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恪急促的話語如同驚雷,劈開了偏殿內凝重的空氣。
“防空洞?青銅丹爐?雙蛇戒?”蘇棠迅速抓住這幾個關鍵詞,職業本能讓她立刻進入狀態,“具體位置?哪個防空洞?”
陳恪閉目凝神,努力回溯着那強行從明心混亂神智中撕扯出來的畫面碎片。那感覺如同在渾濁的泥水中打撈玻璃片,模糊且割手。
“入口…很多鐵蒺藜和雜草…西邊…更西邊…荒山…”他斷斷續續地描述,額角青筋隱現,顯然這追溯極其耗費心神,“洞很深…向下…有岔路…向左…潮溼…滴水聲…”
他猛地睜開眼,目光投向西方:“是西郊那片廢棄的人防工事!‘深挖洞’年代留下的,大部分都封了,但肯定有遺漏的!”
蘇棠立刻拿出手機。這一次,信號雖然微弱,但並未完全中斷。她快速撥通市局指揮中心。
“我是蘇棠!請求緊急調閱西郊廢棄人防工程所有備案圖紙和封存記錄!重點排查入口有鐵蒺藜防護、內部結構復雜、可能存在未登記入口的區段!對,最高優先級!通知附近巡邏單位,秘密封鎖西郊入山主要路口,注意觀察可疑人員和車輛,但不要打草驚蛇!”
她語速極快,命令清晰。掛斷電話後,她看向陳恪:“我們需要更精確的位置。能再……”
陳恪搖了搖頭,臉色疲憊:“明心的神智被污染得太厲害,強行搜魂只能得到這點碎片,再下去他會徹底崩潰。而且,‘繮繩’另一端的人肯定感應到了,說不定已經開始轉移。”
他走到供桌前,拿起那柄清微斬邪劍。古樸的劍身傳來溫潤的共鳴,仿佛因即將到來的戰鬥而興奮。
“不過,有它指路,應該夠了。”陳恪挽了個劍花,劍尖微顫,發出清越的嗡鳴,隱隱指向西方。“至陽破邪之力對那等陰穢巢穴最爲敏感。”
他看向蘇棠:“你留下,等支援。我先進去探路。”
“不行!”蘇棠立刻反對,上前一步,“太危險了!裏面情況不明,你一個人……”
“兩個人目標更大。”陳恪打斷她,語氣不容置疑,“而且,裏面的東西,你的槍對付不了。我去,能打能走,更方便。”
他指了指地上的餘老道和床上的明心:“你得留下看着他們,尤其是明心。他體內的‘種子’還沒除,萬一那邊再通過繮繩做點什麼,需要有人應對。支援到了,立刻帶人按我留下的標記跟進來!”
蘇棠還想說什麼,但看到陳恪那雙不容置疑的眼睛,以及他手中那柄隱隱散發威儀的古劍,她知道這是最合理的安排。她咬了咬牙,重重點頭:“好!你小心!保持通訊…盡量保持通訊!”
陳恪不再多言,將劍插回後腰的簡易劍袋,又從帆布包裏抓出一把符籙塞進口袋,最後看了一眼桌上那幾樣邪物,特別是那枚雙蛇戒的模糊影像已深深刻入腦海。
他轉身,大步走出清微觀殘破的大門。
門外陽光刺眼,但林間的空氣依舊殘留着一絲冰冷的污穢感。陳恪深吸一口氣,辨明方向,身形一閃,便如獵豹般悄無聲息地沒入了西邊的密林之中。
蘇棠站在門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握緊了手中的槍,感覺肩上的責任前所未有的沉重。她退回殿內,小心地將殿門虛掩,持槍守在昏睡的明心和瑟瑟發抖的餘老道身邊,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絲風吹草動,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
……
陳恪在林間快速穿行。手中的清微劍如同最精準的羅盤,嗡鳴聲隨着他靠近西方而逐漸增強,劍身甚至開始散發出微弱的溫熱。
越往西,林木越發幽深,人跡罕至。廢棄的田埂、坍塌的窩棚逐漸出現。根據記憶中的地圖和劍的指引,他很快找到了一片坡度陡峭、雜草叢生的山坳。
就是這裏!
劍身的嗡鳴達到了頂峰,溫熱甚至變得有些燙手。
陳恪伏低身體,銳利的目光仔細掃過山坡。很快,他就在一片茂密的荊棘叢和亂石堆後,發現了一個極其隱蔽的、半塌陷的洞口。洞口被人爲地用生鏽的鐵蒺藜和粗木樁加固過,但依舊有可容一人側身鑽入的縫隙。洞口周圍的泥土顏色深黑,寸草不生,散發着與明心身上相似的、令人作嘔的灰敗死氣。
就是這裏!“廚房”的入口!
他沒有立刻靠近,而是先繞着洞口遠遠探查了一圈。沒有發現明顯的守衛或監控設備,但洞口附近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新鮮的腳印和車轍印,似乎不久前還有人活動過。
陳恪屏住呼吸,將自身氣息收斂到極致,如同融入陰影,悄無聲息地靠近洞口。越靠近,那股陰寒污穢的氣息就越濃重,甚至還夾雜着一絲極淡的、熟悉的檀香味——與殯儀館那個男人身上殘留的一致!
他從口袋捏出一小撮艾草粉,吸入鼻腔,驅散那令人不適的氣味。隨後,他小心翼翼地撥開洞口的荊棘,側身鑽了進去。
洞內一片漆黑,一股混合着泥土黴味、血腥味和某種礦物燃燒後的刺鼻氣味的惡臭撲面而來。通道向下傾斜,地面溼滑粘膩。
陳恪沒有使用照明設備,而是運轉目力,眼中微不可察的金光一閃,已能大致看清黑暗中的環境。通道是人工開鑿後又經粗糙加固的,牆壁上還能看到斑駁的紅色標語殘跡,但越往裏走,人工痕跡越少,逐漸變得天然粗糲。
滴答…滴答…
遠處傳來清晰的水滴聲,在寂靜的洞穴中回蕩,顯得格外陰森。
手中的清微劍持續嗡鳴,爲他指引着方向。他選擇了一條向左的岔路,正如明心記憶碎片中所見。
越往裏走,空氣越發潮溼冰冷,那股邪惡的氣息也越發濃稠,幾乎凝成實質,壓迫着人的神經。牆壁上開始出現一些模糊的、用暗紅色顏料繪制的詭異符號,與林正英手稿中記載的某些邪陣有相似之處。
前方隱約傳來微弱的光亮,還有…極其低沉的、仿佛無數人含混不清的誦念聲!
陳恪將身體緊貼冰冷的岩壁,如同壁虎般緩緩向前移動。
拐過一個彎道,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天然洞窟出現在眼前。洞窟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尊足有兩人高的、樣式古拙的青銅丹爐!
丹爐三足鼎立,爐身刻滿了密密麻麻、扭曲猙獰的邪異符文,此刻那些符文正隨着爐內隱隱透出的暗紅色火光而微微蠕動,仿佛活物。爐口緊閉,但絲絲縷縷墨黑色的煙氣不斷從縫隙中溢出,帶着令人心悸的怨毒與死寂。
丹爐周圍,地面被刻畫成一個巨大的、復雜無比的邪惡法陣,陣眼中浸泡着暗紅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液體,散發出強烈的血腥味。
而最讓陳恪瞳孔收縮的是——
丹爐正前方,背對着他,站立着三個身影!
三人皆穿着現代的深色衣褲,但外面古怪地罩着一件髒污的麻布鬥篷。他們正對着丹爐頂禮膜拜,口中發出那種低沉含混、音調古怪的誦念聲,節奏詭異,充滿了狂熱的虔誠。
其中爲首一人,身形較高,誦念的聲音最大,動作也最爲狂熱。他高舉雙手,仿佛在向丹爐祈求着什麼。
在他揮舞的右手手指上——
一枚戒指在爐火映照下,反射出冰冷的金屬光澤。
戒指的樣式清晰可見:兩條扭曲的黑蛇,首尾相銜,形成一個邪惡的圓環!
雙蛇戒!
陳恪的心髒猛地一沉。
找到了!
但就在他鎖定目標的瞬間——
那戴着雙蛇戒的身影,誦念的聲音突然停頓了一下。他高舉的雙手微微一頓,仿佛感應到了什麼,頭顱極其輕微地、似乎想要向後轉動——
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尖銳無比的破空聲響起!
並非來自陳恪,而是來自他側後方的黑暗之中!
一道烏光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直射陳恪後心!
偷襲!這洞裏還有第四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