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起飛時巨大的轟鳴聲,暫時蓋過了我腦子裏嗡嗡的雜音。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傅良舟就在我旁邊,閉着眼假寐。
而陳聰,則和巨擎科技的其他人坐在我們前面幾排。
一路上,他一次都沒有回頭。
我能看到他偶爾和身邊的同事說笑,側臉的輪廓在機艙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陌生。
我們之間隔着幾排座位,卻像是隔着一個無法跨越的深淵。
下飛機以後,我們一行人直接去了預定好的五星級酒店。
傅良舟和吳特助走在最前面,我跟在後面,和巨擎的人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陳聰始終低着頭,要麼看手機,要麼和他的領導說話,眼睛完全不往我這邊瞟。
好像我們真的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直到拿到房卡,各自回房,我拖着行李箱,剛走到我房間的門口,身後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清歡!”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回頭,陳聰正緊張地看着我,臉上還帶着沒來得及收斂的驚慌。
他把我拉到走廊拐彎的地方,這裏是個死角,監控也拍攝不到。
“你怎麼會來?”他壓低了聲音,語氣裏滿是質問。
我看着他這副做賊心虛的模樣,只覺得胸口堵着的那團火,燒得我五髒六腑都疼。
我笑了,“我怎麼不能來?”
“你不是勸我再陪那個混蛋一個月嗎?”我往前逼近一步,盯着他的眼睛,“他出差,帶着我這個貼身助理來陪床,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我的話還沒說完,陳聰就臉色大變,急急地伸手捂住了我的嘴。
“你小聲點!不要命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心虛地探頭朝外面飛快地看了一眼,那副做賊心虛的樣子,仿佛我和他才是那對見不得人的奸夫淫婦。
我狠狠地掰開他的手,眼裏的失望幾乎要溢出來。
我從沒有像這一刻這麼清楚地認識到,我嫁的這個男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貨色。
膽小,懦弱,自私,沒有半點擔當。
“滾開。”我推開他,聲音冷得像冰。
下午去項目地視察,陳聰果然全程都像躲瘟神一樣躲着我。
傅良舟倒是把我這個“貼身助理”的身份利用到了極致,端茶倒水,會議記錄,把我使喚得團團轉,仿佛我真的只是個助理。
而陳聰作爲項目經理,後半場會議都是由他站在投影幕前講解着PPT。
他口若懸河,自信滿滿,和早上那個驚慌失措的男人判若兩人。
整個過程,他的視線都刻意地避開了我所在的方向。
我麻木地做着這一切,感覺自己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
直到晚上,我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自己的房間。
剛洗完澡,門鈴就響了。
我心裏一緊,下意識地以爲是陳聰還不放心,又找過來了。
我裹緊浴袍,走到門後,從貓眼裏看了一眼。
然後,我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了。
我以爲會是他,沒想到門外站着的,竟然是傅良舟——
我死死盯着貓眼,門外那個男人,閒適地靠在牆上,一手插在褲袋裏,另一只手把玩着手機,姿態悠閒,仿佛在逛自家的後花園。
我不想開門。
“傅總,我今天很累,已經準備休息了。”我隔着厚重的門板,聲音冷硬。
外面沒有回應。
但我能感覺到,他沒有走。
那是一種無聲的對峙,他篤定我不敢不開,而我用沉默做着最後徒勞的掙扎。
我懶得再耗下去,轉身就準備回床上。
這一層不止我一個人,還有公司其他同事,他傅良舟再無法無天,總歸是要點臉面的。
我這麼想着,可還沒走兩步,一個我最不想聽到的聲音,卑躬屈膝地響了起來。
“傅總,這麼晚了還沒休息啊?”是陳聰。
他聲音裏帶着諂媚的笑意,“這麼晚了還找我們家清歡談工作上的事啊?您對工作真是太敬業了。”
我腳下像生了根,再也動彈不得。
一股涼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諷刺得我渾身發抖。
自己的老婆,被別的男人三更半夜堵在酒店房門口,他居然能說出這種話來。
我聽不清傅良舟在外面低聲和他說了句什麼。
下一秒,我的房門被捶得“哐哐”作響。
“清歡!快開門!傅總找你呢,別讓傅總等急了!”
陳聰的聲音急切又粗暴,一下一下,砸的不是門,是我的臉,我的尊嚴。
我渾身的血液都沖上了頭頂,再也忍耐不住,猛地一把將門從裏面用力拉開。
“啊!”
陳聰還維持着捶門的姿勢,我開的太猛,他收力不及,整個人直愣愣地朝前撲了進來,摔了個結結實實的狗吃屎。
那樣子,狼狽又滑稽。
而傅良舟,就閒適地靠在對面的牆上,雙手抄在褲袋裏,正用一種饒有興致的看戲表情,欣賞着眼前這出鬧劇。
他的視線越過趴在地上的陳聰,落在我身上。
那副模樣,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將我殘存的最後一絲尊嚴,凌遲得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