滅時被暗紅洪流拋飛過來的殘骸)。

然後,在影梟帶着一絲驚愕的目光注視下,我將燧石和鐵礦石碎片用力撞擊!

嚓!嚓!嚓!

刺耳的金石摩擦聲在死寂的暗河邊響起!每一次撞擊都耗盡力氣,火星在幽暗中明滅不定,卻無法引燃任何東西。

“咳咳…”劇烈的動作再次牽動傷口,我咳出大口血沫,眼前陣陣發黑。

影梟默默地看着,突然,她沾滿血污的手伸向自己破碎衣襟的內側。摸索片刻,她掏出了一小撮東西——極其幹燥、如同絨絮般的苔蘚纖維!顯然是她之前攀爬岩壁時,在幹燥處收集的引火物!

她將幹燥的苔蘚纖維小心地放在一塊相對平整的石片上,又拿起一塊地火油膏,用指甲費力地刮下一些黑色的粉末,混入苔蘚纖維中。

我再次舉起燧石和鐵礦石。

嚓!嚓!嚓!

火星濺落!落在混合了油膏粉末的幹燥苔蘚上!

一點!兩點…火星如同微弱的螢火,頑強地附着在苔蘚纖維上!

影梟立刻俯下身,對着那微弱的火星,極其小心、極其緩慢地吹氣!動作輕柔得如同呵護初生的嬰兒。

呼…呼…

微弱的火星在氣流中明滅不定,頑強地掙扎着…終於!

噗!

一點微弱的、帶着硫磺怪味的橘黃色火苗,猛地竄了起來!瞬間點燃了混合着油膏的幹燥苔蘚!

火!微弱的、卻代表着希望的火!

影梟眼中瞬間爆發出巨大的驚喜!她立刻將燃燒的苔蘚小心翼翼地移入早已準備好的、堆放在岩石凹陷處的地火油膏塊上!

轟!

油脂遇到明火,瞬間爆燃!一團散發着刺鼻硫磺味、但散發着灼熱光明的橘黃色火焰,猛地升騰而起!驅散了周圍的黑暗和刺骨的寒意!

溫暖的火焰光芒跳躍着,映照着兩張同樣布滿血污、蒼白瀕死、卻在這一刻被火光染上一絲微弱生機的臉。

三塊染血的龍脈殘圖,靜靜地躺在火堆旁,在躍動的火光下,那滴血的心髒圖騰似乎也隨之微微搏動。

幽深的暗河邊,冰冷的絕望暫時被這微弱的火光照亮。染血的同盟在死亡的邊緣結成,前方,是依舊深不見底的黑暗和未知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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