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樓道的暖意包裹上來，與外界的陰冷潮溼形成鮮明對比。林晴背靠着冰涼的牆壁，心髒卻還在不規律地跳動着，仿佛剛剛結束一場短暫的逃亡。玻璃門外，雨幕依舊滂沱，但那輛黑色的轎車已經消失不見，只留下地上兩灘被車燈短暫照亮過、此刻正被雨水不斷敲打的水窪。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並不存在的毛巾——那柔軟的灰色織物已經被她留在了車上——指尖似乎還殘留着那份幹燥溫暖的觸感，以及那股清冽好聞的雪鬆氣息。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像一場不真實的夢。顧辰……那個看起來像冰山一樣難以接近的顧辰，竟然會在雨夜停車，用近乎命令的方式載她一程，還遞給她毛巾，調高了空調。
這些細微的舉動，與他平日裏的冷漠疏離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像一根輕柔的羽毛，不斷搔刮着林晴的心尖。
“小晴？你站在這兒幹嘛？淋溼了？”蘇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正好從樓上下來，看到林晴失魂落魄地靠在牆邊，關切地問道。
林晴回過神，連忙直起身子：“啊，沒有……剛好碰到顧學長的車，他順路送我回來的。”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自然。
蘇婉看了看她微溼的頭發和衣服，又看了看門外的大雨，了然地點點頭：“那還挺巧的。快上去換身幹衣服吧，別着涼了。”
回到宿舍，林晴換下溼衣服，用熱水洗了把臉，冰涼的皮膚才漸漸恢復了溫度。但心底那股莫名的躁動，卻遲遲無法平息。她坐在書桌前，攤開書本，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腦海裏反復回放着車內的畫面：他專注開車的側臉，他調節空調時修長的手指，他遞過毛巾時平淡的語氣……每一個細節都被無限放大，細細品味。她試圖用理性來分析這些行爲——或許只是出於基本的風度？畢竟他是學長，看到認識的學妹淋雨，搭把手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那條毛巾呢？那特意調高的溫度呢？這些超出“基本風度”範圍的、沉默的體貼，又該如何解釋？
她想起他工作上嚴苛到不近人情的模樣，想起他面對葉詩涵時雖然冷淡卻也算自然的並肩，再對比今晚這個在狹小空間裏、展現出罕見細致一面的顧辰……這個人，到底有多少副面孔？哪一副，才是真實的他？
“是因爲工作合作，讓他對我稍微放下了戒備嗎？”林晴忍不住猜想。這個念頭讓她心頭微微一熱，但隨即又被自己壓了下去。不要自作多情，林晴，他或許對所有人都這樣。她告誡自己。
就在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條新信息。
林晴的心莫名一跳，幾乎是屏住呼吸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的發信人，赫然是顧辰。
她的指尖都有些發顫，點開了信息。
內容依舊簡短得近乎吝嗇：
「到了嗎」
只有三個字，連標點符號都省略了。卻像一塊巨石投入林晴本就不平靜的心湖，激起千層浪。他……是在確認她是否安全到達？這完全超出了工作溝通的範疇，甚至比雨夜送她回來更讓她感到意外和……無措。
她盯着那三個字，看了足足半分鍾，才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回復顯得正常而禮貌：
「已經到了，謝謝學長關心。毛巾我明天洗好晾幹後還你。」
信息發送出去後，她緊張地盯着屏幕，猜測着他會如何回復。
這一次，等待的時間稍長了一些。幾分鍾後，屏幕才再次亮起。
「嗯。毛巾不急。」
依舊是簡短的回應，但“不急”這兩個字，似乎比之前的任何溝通都多了一絲人情味。
對話似乎應該到此爲止了。林晴不知道該再說什麼，正準備放下手機，又一條信息跳了出來：
「周一上午九點，學生會辦公室，最終稿定稿會。」
話題瞬間又被拉回了工作軌道。這迅速切換的模式，讓林晴剛剛泛起的一絲漣漪又被迫收斂。她連忙回復：
「好的，學長，我會準時到。」
那邊再也沒有回應。
林晴放下手機，心情復雜難言。她走到窗邊，雨已經小了很多，變成了淅淅瀝瀝的雨絲。路燈的光芒在溼漉漉的地面上反射出破碎的光暈。
她忽然意識到，顧辰就像這雨夜的天氣，時而暴雨傾盆，讓人措手不及（如最初的誤會和工作的嚴苛）；時而又會透出一點點微光，展現出一絲意想不到的溫和（如今晚的相助和那條簡短的問候）。你永遠猜不透他下一秒會是什麼樣子。
但這種不可預測性，卻像一種致命的吸引力，讓她忍不住想去探索，想去了解冰山之下，是否真的隱藏着不爲人知的溫暖。
她摸了摸自己似乎還在發燙的臉頰，對自己此刻的心緒感到既陌生又慌亂。明明不久前還認定他是“奇葩”和“自大狂”，怎麼短短幾天，看法就發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
是因爲他展現出的專業能力？是因爲他偶爾流露的、超越工作範疇的細微關懷？還是僅僅因爲……他是顧辰，那個本身就充滿矛盾和張力的存在？
周末兩天，林晴都有些心神不寧。她仔細地將那條灰色毛巾洗幹淨、晾幹，折疊得整整齊齊，放進一個幹淨的袋子裏。周一一早，她提前十分鍾到達學生會辦公室門口，手裏拿着那個裝着毛巾的袋子，心裏有些忐忑，不知道該如何自然地還給他。
她站在走廊的窗邊，假裝看着樓下的風景，眼角的餘光卻不時瞥向樓梯口。
腳步聲傳來。她心跳加速，轉頭望去。
上來的卻不是顧辰，而是打扮得明豔動人的葉詩涵。葉詩涵看到她，腳步頓了一下，目光在她臉上和她手中那個略顯突兀的袋子上掃過，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林晴學妹？這麼早來找顧辰？”葉詩涵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