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了主意,黃小蘭氣也基本上消了,回家推了推杜鵑臥室的門,喊了聲:“鵑子起來吃飯了。”
裏面沒有回聲。她推了推門,裏面反鎖着,杜鵑還在生她的氣。
杜子騰多數時間每天只在家裏吃早飯,中飯和晚飯一般不在家裏吃,黃小蘭準備了簡單的晚飯,自己吃過以後把剩下的放在鍋裏熱着,等到過一會杜鵑氣消了再起來吃。
這樣的戲碼她們母女二人身上已經發生過許多次。
但是這次卻反常,直到晚上九點多杜鵑屋裏還沒有動靜。
在外面喝酒回家的杜子騰進門後感覺到家裏很靜,問黃小蘭,“你在電話上不是說鵑子又回來了嗎,今天晚上怎麼睡得這麼早?”
黃小蘭氣哼哼地說:“晚上飯沒吃就睡了,能不早嗎?”
杜子騰聽出了黃小蘭是帶着情緒說的話,問道:“是不是你們娘倆嘔氣了?”
黃小蘭沒有好氣地說:“女大不中留,她有了意中人了。”
杜子騰聽說女兒有了意中人,並沒有多麼生氣,開導黃小蘭說:“鵑子今年二十一了,也到了該談戀愛的年紀了。我媽二十一的時候我大姐都滿地跑了。”
黃小蘭不高興地說:“每次灌了二兩貓尿,你的想法就不按正常路走。我說的是她的年齡嗎?你怎麼不問她的意中人是誰?”
“是誰?”
“是你大姐恨不能要大卸八塊的張英傑!”
“是他?這小兔崽子眼挺毒,才來幾天就勾搭上馬莊鄉第一大美女。”
杜子騰不那麼大度了。
黃小蘭說:“什麼勾搭你女兒?是你那馬莊鄉第一美女閨女剃頭匠挑子——一頭熱。”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以前,鄉村那些專門理發的手藝人每天挑着理發擔子到集市上爲人理發。他們的擔子一頭挑着空桶、空盆、理發工具和一張折疊凳子,另一頭挑着一個在家裏升着了火的碳爐子,爐子上還坐着一把裝了水的燒水壼。
有碳爐子的這一頭一熱的,另一頭是涼的,所以有個歇後語是“剃頭匠挑子——一頭熱。”
杜子騰臉一沉,“什麼?你說是咱鵑子上趕着他?”
黃小蘭說:“我看是那樣子。”
她把晚飯前杜鵑與她吵架和她到張英傑屋裏的過程說了一遍,判斷道:
“他喊我黃姐一點也不做作,對杜鵑有那意思他會喊我姐嗎?話又說回來,這個小張對女孩子很有吸引力,世界武術冠軍,還會書法,爲人不張揚。”
杜子騰往外噴了一口濃濃的酒氣,“鵑子看中了他,你明天找個人作介紹人,找他一提這事,他還不樂上了天!”
黃小蘭哼了一聲,“別忘記了你當初可是答應的,等她長大了放她到京城發展,現在又變掛,給他找人男人絆住她的腳。”
杜子騰也冷冷地說道:“到京城發展,說得好聽,到時候你再去京城,你們一家三口在京城團聚,我一個孤老頭子在鄉下受罪。”
黃小蘭不高興地說:“喝上二兩貓尿嘴上就信口開河,當初可是都說好了的,他京城那邊現在已經是兒孫滿堂,只肯幫鵑子解決生活、工作上的困難,不會讓她上門認親,鵑子還是你杜家的閨女,你如果嫌棄她是女孩,咱們馬上就離,讓她跟着我,你找那個狐狸精給你生個兒子。”
杜子騰見黃小蘭不高興,立即改口說:“要他們斷開也好辦,年輕人圖興趣,只要是兩人長時間不接觸,心頭的那點火苗就會滅。
我不是安排讓他去梁家窪村蹲點嗎?剛才酒桌上王加坤提出來要他過去掛任梁家窪村的黨支部書記兼代理村主任,我還擔心他一旦去任了實職工作上就有了抓手,起不到把他掛在那裏無所事事的作用了。
現在我決定同意了,讓他住在村裏,腳踏實地當好村幹部。鵑子一人單相思,半年不見面心裏的那盆火就涼了。”
黃小蘭說:“等鵑子一到京城,咱們就辦理去縣城的手續,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你說。”
“我離開醫院以後只幹過婦聯這一行,別的工作不熟悉,要你姐夫給我調到縣婦聯當副主席。”
杜子騰說:“我在鄉裏先給你弄個副鄉長或鄉黨委成員,有了副鄉級再幹婦聯副主席是平調。縣裏有的是二級單位,去那裏當老大,有實權多好。”
黃小蘭說:“五十歲的女人是一朵過了盛花期的花,別侈望着再度盛開,只希望能把花期放得長一些。人想老得慢,要做到走路靠步,穿衣穿布,當官當副,生氣適度。我只當副的,沒有責任,不得罪人。”
杜子騰說:“鵑子從學校裏回來你看好她,不要她跑到梁家窪,我年前就給你提個副鄉級,明年先把你調到縣婦聯去。”
“你們怎麼這樣?”
兩口子被這冷不防的一聲吼叫嚇了一跳。
杜鵑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客廳,與杜子騰講起了條件:“爸,我向你保證從現在起不再找他,你別把他下放到村裏好不好?”
杜子騰板起了面孔,訓斥道:“你以爲組織上的事是兒戲?定下的事說變就變,還有沒有一點原則性?”
杜鵑一個嘴角上挑,不屑地說:“別給我講什麼組織和原則,你們兩口子在家裏商量着把一個沒有任何社會背景的年輕人從鄉裏一腳踢到村裏,這就是組織?就是你們的原則?”
杜子騰一拍茶幾,喝道:“你給我叫板是不是?我一句話放在這裏,他這個村支部書記非去當不可,你敢去找他,我就以他勾引在校大學生的罪名開除他的公職!”
杜鵑也不服氣,“你這是以權謀私!”
杜子騰坦然承認,“有了權不謀私要權幹什麼?你爸我就以權謀私了,你敢告老子?”
黃小蘭生怕這父女二人一個比一個犟,真會鬧到女告父的地步,畢竟杜子騰養了杜鵑二十一年。
她勸道:“你們爺兩個像當年搞大辯論似地,鵑子也別說你爸以權謀私,老杜你也別說人家勾引在校大學生,大學生也都是成年人,能走到一起的就不是勾引。
依我看,你們爺倆各退一步,鵑子你保證不與小張見面,他剛走上社會就談戀愛影響也不好;老杜你也別按照大姐夫的話整治小張,他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不容易。
鵑子你想,小張到村裏任村幹部,你大姑和大姑父聽到他被你爸給貶到了村裏,以後也不會再過問他的事了。小張年輕人思想活躍,也許能幹出點名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