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躲雨撞見大佬練劍?
天光雲影,本是山間最尋常不過的景致,此刻卻透着一股山雨欲來的沉悶。凌笑笑剛在她那塊被陽光曬得暖烘烘、幾乎要烙出她身形印記的專屬大石頭上,艱難地調整出一個既能充分接受日照又不會硌着骨頭的完美“鹹魚癱”姿勢。眼皮沉重如墜鉛,意識正順着溫暖的陽光滑向那無憂無慮的黑甜鄉,周遭的蟲鳴風聲都化作了最自然的催眠曲。
然而,老天爺似乎就見不得她這般安逸。
一聲沉悶的雷鳴,如同巨神在雲層深處不耐煩地咂了下嘴,毫無預兆地滾過天際。這聲雷並不炸耳,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能穿透靈魂的威嚴,瞬間將凌笑笑那點可憐的睡意驚得支離破碎。她極不情願地掀開一條眼縫,只見方才還澄澈如洗的碧空,此刻已被不知從何處奔涌而來的墨色烏雲迅速吞噬。天色以令人心驚的速度黯淡下來,狂風毫無征兆地拔地而起,卷起地上的沙塵、枯枝與落葉,抽打在皮膚上,帶來細微的刺痛感。
凌笑笑徹底清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強行打斷“休眠療愈”的、巨大的怨念和煩躁。
麻煩。
天大的麻煩。
她生平最厭惡的,便是這種完全超出計劃的意外變故。尤其是下雨——這意味着她必須立刻中斷當前的舒適狀態,狼狽不堪地尋找一個幹燥的避難所。否則,被淋成落湯雞的溼漉漉、黏糊糊的觸感,會像噩夢一樣纏繞她一整天,將她本就稀缺的“生命能量”徹底榨幹,直接跌入“虛弱”debuff狀態。
回她那位於半山腰的破石屋?距離太遙遠了!以她這堪比老年靈龜的移動速度,只怕還沒蹭出百步距離,那積蓄已久的瓢潑大雨就會毫不留情地當頭澆下,讓她徹底體驗何爲“透心涼”。
必須立刻、馬上、就近尋找掩護!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達,在狂風和漸起的塵土中急速掃視周圍環境。最近處,只有一座掩映在一片茂密修竹之後、看起來年代頗爲久遠的八角亭。那亭子位置偏僻,朱漆剝落,檐角甚至結了些蛛網,顯然久已無人精心打理,但結構尚且完好,飛檐足夠寬闊,足以抵擋風雨。
就是它了!
求生的本能(核心是對“溼身”這一狀態的極度生理性抗拒)在這一刻罕見地壓倒了深入骨髓的懶散。她幾乎是催動了這具身體裏潛藏的所有潛能,以一種近乎“亡命奔逃”的速度(當然,這只是相對於她平日裏的蠕動而言),腳步虛浮、跌跌撞撞地沖向那座唯一的希望之亭。
就在她的前腳剛剛踏上亭子那幹燥的、落着些許枯葉的石階,後腳還懸在半空,胸腔裏那口氣還沒喘勻的刹那——
“譁啦啦——!!!”
積蓄了許久的力量轟然爆發,暴雨如同銀河倒瀉,滂沱而下!密集的雨點如同無數冰冷的箭矢,狂暴地砸在亭子的琉璃瓦頂上、周圍的竹葉上、以及更遠處光潔的青石板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幾乎要淹沒一切的巨大喧囂。瞬間,天地間一片白茫茫的水汽,視線所能及的範圍急劇縮小,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這座孤零零的亭子和這狂暴的雨幕。
“呼……哈……總算……趕上了……”凌笑笑扶着亭子中央那冰涼的石桌邊緣,微微喘息(主要是精神上的驚悸和短時間爆發帶來的不適),內心充滿了劫後餘生般的慶幸,對自己關鍵時刻的果決(?)和速度(??)表示高度認可。
然而,這一絲微不足道的慶幸,如同風中殘燭,連一息都未能維持。
因爲下一瞬間,她全身的汗毛,毫無預兆地、根根倒豎而起!一股極其凌厲、極其冰冷、仿佛能將靈魂都凍結、撕裂的森然寒意,如同潛伏的洪荒巨獸驟然蘇醒,毫無預兆地從亭子後方、那片被狂暴雨幕和瘋狂舞動的修竹更深層遮掩的空地上,彌漫開來!
那不是自然界溫度下降帶來的體感寒冷,而是一種……意志的冰冷!一種純粹到極致、鋒芒畢露的銳利!僅僅是感知到這股氣息,就讓她如同赤身裸體被拋入萬年冰窟,從骨頭縫裏滲出寒意來!
緊接着,一道清越悠長、帶着金屬震顫質感、如同九天龍吟般的劍鳴,竟清晰地穿透了譁譁作響的、震耳欲聾的暴雨聲,精準地、甚至是霸道地鑽入她的耳膜!
凌笑笑的身體瞬間僵直,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頭史前最恐怖的凶獸用冰冷無情的目光鎖定了,連思維都快要被凍結。她艱難地、一寸一寸地、如同生鏽了千百年的傀儡般,極其緩慢地扭動脖頸,朝着那劍鳴與恐怖寒意傳來的方向望去——
瞳孔驟然收縮!
只見亭子後方,那片原本被雨打竹葉模糊了的空地上,不知何時,竟多了一道頎長挺拔、如孤峰傲立的身影。
一襲纖塵不染的白袍,在昏暗壓抑的雨幕和狂亂舞動的竹影背景下,白得刺眼,白得冰冷。墨玉般的長發僅用一根素雅的玉簪鬆鬆束起,幾縷不聽話的發絲被風吹動,拂過他線條冷峻的側臉。他的面容俊美得近乎不真實,如同用最上等的寒玉精心雕琢而成,卻找不到一絲一毫人類的溫度。眉眼低垂,長而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淡淡的陰影,所有的注意力都凝注於手中那柄樣式古樸的長劍之上。
是墨臨淵!
他手中那柄長劍,劍身似一泓凝固的秋水,流淌着幽冷而內斂的寒光,劍刃處仿佛能切割光線。他並未施展任何驚天動地、光華萬丈的華麗劍訣,僅僅是在重復最基礎不過的劈、刺、撩、掃、點等動作。
然而,就是這最簡單、最基礎的動作,在他手中施展出來,卻蘊含着一種返璞歸真、大巧不工的恐怖力量與極致冷酷的美感。
每一個動作都簡潔、精準、高效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沒有任何一絲一毫冗餘的花哨與浪費,仿佛這些基礎劍式早已超越了技能的範疇,融入了他的血脈,成爲了他身體本能的一部分。劍鋒劃破空氣,帶起的並非尋常的破風聲,而是某種細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空間被輕易撕裂的“嗤嗤”異響!那凌厲無匹、凝練如實質的劍氣,如同無數看不見的、極度冰冷的鋒銳細絲,以他爲中心,向着四周瘋狂地席卷、切割、肆虐!
驚人的是,那狂暴的雨水根本無法侵入他周身三尺之內!但凡落入這個無形領域的雨滴,瞬間便被那密不透風、鋒銳無比的劍氣絞殺得粉碎,化作更爲細密冰冷的白色水霧,氤氳繚繞在他周圍,使他看起來仿佛置身於一片由劍意生成的絕對領域之中,恍若無情無欲的劍仙臨世,漠然俯瞰衆生。
偶爾,有一兩道更爲磅礴、或許是主人刻意釋放出來檢驗劍勢的劍氣逸散而出,如同失控的冰冷閃電,劈砍在亭子附近的巨大青石或粗壯竹幹上,竟是無聲無息地,瞬間留下深達數寸、切口光滑如鏡的可怕痕跡!
凌笑笑:“!!!!!!”
她的大腦在一片恐怖的劍鳴、雨聲喧囂以及那徹骨寒意交織成的環境中,陷入了一片徹底的空白和死機狀態。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怎麼會是他?!他怎麼會在這個時間、這個鬼地方練劍?!】
【撞破大佬秘密練劍現場是不是修真界十大作死行爲之首?!那些話本小說裏都是這麼寫的!看到不該看的就會被滅口!】
【我現在立刻馬上假裝自己是一塊長了青苔的亭柱還來得及嗎?!】
【不對不對!石頭柱子也會被那劍氣順手切成豆腐塊!】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動也不敢動,跑也跑不掉!】
巨大的恐懼如同最深沉的冰海寒流,瞬間淹沒了她所有的思緒。她甚至能清晰地、生理性地感覺到,那些逸散開的、冰冷鋒銳的劍氣餘波,如同無數細密冰冷的針尖,刮過她暴露在外的皮膚,激起一陣陣無法抑制的戰栗和雞皮疙瘩。
她的第一反應是立刻轉身,用盡吃奶的力氣,悄無聲息地逃離這個比地獄還可怕的地方。但她的雙腿如同被灌注了萬年玄鐵,沉重得無法抬起,更是被那無處不在、恐怖絕倫的劍勢威壓死死地釘在原地,連一根手指頭都無法動彈。更何況,亭外暴雨如注,天地茫茫,她又能逃到哪裏去?恐怕剛沖出亭子,就會被雨水和劍氣一起撕碎。
第二個念頭是立刻抱頭蹲下,縮到那張看起來頗爲敦實的石桌底下,最大限度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那石桌能擋住那無孔不入、切金斷玉的恐怖劍氣嗎?恐怕不能。而且任何一個稍大的動作,都可能瞬間吸引那道冰冷目光的注意,那簡直是自尋死路!
最終,在極致的恐懼和懶人怕麻煩的本性共同作用下,她選擇了一個看似最愚蠢、最被動,但或許也是唯一可行的策略——終極龜息·原地隱形術。
她強行壓制住幾乎要沖破喉嚨的驚呼和瘋狂顫抖的欲望,用盡了這輩子(包括上輩子)最大的意志力,將呼吸收斂到最微不可察的程度,甚至恨不得能讓心髒暫時停止跳動。她盡可能地含胸縮背,低下頭,下巴幾乎要戳到鎖骨,眼神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那雙沾了點泥星的鞋尖,努力地將自己的存在感壓縮到無限接近於零,瘋狂地進行自我催眠:我是背景板……我是空氣……我是亭子的一部分……我不存在……我什麼都沒看見……我只是個無害的、路過的、馬上就會消失的廢物……殺我不僅浪費您寶貴的劍氣,還有辱您高貴的身份……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在油鍋裏煎熬。
震耳欲聾的暴雨聲,此刻反而成了她唯一的、可憐的庇護傘,或許能掩蓋住她那失控般狂跳的心髒和過於粗重的呼吸?
那清越冰冷、每一次響起都讓她靈魂戰栗的劍鳴,那劍氣撕裂空氣發出的、令人牙酸的細微銳響,如同最殘忍的刑具,反復凌遲着她早已繃緊到極限的神經。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屬於強者的、冰冷而浩瀚的神識,如同水銀瀉地,無聲無息地籠罩着這片區域的每一寸空間,包括她所在的這個亭子。她拼命地、幾乎是榨幹靈魂力量地收斂着自己那點微弱得可憐的氣息,恨不得當場領悟失傳已久的上古龜息大法,徹底融入環境。
墨臨淵似乎完全沉浸在了他自己的劍道世界之中,心無旁騖。對於亭子裏多出來的這個“不速之客”,並未立刻做出任何反應。他的劍勢時而如疾風驟雨,密集狂暴得令人窒息,仿佛下一瞬就要將整個世界撕裂;時而又如綿綿陰雨,看似柔和緩慢,實則無孔不入,蘊含着無窮無盡的後招與冰冷殺機,更讓人防不勝防。
凌笑笑度秒如年,感覺自己快要在這無孔不入的恐怖威壓和極致的心理緊張中徹底窒息、崩潰了。冷汗沿着她的脊柱悄悄滑落,帶來冰涼的觸感。
終於,不知煎熬了多久——或許在現實世界中只有短短一炷香,甚至更短,但在凌笑笑的主觀感知裏,漫長得仿佛已經度過了好幾個紀元——那凌厲恐怖、讓她如墜冰窟的劍勢,開始緩緩收斂。
清越冰冷的劍鳴聲逐漸低落,直至消失。
漫天肆虐、仿佛能切割一切的冰冷劍氣,如同退潮般悄然散去,只留下空氣中尚未平息的、細微的能量漣漪和那被絞碎的雨霧。
譁譁的雨聲重新占據了聽覺的主導,但似乎比起先前,雨勢也稍稍減弱了一些。
然而,凌笑笑的心髒卻並沒有因此放鬆,反而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跳動得更加劇烈。
因爲,最恐怖、最令人窒息的時刻,可能馬上就要來臨了。
她聽到極其輕微的、靴底踩在溼潤地面和落葉上發出的、幾不可聞的細微聲響。那聲音正不疾不徐地、穩定地朝着亭子的方向而來。
每一步,都像是精準地踩踏在她瘋狂擂動的心跳節拍上,沉重得讓她無法呼吸。
她死死地低着頭,眼睛緊閉得幾乎要抽搐,全身的肌肉都繃緊得像一塊堅硬的石頭,連牙齒都忍不住開始微微打顫。腦海裏只剩下無數個“完了”在瘋狂刷屏,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被一道冰冷劍光瞬間汽化的悲慘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