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潑灑在燕京城的青石長街上。
趙乾身披玄甲，騎在一匹通體烏黑的戰馬背上，天子劍懸於腰側，冰冷的鐵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在他身後，是五十名同樣身着黑甲、臉戴惡鬼面具的虎符衛，他們如同五十尊沉默的殺神，靜靜地跟隨在帝王的身後，馬蹄踏在石板上，只發出細微而沉悶的聲響，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髒上。
從皇宮到德勝門的這段路，從未如此漫長，也從未如此肅殺。
街道兩旁的民居門窗緊閉，但趙乾能感覺到，在那一扇扇窗戶後面，有無數雙眼睛在窺探，充滿了恐懼、茫然與不安。
城東，王府的方向，火光沖天，將半邊夜空都染成了不祥的血紅色。隱約的哭喊聲和廝殺聲，順着夜風，鑽入每一個人的耳朵。
這是他們的京城，他們的家。
此刻，卻正在被內部的蛀蟲，從最核心處點燃、焚燒。
一股名爲“守護”的責任感，混合着前世作爲掌舵者的決斷，在趙乾的胸中激蕩。他知道，今夜，他不僅僅是一個爲女兒復仇的父親，更是一個必須爲這滿城百姓、爲這風雨飄搖的江山，撐起一片天的帝王！
德勝門的城樓，終於出現在視野的盡頭。
那座雄偉的城關，此刻燈火通明，無數士兵的身影在城牆上來回奔走，緊張而有序。
李綱，這位新上任的“戰時兵部尚書”，早已在城門下等候。
看到皇帝親身披甲而來，這位在沙場上流血不流淚的鐵血將軍，眼眶瞬間就紅了。
“陛下！”他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您……您怎能親身至此！此地危險，萬一……”
“李愛卿。”趙乾的聲音從鐵面具後傳來，沉穩而有力，“若國門失守，朕在宮中，與在此地，有何區別？”
他翻身下馬，動作幹淨利落，絲毫不像一個久居深宮的帝王。
“戰況如何？”
“回陛下！”李綱站起身，臉色凝重，“探子回報，北狄先鋒騎兵，已至城外五裏！人數約在三萬左右！後續大軍，塵土遮天，恐怕……不下五十萬之衆！”
“五十萬……”
跟隨趙乾而來的幾名京營將領，聽到這個數字，臉色都不由自主地白了幾分。
燕京城的守軍，滿打滿算，不足十萬，且多年未經戰事，裝備鬆弛。而北狄鐵騎，是從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虎狼之師！
這一仗，怎麼看，都是九死一生！
“怕了？”趙乾的目光，掃過那幾位臉色發白的將領。
幾人身體一顫，連忙低下頭：“臣等。不敢！”
“不敢？那就是怕了！”趙幹冷哼一聲，“抬起頭來！看看你們身後的這座城！”
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城樓，身後的虎符衛如影隨形。
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整個燕京城，盡收眼底。
萬家燈火，如同灑落在黑絲絨上的點點碎金。遠處，王府的火光依舊刺眼，像一道猙獰的傷疤。
城牆之下，是無數正在集結的京營士兵。他們年輕的臉上，寫滿了緊張和恐懼，但依舊緊緊地握着手中的長矛。
趙乾深吸一口氣，胸中的萬丈豪情，化作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
“將士們！”
他的聲音，通過內力加持，傳遍了整個德勝門防線！
所有正在忙碌的士兵，都下意識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駭然抬頭，望向那個身披玄甲、如同天神般屹立在城頭的身影。
那是……他們的皇帝！
“朕知道，你們很多人，此刻心裏都在害怕！”趙乾的聲音，沒有任何虛僞的安撫，只有最直白的現實，“你們怕城外的北狄人，怕他們鋒利的彎刀，怕他們凶狠的戰馬！朕告訴你們，你們怕的，沒有錯！”
“但是！”他的話鋒一轉，聲音陡然拔高！“你們更應該怕的，是城裏的那些國賊！是那個爲了自己的權勢，就勾結外敵、縱火焚城的王振！”
他猛地指向城東那片刺目的火光。
“看看那裏！那裏，就是叛國賊給你們的‘和平’！他們要把你們的家園燒成灰燼，把你們的妻兒父母，當作獻給北狄人的第一份大禮！”
“他們以爲，朕會爲了苟延殘喘，犧牲自己的女兒！他們錯了！”
“他們以爲，你們會像待宰的羔羊一樣，引頸受戮！他們也錯了！”
他猛地拔出腰間的天子劍，劍鋒直指城外那片深沉的黑暗！
“朕的將士們！朕的子民們！”
“在你們身後，是你們的父母妻兒！在朕的身後，是朕的掌上明珠！”
“我們，無路可退！”
“今日一戰，爲的不是功名利祿，不是加官晉爵！是爲了讓我們的家人，能活下去！是爲了讓我們自己，能像個人一樣，站着活下去！”
“告訴朕，你們，願不願隨朕……死戰到底？！”
“死戰！死戰！死戰！”
起初，只是零星的怒吼。
但很快，這股被點燃的血性，便如同燎原的野火，迅速蔓延！
數萬將士，無論是禁軍還是京營，無論是老兵還是新卒，此刻都被皇帝這番話激得熱血沸騰，雙目赤紅！
他們高舉起手中的兵器，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震天的咆哮！
“願爲陛下死戰！”
“願爲大夏死戰！”
聲浪滔天，幾乎要將天上的烏雲都震散！
趙乾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轉身，走到城樓中央那面幾乎有一人高的巨型戰鼓前。
他推開早已準備好的鼓手，親手拿起了那兩根沉重的鼓槌。
他看着城外，那條由無數火把組成的長龍，正在黑暗中，急速逼近。
然後，他掄起了鼓槌。
“咚——！”
沉悶而有力的鼓聲，第一次，由帝王之手，在這座百年雄關之上，擂響！
那不是命令，是宣告！
宣告這座古老的城，這位新生的帝王，那永不屈服的戰意！
“咚！咚！咚！”
鼓聲越來越急，越來越響，如同巨人的心跳，如同奔騰的雷鳴！
它傳遍了燕京城的每一個角落，傳入了每一個正在恐懼中煎熬的百姓耳中。
它告訴他們，他們的皇帝，沒有跑。
他們的皇帝，正親身站在城頭，與他們，共存亡！
就在這時，城外，北狄的先鋒騎兵，已經沖入了城頭床弩的射程！
“放——！”
李綱嘶吼着下達了命令！
“嗡——！”
數百架床弩同時發出刺耳的嗡鳴，一根根比兒臂還粗的巨型弩箭，帶着撕裂空氣的尖嘯，如同死神的鐮刀，狠狠地斬向了那股黑色的鐵流！
沖在最前面的數百名北狄騎兵，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一聲，便連人帶馬，被巨箭輕易地洞穿、撕碎！
血肉橫飛，斷肢遍地！
緊接着，是數十架投石機的怒吼！
一顆顆裹着烈油、燃燒着熊熊烈火的巨石，呼嘯着劃破夜空，如同天降的流星，狠狠砸入敵陣！
“轟！轟！轟！”
爆炸性的沖擊，瞬間將方圓數丈之內的一切，都化爲一片火海！
戰馬的悲鳴，士兵的慘嚎，交織成了一曲死亡的樂章。
猝不及防的北狄先鋒軍，瞬間被打得人仰馬翻，陣型大亂！
城牆之上，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趙乾停下了擂鼓。
他將鼓槌重重地插在鼓邊，目光冰冷地注視着遠方。
他看到，在火光的映照下，北狄的大軍主力，已經停止了前進。一面繡着金色蒼狼的巨大王旗，被緩緩升起。
他知道，剛剛那一下，只是開胃菜。
真正的敵人，那個讓原主和滿朝文-武都恐懼了二十年的男人，北狄的大單於，親自到了。
趙乾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他對身旁的李綱，淡淡地說道：
“傳令下去，讓將士們，準備迎接……朕的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