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遲漾的救生艇開到了她附近。
他俯下身,伸手抓住了奄奄一息的夏攸的手臂。
而後,用力將她從原本的位置拽開,然後,像丟開什麼肮髒的垃圾一樣,狠狠地將她朝着遠離救生艇、遠離楚曦的、更深更黑的海域推了出去!
“不——!”
夏攸最後的悲鳴破碎在喉嚨裏。
身體被巨大的力道拋遠,重重砸進海水。
而與此同時,她隱約看到,不遠處的海面上,一道巨大的、恐怖的背鰭,正劃開水面,朝着她鮮血淋漓的方向,疾速而來……
“啊——”
鯊魚咬住了她的腿。
劇痛傳來,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夏攸發現自己躺在冰庫裏。
四周是白茫茫的冰,冷得她直打顫。
她掙扎着想爬起來,可腿上的傷口疼得厲害,根本動不了。
冰庫門被推開,段懷川走了進來。
他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眼神冰冷。
“爲什麼要故意把曦曦推進海裏?她不會遊泳!你知道有多危險嗎?!”
夏攸想笑,卻連扯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
“我……沒有推她……”她聲音嘶啞微弱,幾乎被凍住,“是她……用刀劃我……自己掉下去……”
“閉嘴!”段懷川厲聲打斷,臉上滿是厭惡和不信,“你還敢狡辯?曦曦那麼善良,怎麼可能做那種事?夏攸,你和你媽一樣,滿口謊話,陰險惡毒!”
又是這樣,永遠是這樣。
在他段懷川眼裏,楚曦是純潔無瑕的天使,而她夏攸,生來就是惡毒的,不擇手段的!
一股難以言喻的怒火,混雜着長久以來積壓的委屈、痛苦和絕望,猛地沖上夏攸的頭頂!
“我陰險惡毒?”夏攸忽然笑了起來,笑聲嘶啞破碎,帶着無盡的悲涼和嘲諷,“段懷川!你眼睛瞎了嗎?!還是你的心本來就是偏的?!楚曦說什麼你都信,我做什麼都是錯!好,如你所說,我陰險,我惡毒,所以才被你放狗咬,被火燒,被推下海差點喂鯊魚!”
“可我媽媽做錯了什麼?她憑什麼要承受你的恨?就因爲她嫁給了你爸爸?就因爲你那莫名其妙的猜測,你就要把我們母女往死裏逼?!段懷川,我最後再說一次,你恨錯了人,你媽媽是抑鬱症自殺的,和我媽媽無關。你爸爸和我媽媽在一起,是在你媽媽去世半年後!”
“你胡說!”段懷川厲聲道。
“我沒胡說,我有……”
她越說越激動,導致本就虛弱的身體失去了平衡,猛地朝旁邊倒去,段懷川離得近,下意識伸手想拽住她——
“唔!”
兩人一同摔倒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夏攸在下面,段懷川壓在了她身上,混亂中,嘴唇傳來一片冰冷而柔軟的觸感。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段懷川渾身猛地僵住,瞳孔驟然收縮,唇上傳來的感覺……是夏攸的唇。
他本該立刻推開她,感到無比的惡心和厭惡。
可……沒有。
一種陌生的、酥麻的、如同電流般的觸感,從相貼的唇瓣瞬間竄遍全身,讓他大腦一片空白,他幾乎是本能地,在那片柔軟上,輕輕吮吸了一下,又一下。
她的味道……怎麼會……這麼甜……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將段懷川從短暫的失神中打醒。
夏攸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扇了他一耳光,然後猛地將他推開,自己蜷縮到一邊,劇烈地咳嗽起來,眼神裏充滿了極致的厭惡和屈辱。
段懷川捂着火辣辣的臉頰,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夏攸,眼神復雜難明。
震驚、茫然、一絲來不及捕捉的悸動,以及被拆穿般的狼狽和惱怒交織在一起。
他怎麼會……怎麼會對夏攸……產生那種感覺?
甚至下身都因爲那個意外的吻,而有了可恥的反應!
“滾!”夏攸嘶啞地吐出一個字,別過臉,不再看他。
段懷川猛地站起身,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想說什麼,想斥責她的不知好歹,想掩飾自己方才的失態,可話到嘴邊,卻只變成一句色厲內荏的:
“你……你等着!”
說完,他幾乎是落荒而逃,重重摔上了冷庫厚重的鐵門。
一聲悶響,隔絕了內外。
冷庫裏恢復了死寂,只有制冷機器低沉的嗡鳴,和夏攸壓抑的、痛苦的喘息與咳嗽聲。
好冷……
身體的熱量在迅速流失,意識又開始模糊。
這次,大概真的逃不掉了吧。
也好,就這樣凍死在這裏,也好過繼續被他們折磨。
就在她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時,鐵門再次被打開。
遲漾沖了進來,臉上帶着焦急和後怕,一把將她抱起:“攸攸!你怎麼樣?對不起,我來晚了!是段懷川把你關進來的對不對?別怕,我帶你出去!”
他的懷抱是溫暖的,他的語氣是焦急的,可夏攸只覺得更冷。
她疲憊地閉上眼睛,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