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仙羆走進屋,來到王氏身邊。
短短一天的時間,王氏憔悴了很多,原本烏黑的鬢角添了不少白發。
“讓娘抱抱。”
王氏招着手。
趙仙羆愣了一下,將身體靠了過去。
王氏抱着他的腦袋,眼神木然的掉着淚。
許久過後,王氏扶起趙仙羆的肩頭說道:“娘剛才對婉兒說,想和她李家解除婚約,你不怪娘吧?”
趙仙羆看着王氏,他雖然沒有猜到王氏關起門原來是在和李毓婉說這件事,但是他接受這個結果。
因爲他心裏剛才也做了這樣的打算。
按照習俗,趙蘊古剛去世,他現在需要守孝。
在守孝三年時間內,禁止婚嫁、喬遷、以及科舉考試。
之前因爲他年紀小,李毓婉已經等了他三年,如果再等三年,李毓婉就真成大齡女性了。
況且他現在的身體,目前好壞不確定。
所以和李毓婉解除婚約,是最好的結果。
王氏見趙仙羆一點反對的意思都沒有,先是神情一苦,緊接着便收起悲痛道:“你對她沒有牽絆就好,咱們家現在的情況,又何必去拖累她呢?”
其實王氏心裏很舍不得李毓婉這個準兒媳,畢竟是她一直喜歡並看中的姑娘。
可是拋開一切其他因素,在王氏詢問李毓婉對於婚事的看法,看出李毓婉心裏那絲猶豫…
王氏放手了。
“娘,娶妻之事不急,孩兒才十五歲。孩兒只擔心娘,希望娘不要太過傷心,父親走了,孩兒還在,孩兒會撐起這個家。”
趙仙羆沒有把自己身體的情況說出來,他目光堅定,安慰着王氏。
王氏看着他深深凹陷的臉頰,一副完全瘦脫相的樣子,雖然心裏苦不堪言,也只能點了點頭,輕輕揉着他的頭發。
趙仙羆覺得王氏沒有聽進去他說的話,只把當成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他本來想再安慰幾句,但思量了一下還是覺得算了。
眼下他都不確定自己能活多久,讓王氏抱太大的希望也沒什麼意義。
如果他出了事,王氏該瘋還是得瘋。
“你們都進來吧。”
抱着趙仙羆片刻,王氏抬起頭朝着屋外喊了一聲。
等待已久的一群人連忙涌進屋子裏。
“大嫂。”
趙繼遷恭敬的朝着王氏躬身一拜。
劉文水也向自己嶽母行了一禮。
張氏,趙樂淑,還有趙紫蕊快步來到床前,趙紫蕊手裏端着潤喉的茶水。
王若嫺搖搖頭,並不急着潤潤幹枯的嘴唇,她臉色蒼白,眼裏深藏着痛苦,平靜的說道:
“等所有後事辦完,我想回相州,你們誰願意跟我回去?”
趙繼遷毫不猶豫往前一站:“大嫂,我跟你回去。”
張氏也是想都不想就點頭道:“阿嫂,咱們同進退,你去哪,我們就去哪,反正這長安也沒什麼可待的。”
張氏最後這句話並非是氣話。
趙家本就是因爲趙蘊古做了五品官,才從相州遷徙過來的。
現在趙蘊古一死,趙家哪來在長安立足的資本?
不說經濟來源,就說旁人的冷眼和指指點點,都夠讓趙家難受的。
趙繼遷夫婦雖然可以毫不猶豫跟着王氏這個大嫂搬走,但是趙樂淑不一樣。
作爲已經嫁出去的女兒,趙樂淑只能跟着夫家一起生活。
所以聽到自己母親要離開長安,趙樂淑心裏很是不舍。
她趴在母親肩頭哭泣。
王氏輕撫着她的發絲,眼裏同樣充滿不舍。
“嶽母大人,那簡之他和李刺史女兒的婚事,將來是在相州辦嗎?”
作爲趙家姑爺的劉文水突然問道。
屋子裏的人聞言全都看着王氏,現如今趙仙羆和李刺史之女的婚事,算是他們最關注的一件事。
王氏看了眼趙仙羆,對衆人說道:“我打算和李家取消婚約。”
劉文水臉色一變。
趙繼遷和張氏神色錯愕,最後低頭嘆了口氣。
兩人已經猜到王氏的心思。
不僅是因爲不想讓李刺史之女再等三年。
同樣也明白以趙家現在的條件,去養一個錦衣玉食慣了的大小姐,無疑是自討苦吃。
劉文水本來想着不管怎麼樣,相州李刺史並沒有被皇帝問責,趙家好歹和相州李家有一樁婚約,但是現在卻是王氏主動想要放棄。
他有些理解不了,或者說不甘心,想爲趙仙羆這個妻弟爭取一下,於是說道:
“嶽母大人這又是何苦,想那李刺史絕非忘恩負義之輩,他斷然不會取消這段婚約,遺人話柄。
李小姐和簡之他又自幼相熟,算得上青梅竹馬…”
不等劉文水說完,王氏打斷道:
“這是我想了很久的決定,簡之也同意了。”
劉文水喉嚨一啞,沒有再往下說下去。
趙樂淑眼看氣氛有些僵硬,抹了抹臉上淚水,起身來到趙仙羆跟前,挽着趙仙羆胳膊道:
“男兒何患無妻,婉兒她既然跟咱們家無緣,就由她去吧。
阿弟,現在對你而言最重要的是把身體養起來,阿姐只想看到你變回原來健健康康的樣子。”
趙樂淑先是說的一臉灑脫,緊接着聲音哽咽,眼淚控制不住的流了出來。
因爲她很清楚自己母親做下這個決定有多麼艱難。
趙仙羆看着這些全在用關切目光看着他的親人。
他是想跟這些家人好好的過日子,可問題是他目前不清楚身體的異常,究竟意味着什麼。
他決定自己今天就是硬塞,也要吃下一些食物。
就是喝不進水也要能灌一點是一點。
就是再怎麼睡不着,也要能休息一會是一會。
還有,他得馬上去問裴行儉,看裴行儉是否知道他在驪山到底遭遇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