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色如墨,將青木宗外門雜役居住的竹林浸染得一片死寂,唯有幾聲不知名的蟲鳴,更添三分蕭索。

林默的竹屋,是這片蕭索中最不起眼的一隅。他背靠着薄薄的竹門,用一根粗壯的木栓死死抵住,又走到窗邊,將那幾處漏風的縫隙用破布條仔細塞嚴。做完這一切,他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整個屋子空蕩蕩的,唯有一張竹板床和一張缺了角的木桌。桌上,一盞昏黃的油燈正安靜地燃燒着,豆大的火苗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將他瘦削而挺拔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牆壁上,拉扯出怪異的形狀。

一種混雜着極致緊張與狂熱期待的情緒,如同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攫住了他的心髒,讓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帶着一絲顫抖。他緩緩走到桌邊,從懷中最貼身處,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個用髒污破布包裹的物事。

層層剝開,那本巴掌大小,通體泛黃的獸皮冊子,終於在隔絕了外界窺探的目光後,第一次完整地呈現在他眼前。冊子的邊緣破損得厲害,封面被熏得焦黑,沾滿了凝固的藥渣與污垢,醜陋得像一塊被隨意丟棄的垃圾。

林默的眼神卻如同在審視一件稀世奇珍。他端來昨夜剩下的小半盆清水,用布巾的一角浸溼,屏住呼吸,動作輕柔得仿佛在擦拭初生的嬰兒,一點一點地將封面上的污垢拭去。

隨着塵垢脫落,幾個被火焰燎過,筆畫扭曲,幾乎無法辨認的古樸篆字,漸漸顯露出輪廓。

“火……陽……淬……身……法?”

林默一個字一個字地辨認着,當他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念出這個完整的名字時,只覺得自己的呼吸與心跳都在這一瞬間被抽空了。

淬身法!

在這以引氣入體爲主流,人人追求煉氣築基、金丹元嬰的修仙界,體修早已是一個被遺忘在故紙堆裏的傳說!那是一條更爲古老、更爲霸道,也更爲痛苦的道路。傳聞中,上古體修大能,不重靈氣,不修法術,而是以天地間種種狂暴能量——地心烈火、九天罡風、弱水玄冰——淬煉肉身,最終能以血肉之軀硬撼法寶,拳碎山河,肉身成聖!

只是這條路太過艱難,對資源和功法的要求也太過苛刻,早已斷絕了傳承。如今的修仙界,哪裏還有體修的影子?

一股難以抑制的激動涌上心頭,他深吸一口氣,顫抖着翻開了獸皮冊子的第一頁。

一股幹燥而灼熱的氣息,仿佛從沉睡了千百年的紙頁中蘇醒,撲面而來,讓他精神爲之一振。冊子上的字跡同樣潦草扭曲,充滿了某種狂放不羈的意味,但開篇第一句話,卻如同一道九天驚雷,在他腦海中轟然炸響!

“引丹火之毒,聚廢丹之煞,以毒攻毒,以煞煉骨,火毒不絕,則肉身不滅……”

轟!

林默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他瞪大了眼睛,瞳孔驟然縮成針尖大小,死死地盯着那行字,一遍又一遍地看,直到那每一個字都像是燒紅的烙鐵,深深地印入了他的靈魂深處。

引丹火之毒!

這……這根本不是什麼正道功法,而是一門與劇毒爲伍、在毀滅中求新生的瘋狂魔功!

難怪它會被人遺棄在丹爐的角落,最終的歸宿是那焚化坑。對於任何一個正常的修士而言,這本殘篇就是一張穿腸破肚的催命符。丹毒之霸道,避之唯恐不及,誰敢主動引入體內?修煉此法,無異於飲鴆止渴,自尋死路!

一瞬間,那股狂熱的激動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化作了刺骨的寒意。他眼前仿佛浮現出宗門刑堂那冰冷森然的鍘刀,凡私自修煉來歷不明功法者,輕則廢去修爲,逐出山門;重則神魂俱滅,當場處死!

可是……

他下意識地撫摸着胸口,那枚溫潤的石符正靜靜地貼在他的肌膚上,仿佛能感受到他內心的天人交戰,傳來一陣陣安撫的清涼。

他這個能吞噬火毒,將別人眼中的劇毒廢料轉化爲自身資糧的怪胎……

這門功法……

他的眼前,一邊是宗門刑堂的森嚴戒律,一邊卻是丹徒李彪那張高高在上、充滿輕蔑的臉;是管事楊志搶走他三枚靈石末時那貪婪扭曲的嘴臉;是遠方家中,父親在病榻上痛苦無助的呻吟;是自己這“廢靈根”之身,在這青木宗永無出頭之日,最終耗盡生命,化作一捧黃土的絕望未來!

他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陷掌心,傳來尖銳的刺痛。

“規矩?”他雙目赤紅,壓抑的喘息在喉間如同受傷困獸的低吼,“宗門的規矩,是給那些高高在上的天才們準備的通天梯,卻是我們這些底層雜役頭上的索命繩!”

“橫豎都是死路一條,我寧願死在追求力量的路上,也絕不願像一只螻蟻一樣,在這裏被慢慢碾死!”

這番決絕的念頭一旦生出,便如燎原之火,瞬間燒盡了所有的恐懼與猶豫。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厲與決絕,從他的眼底深處燃起。

這火毒,於他人是穿腸劇毒,於我,便是我唯一的長生仙丹!

這條路,從今夜,從這本殘篇開始!

下定決心,林默的心神前所未有的凝聚。但這殘篇破損嚴重,許多關鍵的行氣圖譜和髒腑溫養之法都已缺失,若是強行修煉,無異於盲人走懸崖,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他忽然心念一動,將那本殘破的獸皮冊子緊緊貼在了胸口的石符之上,而後閉上雙眼,集中全部精神,想象着石符在丹塵室吞噬火毒時的那種感覺。

下一刻,異變陡生!

“嗡——”

石符微微一震,一股奇異的吸力竟從石符中透出,這股吸力並非作用於周遭的天地靈氣,而是無視了獸皮的阻隔,直接探入了那古老的冊子之中!

林...默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副奇異的“景象”。他能清晰地“看到”,冊子上那位不知名的修煉者,在書寫時留下的一縷縷狂暴、灼熱的修煉意志與力量痕跡,正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被石符一絲絲地抽離、解析、重組!

那些原本因爲冊子破損而扭曲斷裂的行氣圖譜,在林默的腦海中,仿佛被那股殘存的意志強行“演練”了一遍。畫面依舊晦澀,並且有多處無法銜接的斷層,但最核心的幾條氣血搬運路線,卻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原來如此!石符不僅能吞噬有形的能量,更能解析萬物之中殘留的無形“道痕”!

這簡化版的《火陽淬身法》雖然依舊簡陋危險,卻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第二天,丹塵室。

灼人的熱浪依舊,空氣中彌漫着刺鼻的藥渣焦糊味。雜役們依舊麻木地揮舞着鐵鏟,將一堆堆滾燙的爐渣送入焚化坑。

但今天的林默,卻與昨日截然不同。

他不再像躲避毒蛇猛獸一般避讓那灼熱的爐氣,反而每一次在靠近丹爐廢渣時,都會刻意多停留一瞬。他的眼神看似依舊麻木,實則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體內,小心翼翼地遵循着昨夜從石符中解析出的那條最簡單的行氣路線。

輪到他上前鏟起爐渣,他深吸一口氣,沒有立刻轉身,而是任由那股混雜着火毒的灼熱氣流撲面而來。

他按照腦海中那簡化版的行氣路線,嚐試着引導一絲微不可查的火毒之氣,順着呼吸,滲入自己的左臂經脈。

“嗤!”

一股遠超他想象的灼痛感,瞬間在左臂內部炸開!那感覺,仿佛一根剛剛從爐火中抽出的燒紅鐵釺,被狠狠地捅進了他的血肉,然後沿着經脈瘋狂地亂竄、灼燒!

“唔!”

林默發出一聲沉悶的痛哼,牙關瞬間咬得死緊,額頭上青筋暴起,差點就控制不住地慘叫出聲。他手中的玄鐵鏟都險些握持不穩。

那股火毒之氣如同脫繮的野馬,根本不受他孱弱意念的控制,眼看就要將他那脆弱的經脈灼出一個窟窿,讓他落得個手臂殘廢的下場!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胸口處的石符猛地一沉,一股冰涼徹骨的清涼之意如同決堤的寒泉,轟然涌出,瞬間追上那股暴走的火毒,並以一種蠻橫霸道的方式將其強行包裹、壓制、碾碎!

狂暴的火毒之力在清涼之氣的沖刷下,迅速被馴服,化作一股最精純、最溫和的氣血能量,按照《火陽淬身法》的運功路線緩緩融入了他左臂的肌肉與骨骼之中。

劇痛如潮水般退去,隨之而來的,是極致的酸麻與難以言喻的舒暢。

林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渾身已被冷汗浸透,後背的衣衫緊緊貼在身上,黏膩而冰冷。他驚魂未定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然後下意識地握了握拳。

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感從左臂傳來。他清晰地感覺到,手臂的骨骼、筋膜、肌肉,仿佛都被那股能量重新鍛打淬煉了一遍,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比之前至少強韌了三成以上!

他再去看手中那柄原本覺得沉重無比的玄鐵鏟,此刻竟覺得順手了許多,仿佛輕了好幾十斤。

成功了!

一股巨大的狂喜沖上心頭,但他立刻死死壓制住。他臉上依舊維持着那副因爲痛苦和勞累而顯得有些扭曲的麻木表情,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劇痛過的左臂,仿佛只是不小心被熱氣燙了一下。然後,他才像往常一樣,推着滿滿一鏟的爐渣,一步步走向焚化坑。

沒有人注意到他這瞬間的異常。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林默變得更加謹慎,也更加大膽。他不再一次性引導火毒,而是一絲一縷,如同春蠶食桑般,小心翼翼地牽引着火毒之氣,在石符的保駕護航之下,反復沖刷着自己因爲常年勞作而疲憊不堪的肌肉筋骨。

每一次,都是一場遊走在崩潰邊緣的酷刑。

但每一次酷刑過後,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力量在增長,耐力在提升,就連五感,似乎都變得比以往更加敏銳。

一個時辰後,輪換休息的間隙,雜役們三三兩兩地靠在牆角喘息。

“嘿,林小子,”一個面容蒼老、背脊微駝的老雜役,人稱“老王頭”的,湊了過來,遞給他一個水囊,渾濁的眼睛裏帶着一絲疑惑,“你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

林默心中一凜,接過水囊的手頓了一下,臉上卻露出憨厚的笑容:“王大叔說笑了,還不是老樣子,累得跟狗一樣。”

“不對,”老王頭搖了搖頭,他在這丹塵室幹了二十年,眼光毒辣得很,“你小子今天幹活的勁頭,比前幾天足了不少。以前你推一車爐渣,回來都得喘半天,今天我瞅着,你氣息勻得很。是不是……昨晚休息得好?”

林默心髒猛地一跳,面上卻不動聲色地灌了一大口水,笑道:“可能是吧,昨晚睡得沉。王大叔,您快歇着吧,待會兒李管事又該催了。”

他三言兩語將老王頭應付過去,心中卻敲響了警鍾。自己還是太急於求成了,身體的變化,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必須更加低調,更加謹慎。

正思忖間,那個尖利的聲音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都死光了?休息夠了沒有!沒看見一號丹爐那邊也清空了嗎?都給老子滾過去!”

丹徒李彪雙手叉腰,一臉不耐煩地走了過來。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圈,最後,準確無誤地落在了林默的身上,眼神裏帶着一絲審視和玩味。

昨天的意外,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這個叫林默的雜役,明明要被那滾燙的爐渣砸中,卻以一個不可思議的姿勢躲了過去,當時只以爲是巧合,但現在看他精神飽滿的樣子,李彪心裏那點懷疑又冒了出來。

一個雜役,命怎麼就這麼硬?

“你,林默,對,就是你!”李彪用下巴指着林默,“別在那磨蹭了,其他人繼續清理外圍的。你,去把一號丹爐爐心底下的那塊‘火心石’給老子撬出來扔了!”

此言一出,周圍的雜役們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看向林默的眼神充滿了同情與憐憫。

一號丹爐,乃是丹房中品階最高的丹爐之一,專門用來煉制“凝火丹”這類對火候要求極高的丹藥。其爐心底部的“火心石”,是用來聚集地火、穩定爐溫的核心部件,常年經受最精純的丹火灼燒,即便熄火許久,其上附着的火毒也是整個丹塵室中最濃鬱、最霸道的地方!

別說用手去碰,就是靠近了,那股毒火之氣都能侵入骨髓,讓人大病一場。清理火心石,向來是所有雜役最畏懼的苦差,通常需要三四個人穿着特制的厚重防護服,用長長的鐵鉗合力才能完成。

現在,李彪竟然讓林默一個人,赤手空拳地去幹?這根本不是吩咐任務,這是赤裸裸的謀害!

“李……李管事……”林默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了極度的惶恐和不安,“那火心石……小的……小的一個人,怕是……”

“怕什麼?!”李彪眼睛一瞪,一股屬於啓靈境修士的微弱威壓散發開來,壓得林默幾乎喘不過氣,“叫你去你就去!哪來那麼多廢話!我看你昨天不是挺能躲的嗎?今天也讓大夥兒開開眼,看看你這廢柴的骨頭到底有多硬!”

他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譏笑:“你要是幹不好,或者是不敢幹,這個月的工錢,你一分都別想拿到!現在,就給老子滾過去!”

刹那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默身上。

林默低着頭,沒有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他緊緊攥着手中的玄鐵鏟,手背上青筋畢露。

李彪的惡意,如同實質的尖刀,抵在他的喉嚨上。

退,是死路一條,不僅拿不到工錢,還會被李彪當衆羞辱,往後的日子更加難熬。

進,同樣是九死一生。那火心石的火毒,比他之前修煉時引動的爐渣餘毒,不知要濃烈多少倍!稍有不慎,石符都可能護不住他,當場就會被焚爲焦炭!

然而,在極致的危險之下,一股冰冷的戰栗與瘋狂的渴望,卻從林默的心底最深處,不可抑制地升騰起來!

危機……亦是天大的機緣!

那可是凝聚了一號丹爐火毒精華的火心石啊!若是能將其中萬分之一的能量化爲己用,自己的《火陽淬身法》,豈不是能一步登天?!

別人眼中的絕路,便是我的仙路!

林默緩緩抬起頭,那雙以往總是帶着平和與麻木的眸子,此刻,正燃着一簇誰也無法讀懂的、深沉至極的火光。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只是對着李彪,深深地、沉默地躬了躬身,然後轉過身,握緊了手中的玄鐵鏟,一步一步,沉穩地走向那座散發着恐怖高溫與不祥氣息的一號丹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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