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端陽節的京城像被浸在蜜水裏的櫻桃,連空氣都飄着甜膩的葦葉香。

沈清辭站在永定河畔的酒樓上,指尖劃過雕花木窗的紋路。

樓下的長街被攢動的人頭擠滿,穿麻鞋的孩童舉着紙鳶奔跑,鬢邊簪着石榴花的婦人提着竹籃,籃裏裹蒸粽的清香混着河風漫上來,纏在她發間的銀流蘇上。

“小姐你看!七皇子的龍舟過來了!” 春桃扒着窗櫺驚呼,手指向河面。

清辭順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十二艘龍舟正列成雁陣劈開碧波。

最前頭那艘龍頭舟漆着赤金,舟尾立着個玄色身影,正是蕭煜。

他穿着勁裝,袖口束得緊實,握着船槳的手臂肌肉線條分明,隨着鼓點起落劃出利落的弧線。

陽光落在他發梢,濺起細碎的金芒,竟比船頭的鎏金裝飾還要刺眼。

“今年的龍舟比去年氣派多了。”

鄰桌的書生搖着折扇,“聽說東宮和七皇子都親自下場,這哪是賽龍舟,分明是比氣場。”

“噓 ——” 同伴趕緊按住他的嘴,“當心被東宮的人聽見。”

清辭的指尖猛地收緊。

窗櫺的木紋硌得掌心發麻,像極了那日在書房摸到的湯漬痕跡。

自那晚之後,她與蕭煜已有五日未曾說過話。

他送來的金瘡藥被她收在妝奩最底層,那枚繡了一半的平安符還壓在硯台底下,金線在素絹上繞出個死結。

“小姐,咱們下去吧?” 春桃扯了扯她的衣袖,

“將軍說在碼頭那邊等咱們。”

清辭點頭,轉身時裙擺掃過椅角,帶落了一串艾草。

那是今早沈夫人親手給她系的,說能辟邪,此刻碧綠的葉片墜在青磚上,像只折了翅的蝶。

碼頭的石階被踩得光滑,混着水汽泛着青幽的光。

沈將軍穿着藏青便服,正與幾位老將說話。

他看見清辭,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怎麼才來?方才鎮北侯還問起你。”

“在樓上看龍舟耽擱了。”

清辭低頭絞着帕子,帕角繡的海棠被指尖捻得發皺。

“姑父也來了?”

“北境剛安定,他特地回京述職。”

沈將軍的目光掃過人群,忽然沉了沉,“太子和七皇子都在,待會兒少說話,多看着。”

清辭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只見不遠處的畫舫上,太子蕭景穿着明黃蟒紋袍,正把玩着一串蜜蠟佛珠。

他身側的太監高聲宣着什麼,引得岸邊百姓紛紛下跪。

而稍遠些的另一艘畫舫上,蕭煜剛換了件月白錦袍,袖口還沾着水跡,顯然是剛下龍舟。

兩艘畫舫隔着三丈水面,卻像隔着刀山火海。

“聽說七皇子方才的龍舟贏了頭名。”

春桃湊在她耳邊低語,“你看他那邊,好多官員都過去道賀呢。”

清辭沒說話,只是望着蕭煜的方向。他正與一位老臣拱手,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分明,下頜線繃得很緊。

忽然,他像是察覺到什麼,猛地轉頭望過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空氣仿佛凝住了。

他的眼神裏帶着些復雜的東西,像有話要說,又被什麼堵住。

清辭的心跳驟然加速,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撞在身後的石柱子上。

蕭煜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剛要邁步,卻被身邊的蘇謀士拉住。

“殿下,太子在看。”

蘇謀士的聲音壓得極低。

蕭煜的腳步頓住了。

他看了眼太子畫舫上那道戲謔的目光,終究還是轉回身,繼續與官員們應酬,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泛白。

清辭的指尖有些發涼。

她知道,他們之間隔着的不只是三丈水面,還有儲位之爭的刀光劍影,以及那日書房裏那句未曾說出口的 “對不起”。

鼓聲忽然變得急促起來,像密集的雨點砸在人心上。

第三輪龍舟賽開始了。

十二艘龍舟如離弦之箭沖出去,船頭的鼓手赤着胳膊,汗珠順着古銅色的脊背

往下淌,落在水面濺起細小的水花。

岸邊的百姓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擁擠的人潮像漲潮的海水,一波波往前涌。

“小姐當心!” 春桃死死抓住清辭的手腕。

人群忽然一陣騷動,不知是誰絆了誰,前排的人猛地向後倒來。

清辭只覺得一股巨大的推力襲來,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竟朝着石階下的河水撲去。

“啊 ——”失重感瞬間攫住了她。

耳邊是驚叫聲、鼓聲、還有自己急促的心跳。她看見春桃驚恐的臉越來越遠,看見岸邊的青磚在眼前旋轉,最後映入眼簾的,是蕭煜那張驟然失色的臉。

“清辭!”

他的聲音像是穿透了層層喧囂,直接砸在她心上。

冰冷的河水瞬間將她吞沒。

端午的河水還帶着初春的寒意,刺得她骨頭都在疼。

濁黃的水花涌進鼻腔,嗆得她無法呼吸。

她拼命掙扎,手腳卻像被水草纏住,只能徒勞地往下沉。

就在她意識快要模糊時,一只強有力的手臂忽然攬住了她的腰。

熟悉的鬆節油味混着水汽撲進鼻腔。

她費力地睜開眼,看見蕭煜近在咫尺的臉。

他的頭發溼漉漉地貼在額前,水珠順着下頜線往下滴,落在她的臉上,帶着滾燙的溫度。

“別怕,我在。”

他的聲音有些發顫,卻異常堅定。

他抱着她奮力向上遊,手臂的肌肉因用力而繃緊。

清辭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衣襟,指尖觸到溼透的錦緞下,那顆劇烈跳動的心髒。

蕭煜把清辭抱上岸時,她已經嗆得說不出話來。

岸邊的官員和百姓都驚呆了,一時間竟沒人敢上前。

沈將軍撥開人群沖過來,臉色鐵青:“還愣着幹什麼?快找件幹衣服來!”

蕭煜沒說話,只是脫下自己的外袍,緊緊裹在清辭身上。

月白錦袍吸飽了水,沉甸甸地壓在她身上,卻奇異地驅散了些寒意。

他的體溫透過溼衣傳過來,像冬日裏的暖爐,燙得她臉頰發燙。

“七哥哥……” 清辭咳嗽着,聲音嘶啞。

“別說話。”

蕭煜蹲下身,用袖子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水珠。

他的動作很輕,指腹帶着薄繭,擦過她的臉頰時,引得她一陣戰栗。

“有沒有哪裏疼?”

清辭搖搖頭,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溼透的中衣上。

那層薄薄的料子緊貼着身體,勾勒出緊實的肩背線條。

水珠順着他的脖頸滑進衣襟,消失在鎖骨深處,像極了那日在書房,他領口微敞的模樣。

她的臉頰更燙了,趕緊移開視線,卻不小心對上他的眼睛。

他的瞳孔裏還映着河水的波光,此刻卻盛滿了擔憂。

那擔憂太過直白,太過洶涌,讓她想起七歲那年在假山洞裏,他把外袍裹在她身上時的眼神。

“看什麼?” 他忽然低聲問,指尖還停留在她的臉頰。

清辭猛地回過神,臉頰紅得能滴出血來。

她慌亂地低下頭,盯着自己溼透的裙擺:“沒、沒什麼。”

蕭煜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剛要再說些什麼,卻聽見一道冰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七弟倒是憐香惜玉。”

太子蕭景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手裏把玩着那串蜜蠟佛珠,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在蕭煜和清辭身上來回掃視。

“爲了個女子,連龍舟賽都不顧了?”

蕭煜站起身,不動聲色地將清辭護在身後:“太子說笑了,人命關天,總比龍舟輸贏重要。”

“哦?” 太子挑眉,

“可本王怎麼聽說,這沈小姐是七弟的心上人?爲了心上人,連儲君的顏面都不顧了?”

這話像根毒刺,精準地扎在所有人的心上。

沈將軍的臉色更加難看,清辭攥着蕭煜外袍的手指也猛地收緊。

蕭煜的眼神沉了沉:“太子慎言。清辭只是沈將軍的女兒,是本王的…… 朋友。”

“朋友?” 太子冷笑一聲,

目光落在蕭煜裹在清辭身上的外袍上,“朋友能親密到共用一件衣服?七弟這朋友,倒是做得比親兄弟還親。”

周圍的官員們都低下頭,沒人敢接話。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河風吹過的嗚咽聲。

春桃拿着幹衣服回來時,氣氛正僵到極點。

“小姐,快跟我去那邊換衣服。”

春桃拉着清辭就要走。

清辭卻沒動,只是看着蕭煜。

他還在與太子對峙,脊背挺得筆直,像邊關那棵頂風冒雪的胡楊樹。

陽光落在他溼透的發梢,竟折射出些孤絕的光芒。

“去吧。”

蕭煜忽然轉頭對她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勉強,卻足夠安撫人心,“我沒事。”

清辭點點頭,被春桃拉着往不遠處的茶寮走。

經過蕭煜身邊時,她悄悄把什麼東西塞進了他手裏。

那是她一直攥在手心的帕子。

月白色的錦帕,繡着半朵海棠,是她今早出門時特意帶的。

剛才落水時被她緊緊攥着,倒還沒溼透。

蕭煜的手指僵了一下,低頭看了眼掌心的帕子,又抬頭看向清辭的背影。

她的腳步有些踉蹌,裹着他的外袍,像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貓,卻倔強地挺直了脊背。

他握緊了那方帕子,帕角的海棠像是活了過來,燙得他手心發麻。

“七弟在看什麼?” 太子的聲音帶着嘲諷,

“舍不得你的小美人?”

蕭煜收回目光,眼底的溫情瞬間被冰冷取代:“太子若是沒事,本王還要處理些瑣事。”

“瑣事?”

太子逼近一步,壓低聲音,“是處理如何用沈將軍的兵權,還是處理如何把這沈小姐藏進你的後院?”

蕭煜的拳頭猛地攥緊,指節泛白:“太子若是再胡言亂語,休怪本王不客氣。”

“哦?” 太子挑眉,

“本王倒要看看,七弟怎麼個不客氣法?”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鋒,像有無形的電光石火噼啪作響。

周圍的官員們嚇得大氣都不敢出,連河面上的鼓聲都仿佛弱了幾分。

就在這時,沈將軍上前一步,對着太子拱手:“太子殿下,小女受了驚嚇,下官先帶她回去歇息。龍舟賽的事,改日再向殿下賠罪。”

太子瞥了沈將軍一眼,又看了看蕭煜,忽然笑了:“既然沈將軍開口,本王豈能不給面子?只是七弟 ——”

他話鋒一轉,看向蕭煜,“下次可別再這麼沖動了,水裏救人,可不是鬧着玩的。”

這話意有所指,誰都聽得出其中的警告。

蕭煜沒接話,只是看着沈將軍帶着清辭遠去的背影,直到那抹月白色消失在人群裏,才緩緩鬆開了緊握的拳頭。

掌心的帕子已經被汗水浸溼,那半朵海棠,像是洇開了血。

清辭換好衣服回到將軍府時,天色已經有些發暗。

沈夫人趕緊讓廚房燉了姜湯,看着她喝完才鬆了口氣:“嚇死娘了,以後可不許再去那種人多的地方。”

清辭點點頭,心裏卻總想着河邊的事。

蕭煜溼透的衣服,太子冰冷的眼神,還有那方被她塞給他的帕子…… 一幕幕在眼前回放,攪得她心緒不寧。

“你跟七皇子……” 沈夫人欲言又止,“今日在河邊,那樣子怕是要被人說閒話。”

“娘,只是意外。” 清辭小聲說。

“意外也不行。”

沈將軍不知何時走了進來,臉色依舊難看,“太子已經讓人把今日的事寫成折子,怕是要遞到皇上那裏去。”

清辭的心猛地一沉:“父親,這……”“你不用管。”

沈將軍擺擺手,“我會處理。只是你記住,以後離七皇子遠些。他是皇子,我們是臣子,走得太近,沒什麼好下場。”

清辭低下頭,沒說話。

她知道父親說的是對的,可腦海裏卻總是浮現蕭煜跳下水救她時的眼神。

那樣奮不顧身,那樣毫不猶豫,怎麼可能只是普通的朋友?

“對了,” 沈將軍忽然說,“鎮北侯明日要回府,你準備些他愛吃的杏仁酥。”

“姑父要走了?”

“北境還需要他盯着。”

沈將軍嘆了口氣,“如今朝堂不寧,北境可不能再出亂子。”

清辭點點頭,心裏卻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鎮北侯是父親的好友,也是少數敢與太子抗衡的將領。

蕭煜今日在河邊與太子針鋒相對,會不會與鎮北侯有關?

她想起那日在書房聽到的話 ——“鎮北侯的副將已被太子收買”,“需得有人去北境一趟”。

難道蕭煜早就知道太子要對姑父動手?

心口忽然像被什麼堵住,悶得發疼。

她拿起桌上的針線,想繼續繡那枚平安符,卻怎麼也捏不住繡花針。

蕭煜回到王府時,已是深夜。

蘇謀士正在書房等他,見他進來,趕緊迎上去:“殿下,您可回來了。太子那邊……”

“我知道。”

蕭煜脫下溼透的中衣,隨手扔在椅上,“他巴不得我和沈將軍走得近些,好抓把柄。”

“那您今日還……”

“我不能見死不救。” 蕭煜打斷他,聲音有些疲憊,

“何況,這事本就是沖我來的,與清辭無關。”

蘇謀士嘆了口氣:“殿下,您對沈小姐太過在意了。這在權謀場中,是致命的弱點。”

蕭煜沒說話,只是從懷裏摸出那方溼透的帕子。

月光透過窗櫺照在帕上,那半朵海棠在水光裏微微漾動,像活了過來。

他想起清辭塞帕子時的眼神,帶着些慌亂,又有些倔強。

那樣的眼神,讓他想起七歲那年,她把狗尾巴草環套在他傷口上時,也是這樣亮晶晶地看着他。

“有些弱點,” 蕭煜輕輕摩挲着帕子上的海棠,

“是心甘情願的。”

蘇謀士還想說什麼,卻被蕭煜揮手制止:“北境的事安排得怎麼樣了?”

“已經按殿下的吩咐,讓人盯着鎮北侯的副將了。只是……”

蘇謀士頓了頓,

“沈將軍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今日鎮北侯離京前,兩人密談了很久。”

蕭煜的眼神沉了沉:“父親終究還是信不過我。”

“沈將軍是怕您利用沈小姐。”

蘇謀士低聲說,“畢竟,那日在書房,沈小姐……”

“夠了。” 蕭煜的聲音陡然變冷,

“不許再提那日的事。”

蘇謀士識趣地閉上嘴。

書房裏陷入沉默,只有燭火偶爾爆燈花的聲音。

蕭煜將那方帕子小心翼翼地晾在燭台旁,看着水汽在溫暖的光裏緩緩升騰。

他知道,自己與清辭之間,已經隔了太多東西 —— 權謀、猜忌、還有那道看不見的階級鴻溝。

可他還是想試試。

就像那年在假山洞裏,明知前路凶險,還是忍不住對她說:“若有一日我能掌權,定護你海棠常開。”

幾日後,京中果然傳出些閒話。

說七皇子爲救沈將軍之女,在龍舟賽上不顧體統,當衆抱了人家姑娘;

說沈小姐落水是故意的,就是想攀附皇子;

更有甚者,說七皇子早就與沈將軍勾結,想借兵權奪嫡。

清辭在繡坊聽到這些話時,正在給帕子繡最後的流蘇。

一根金線忽然斷了,尖銳的線頭刺進指尖,滲出細小的血珠。

“小姐,別聽她們胡說!” 春桃氣鼓鼓地,

“那日要不是七皇子,您……”

“我知道。”

清辭把指尖的血珠蹭在帕子上,留下個小小的紅點,像朵微型的海棠,

“嘴長在別人身上,愛說什麼說什麼。”

話雖如此,心裏卻像被針扎似的疼。

她想起蕭煜那日在河邊護着她的樣子,想起他溼透的衣服和堅定的眼神,那些閒話就像刀子,不僅傷了她,也傷了他。

“對了小姐,”

春桃忽然想起什麼,

“昨日我去給七皇子送您繡的平安符,見他書房裏晾着您那日給他的帕子呢。”

清辭的心跳漏了一拍:“你看到了?”

“嗯,” 春桃點頭,

“用細竹竿晾着,就在燭台旁邊,看得可仔細了。蘇謀士還說‘殿下怎麼把塊破帕子當寶貝’,七皇子瞪了他一眼,說‘你懂什麼’。”

清辭的臉頰忽然發燙,指尖的疼痛也忘了。

她想象着蕭煜對着那方帕子發呆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也許,事情並沒有那麼糟。

也許,他真的如他所說,從未想過要利用她。

她拿起那枚繡好的平安符,上面的 “平安” 二字繡得工工整整,旁邊的海棠花也栩栩如生。

她用錦囊裝好,遞給春桃:“再幫我送一趟吧。”

“還要送啊?” 春桃噘嘴,“要是再被人看見說閒話……”

“沒關系。”

清辭笑着說,“有些東西,總要送到該去的地方。”

就像她對他的信任,就像他對她的承諾,哪怕隔着重重阻礙,也該有個歸宿。

太子府的書房裏,檀香繚繞。

蕭景把玩着那串蜜蠟佛珠,聽着手下的匯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麼說,七弟還真把那帕子當寶貝了?”

“是,” 手下低着頭,“聽說日夜晾在書房裏,連蘇謀士碰一下都不行。”

“蠢貨。”

蕭景嗤笑一聲,“一個女人而已,也值得他如此上心?”

“殿下,要不要屬下……” 手下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不必。”

蕭景擺擺手,“殺了她,反倒讓七弟沒了軟肋。留着她,比殺了她有用得多。”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陰鷙,“對了,北境那邊安排得怎麼樣了?”

“已經按殿下的吩咐,讓人在鎮北侯的糧草裏動了手腳。只要他一出城,保證……”

“做得幹淨些。”

蕭景打斷他,

“別讓人抓到把柄。”

“屬下明白。”

手下退出去後,蕭景走到窗邊,望着遠處七皇子府的方向。

月光下,那座府邸安靜地臥在那裏,像頭蓄勢待發的猛獸。

“蕭煜啊蕭煜,” 他低聲自語,“你以爲贏了龍舟賽就了不起了?你以爲救了沈清辭就能贏得人心?”

“這儲位之爭,從來不是比誰心善,而是比誰更狠。”

他撫摸着冰涼的佛珠,想起今日在朝堂上,皇上對蕭煜日益增長的器重,眼神越來越冷。

“等着吧,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一敗塗地。

清辭最終還是沒能等到蕭煜的回信。

春桃說,平安符送到了,七皇子很高興,只是忙着處理公務,沒來得及回信。

清辭知道,這不過是托詞。

他一定是被太子的流言絆住了腳,不方便與她有過多牽扯。

她把那方繡好的帕子收進妝奩,與蕭煜送她的那枚 “守” 字玉佩放在一起。

玉佩的溫潤與帕子的柔軟相互映襯,像極了他矛盾的溫柔。

夜深人靜時,她總會坐在窗前,望着王府的方向。

那裏的燈火總是亮到很晚,像他那雙永遠不知疲倦的眼睛。

她不知道這場權力的遊戲最終會走向何方,也不知道她與他的緣分能否經得起考驗。

她只知道,那日在永定河畔,他跳下水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窗外的海棠樹不知何時結了小小的青果,在月光裏像一顆顆青澀的心事。

清辭伸出手,輕輕撫摸着粗糙的樹皮。

“海棠啊海棠,” 她低聲呢喃,

“你說,我們還能等到花開滿枝的那天嗎?”

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像是無聲的回答。

清辭不知道,此時的七皇子府書房裏,蕭煜正對着那枚平安符發呆。

錦囊上繡着的海棠與帕子上的正好湊成一對,在燭火裏微微搖曳,像兩朵並肩綻放的花。

他拿起平安符,輕輕貼在胸口。

那裏,跳動着一顆爲她而亂的心,也藏着一個護她周全的誓言。

哪怕前路布滿荊棘,哪怕未來風雨飄搖,他都想試一試。

試着重圓那日在假山洞裏的承諾,試着讓她的海棠,在他的守護下,永遠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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