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風攜着草木的清潤，漫過林家小院的竹籬笆，落在角落那方精心打理的藥圃裏。三個月前剛種下的幼苗，如今已長得鬱鬱蔥蔥、生機勃勃。益母草的莖稈挺拔修長，頂端綴滿了淡紫色的穗狀小花，風一吹便輕輕搖曳，散發出清雅的香氣；當歸的葉片肥厚寬大，呈深綠的色澤，邊緣帶着柔和的鋸齒，陽光下泛着溫潤的光澤，摸起來厚實有質感；枸杞藤順着竹籬笆蜿蜒攀爬，藤蔓上掛滿了一串串鮮紅的小果子，像一顆顆圓潤的瑪瑙，沉甸甸地墜着，透着誘人的甜香。
林硯提着她的小竹籃，蹲在藥圃邊，小手輕輕拂過益母草的花瓣，眼底滿是藏不住的歡喜。從初春播種到如今夏末采收，這一百多個日夜，她幾乎每天都要往藥圃跑好幾趟。清晨天不亮，她就提着比自己還高半個頭的小水壺，踮着腳給幼苗澆水，水量控制得恰到好處，既保證土壤溼潤，又不會積水爛根；午後陽光最盛時，她會搬來小板凳，用小鏟子小心翼翼地給植株鬆土，讓根系能順暢呼吸；遇到雜草冒頭，她便蹲在地上，一點點將雜草連根拔除，生怕它們爭奪了藥材的養分；偶爾發現葉片上有蚜蟲，她不慌不忙，按照前世學過的環保驅蟲法，讓張嬤嬤幫忙稀釋草木灰水，然後用小刷子輕輕噴灑在葉片上，既不傷藥材，又能有效驅蟲。
“益母草姐姐，當歸哥哥，枸杞弟弟，你們都長大了呀。”林硯仰着小臉，對着藥圃裏的植株輕聲說道，聲音脆生生的，像夏日裏的清泉，“娘親身體還沒完全好，現在該輪到你們幫忙啦。”
她心裏清楚，經過這幾個月的精心養護，這些藥材的藥性已經沉澱得恰到好處。益母草活血調經、利尿消腫，最適合母親產後惡露不盡、氣血不暢的症狀；當歸補血養血、調經止痛，能彌補母親長期氣血虧虛的底子；枸杞滋陰補腎、養肝明目，可輔助調理產後肝腎不足的問題。三者搭配使用，溫和滋補，循序漸進，正是母親目前最需要的調理方案。
這天午後，林承安處理完綢緞鋪的生意，早早回了家。一進院子，就看到女兒蹲在藥圃邊，小手托着下巴，眼神專注地看着那些藥材，不知道在琢磨什麼。
“阿硯，在看什麼呢？這麼入神。”林承安笑着走過去，揉了揉女兒的頭頂，指尖觸到柔軟的發絲，心裏滿是寵溺。
林硯回過頭，看到父親，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拉着他的手跑到藥圃前：“爹爹，你看！我種的‘花’都長大了，益母草開了好多紫色的小花，當歸的葉子也長得好大好綠，枸杞還結了紅紅的果子呢！”
林承安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竹籬笆圍起來的小藥圃裏，各類植株長勢喜人，藥香混着花香，清新宜人。他笑着點頭：“確實長得好，我們阿硯照顧得真用心。”
“爹爹，”林硯拉着他的衣袖，語氣帶着幾分期待，又有幾分小心翼翼，“這些都是藥材對不對？藥鋪老板說的，能治病的。”
林承安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是啊，都是上好的藥材。怎麼，我們阿硯想起來這個了？”
“嗯！”林硯用力點頭，小臉上滿是認真，“我聽說藥材煮在湯裏，喝了能讓身體變好。娘親身體不好，我們采一些煮在雞湯裏好不好？說不定湯會更好喝，娘親喝了身體也能快快好起來。”
林承安聞言，心裏一動。他知道女兒一直記掛着妻子的身體，卻沒想到她會想到用自己種的藥材來調理。他低頭看着女兒清澈的眼睛，裏面滿是對母親的關切，沒有絲毫雜質。他原本就覺得這些藥材性質溫和，適合妻子調理，如今女兒主動提起，倒正合他意。
“好啊，”林承安笑着應允，“阿硯說得有道理，這些藥材溫和，煮在湯裏不僅不苦，還能補身體。我們今天就采收一些，讓張嬤嬤燉雞湯喝。”
得到父親的同意，林硯開心得跳了起來，立刻拿起放在一旁的小剪刀和小鏟子，準備采收。林承安怕她傷到手，連忙接過工具：“阿硯還小，這些活讓爹爹來做，你在旁邊指揮好不好？告訴爹爹哪些該采，采多少。”
“好！”林硯乖乖點頭，站在一旁認真指揮，“爹爹，益母草要采頂端開着花的莖和葉子，不要采太老的，也不要采太嫩的，這樣的藥性最好。”
林承安按照她的說法，小心翼翼地剪下幾株長勢健壯、花開正盛的益母草，放在女兒遞過來的竹籃裏。他心裏暗暗驚訝，女兒雖然年紀小，卻好像對這些藥材了如指掌，連采收的講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倒像是專門學過似的。
“當歸呢，爹爹要挖根部對不對？”林硯踮着腳尖，指着當歸的根部位置，“要輕輕挖，不要把根挖斷了，挖一小塊就好，剩下的還要繼續長呢。”
林承安忍着笑意，按照她的叮囑，用小鏟子在當歸植株周圍輕輕鬆土，然後小心翼翼地挖出一小段粗壯的根莖，洗淨後放進竹籃。他愈發覺得女兒不一般，這些細致的要求，尋常孩童哪裏說得出來。
枸杞則簡單得多，林硯親自踮着腳，摘下一串串鮮紅飽滿的果子，放進竹籃裏，一邊摘一邊說：“紅紅的果子真好看，煮在湯裏肯定也好看，娘親一定會喜歡的。”
采收完藥材，林承安提着竹籃，帶着林硯來到廚房，把藥材交給張嬤嬤：“張嬤嬤，今天燉雞湯，把這些益母草、當歸和枸杞放進去一起燉，燉得軟爛一些，讓夫人好消化。”
張嬤嬤接過竹籃，看到裏面的藥材，笑着說：“這是阿硯種的藥材吧？長得可真好。用這些藥材燉雞湯，確實是溫補的好東西，夫人喝了肯定有好處。”
她立刻着手準備，先把剛買回來的母雞處理幹淨，切成大塊，放進沸水鍋裏焯水，去除血沫和多餘油脂。然後把焯好水的雞塊放進砂鍋裏，加入姜片和足量的清水，大火燒開後轉小火慢燉。燉到雞肉軟爛、湯色發白時，再把洗淨切碎的益母草、切片的當歸和枸杞放進去，繼續燉半個時辰，讓藥材的藥性充分融入湯中，最後加少許鹽調味，不再放其他調料，以免破壞藥材的清香。
廚房裏很快就彌漫開濃鬱的香氣，雞肉的鮮香混合着藥材的清雅，還有枸杞的甜香，層層遞進，讓人聞着就食指大動。林硯一直守在廚房門口，時不時探頭進去問：“張嬤嬤，雞湯好了嗎？娘親什麼時候能喝呀？”
“快了快了，”張嬤嬤笑着說，“再燉一會兒，讓藥材的味道都融到湯裏，夫人喝了效果才好。”
孟婉卿坐在房間裏繡活，正繡到一幅錦屏的關鍵處，卻被從廚房飄來的香氣勾得有些心不在焉。這香氣比平時的雞湯更香，還帶着一絲淡淡的藥香，卻並不難聞，反而讓人覺得溫潤舒適，聞着就讓人渾身暖融融的。
沒過多久，林硯就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小心翼翼地走進房間，身後跟着林承安。小家夥生怕燙到，雙手捧着碗沿，小碎步走得格外穩當。
“娘親，快嚐嚐！”林硯把雞湯遞到孟婉卿面前，小臉上滿是期待，“這是我和爹爹一起采的藥材燉的雞湯，裏面有我種的益母草、當歸和枸杞，可香了，你快喝喝看好不好喝。”
孟婉卿接過碗，碗壁溫熱，香氣撲鼻而來。她低頭看着碗裏的雞湯，湯色清亮澄澈，漂浮着幾片翠綠的益母草、薄厚均勻的當歸片，還有幾顆鮮紅的枸杞，色彩搭配得賞心悅目，看起來就讓人有食欲。她用勺子舀了一勺湯，吹涼後喝了一口，溫潤的湯汁滑入喉嚨，帶着雞肉的鮮香和藥材的清雅，還有一絲淡淡的甜潤，沒有絲毫藥材的苦澀味，口感極佳。
“真好喝，”孟婉卿由衷地贊嘆道，又舀了一塊雞肉放進嘴裏，雞肉燉得軟爛脫骨，入口即化，滿滿的都是鮮香，“阿硯種的藥材真管用，讓雞湯都變得更好喝了。”
林硯聽了，笑得眉眼彎彎，小臉上滿是成就感：“娘親喜歡就好，多喝點，身體就能快快好起來了。”
孟婉卿一邊喝着雞湯，一邊看着女兒和丈夫關切的眼神，心裏滿是溫暖。這碗雞湯，不僅味道鮮美，更承載着丈夫的疼愛和女兒的孝心，喝在嘴裏，暖在心裏。她一口氣喝了滿滿一碗，只覺得渾身都舒泰起來，連日來繡活積攢的疲憊仿佛都被這溫潤的雞湯驅散了，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暖意，連呼吸都變得順暢了許多。
“喝了這碗湯，感覺整個人都有力氣了，”孟婉卿放下碗，笑着對林承安說，“阿硯種的這些藥材，果然是好東西。以前喝了那麼多補藥，都沒這麼舒服過。”
林承安笑着說：“只要你喜歡，以後我們經常燉來喝。阿硯說了，剩下的藥材還要繼續長，等長大了再采收，一直給你調理身體。”
從那以後，林硯便成了藥圃的“小主人”，也是母親的“專屬藥膳師”。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根據母親的身體狀況，采收適量的藥材，讓張嬤嬤換着花樣做藥膳，既保證營養，又不會讓母親覺得膩味。
有時是益母草煮雞蛋，林硯會親自挑選新鮮的益母草，洗淨切段，與雞蛋同煮。煮到雞蛋熟透後，她會小心翼翼地幫着張嬤嬤剝去蛋殼，再把雞蛋放回湯裏煮片刻，讓雞蛋充分吸收藥材的香氣。孟婉卿吃着蛋白細膩、蛋黃入味的雞蛋，喝着清香的湯汁，漸漸發現自己經期的腹痛和不適減輕了許多，連經血的顏色都變得正常了。
有時是當歸燉排骨，林硯會叮囑張嬤嬤挑選肥瘦相間的排骨，焯水後與切片的當歸、姜片一起放入砂鍋中慢燉。燉到排骨軟爛，當歸的香氣完全融入湯中，湯色變得溫潤醇厚。這道藥膳補血效果極佳，孟婉卿喝了之後，臉色愈發紅潤，以前偶爾出現的頭暈心悸、手腳冰涼的症狀也很少發作了，整個人看起來都神采奕奕。
有時是枸杞小米粥，林硯會讓張嬤嬤把小米淘洗幹淨，熬煮成軟爛粘稠的粥，然後加入洗淨的枸杞，再煮幾分鍾。粥裏帶着枸杞的自然甜潤，既養胃又滋補，孟婉卿胃口不好的時候，喝上一碗溫熱的枸杞小米粥，總能覺得舒服不少，脾胃也漸漸強健起來。
林硯還會根據母親的狀態靈活調整藥材的用量和搭配。如果孟婉卿覺得最近有些上火，口幹舌燥，她就會減少桂圓和黃芪的用量，多放一些枸杞和益母草，清熱潤燥；如果孟婉卿覺得天氣轉涼後手腳發涼，精神不振，她就會在藥膳中適當增加當歸和桂圓的比例，增強溫補氣血的效果；如果母親繡活久了眼睛幹澀，她就會多摘些枸杞，要麼泡在茶裏，要麼放在粥裏，養肝明目。
她做這一切時，都用孩童般天真的話語掩飾着自己的小心思。要麼說“今天想換個味道，讓娘親嚐嚐新花樣”，要麼說“這個藥材長得特別好，多放一點肯定更好吃”，要麼說“枸杞紅紅的，放在粥裏好看，娘親看了就有胃口”，從未暴露自己背後的醫學考量。孟婉卿只當是女兒孝順又機靈，卻不知這三歲孩童的腦袋裏，藏着遠超常人的醫學智慧。
日子一天天過去，孟婉卿的身體變化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喜人。以前她臉色蒼白憔悴，顴骨微微凹陷，整個人透着一股病懨懨的模樣；如今卻透着健康的紅潤，皮膚變得細膩有光澤，顴骨也飽滿了些，看起來容光煥發。以前她走幾步路就氣喘籲籲，稍微做點家務就覺得疲憊不堪；如今陪着女兒在院子裏散步半個時辰也不覺得累，甚至能偶爾幫着張嬤嬤打理一下家務，繡活的時長也能比以前延長一倍。以前她時常失眠多夢，夜裏總要醒好幾次；如今卻能一夜安睡，清晨醒來精神飽滿，連眼神都亮了許多。甚至連以前產後偶爾發作的咳嗽，也在這日復一日的溫和調理下，徹底痊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