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上的死寂被粗重的喘息聲打破。三人癱坐在地，過了許久，驚魂未定的心髒才稍稍平復下來。陸明掏出手機，指尖的微顫還未完全消退，他快速在備忘錄裏記下：“遭遇雨衣人，附身狀態，持斧，目標爲協議。擺脫後，人與靈體皆消散。”
“我們……現在怎麼辦？”李娜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着劫後餘生的虛脫和茫然。
陸明環顧四周，鉛灰色的天空下，遠處那些爛尾樓如同匍匐的巨獸，沉默地凝視着這片荒地。他指了指其中一棟看起來結構相對完整的樓，“去那邊避一避，順便看看有沒有新發現。那裏視野好些，萬一有情況也能提前察覺。”
三人互相攙扶着站起身，步履蹣跚地走向那棟樓。樓內的破敗程度遠超之前所見，碎磚爛瓦幾乎堵塞了樓梯口，牆角的蛛網厚重得像是灰色的帷幕。陸明打亮手電，光柱在昏暗中謹慎地移動，不放過任何角落。
在二樓找了個沒有窗戶、僅有一個通風口的房間安頓下趙凱和李娜，陸明提着心，舉着手機光源，獨自繼續向上探索。
三樓一個仿佛被洗劫過無數次的房間裏，一個破舊的帆布背包引起了他的注意。打開一看，裏面裝着鐵鉤、粗繩和折疊整齊的蛇皮袋——標準的拾荒裝備。但更讓他心頭一緊的是，包裏還胡亂塞着幾張被撕毀的拆遷標語碎片，以及一把鏽跡斑斑的車鑰匙，鑰匙鏈上掛着一個褪色嚴重的小面包車模型。他沉默地將背包挎上肩，用力握了握那把冰冷的鑰匙，繼續向上。
剛踏上四樓樓梯口，手電光便捕捉到角落裏一個蜷縮的人影。陸明心裏猛地一沉——是那個在地下室有過一面之緣的拾荒者！他背對着門口，肩膀微微聳動，不知在擺弄什麼。
“你怎麼在這裏？”陸明穩住呼吸，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
那拾荒者緩緩轉過頭，臉上竟掛着一絲極其怪異、近乎慈祥的笑容，看得人脊背發涼：“等你們啊，等了好久了。”
陸明瞬間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起。這人的眼神完全不對，渾濁的眼底透着一股非人的邪氣，沒有絲毫活人的光彩。
“你想幹什麼？”陸明不動聲色地握緊了別在身後的鋼筋，全身肌肉悄然繃緊。
拾荒者慢吞吞地站起身，朝他逼近：“幫個忙，小兄弟。”
“什麼忙？”陸明後退半步，保持警戒距離。
“幫我找找家裏人。”拾荒者的聲音陡然變得低沉沙啞，像破風箱在拉扯，“他們都死在當年那場強拆裏了……我得給他們討個公道。”
陸明立刻明白了——又是一個被怨靈操控的傀儡！而且這個，執念似乎更加深重！
“你被東西纏上了！快醒醒！”陸明提高聲調，試圖喚醒對方一絲殘存的理智。
“我清醒得很！”拾荒者臉上那僞裝的慈祥瞬間瓦解，被猙獰的怒意取代，“是那些喪盡天良的開發商！他們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要他們血債血償！”
話音未落，他如同猛獸般驟然發力，狠狠將陸明撲倒在地！一雙如同鐵鉗的手死死扼住了陸明的喉嚨！
“呃啊……”窒息感瞬間襲來，陸明眼前發黑，他拼命去掰那雙手，卻感覺像是在撼動鐵鑄的枷鎖。
“陸明！”趙凱和李娜聽到樓上的異響沖了上來，見此情景嚇得魂飛魄散。趙凱想也沒想，掄起手中的鋼筋就朝拾荒者後背砸去！
“嘭！”一聲悶響。拾荒者身體只是晃了晃，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低吼，竟然鬆開了陸明，反身撲向趙凱！李娜趁機連拉帶拽地將陸明拖到一旁。
陸明劇烈地咳嗽着，喉嚨如同火燒般疼痛，他抓起掉落的鋼筋和帆布背包，紅着眼加入了戰團。
三人合力與這被附身的拾荒者周旋，戰鬥異常艱難。這家夥仿佛不知疼痛，力大無窮，每一次攻擊都帶着同歸於盡的瘋狂。鋼筋打在他身上只能讓他動作稍有遲滯，反而更加激怒了他。
“不行！這根本打不趴下！”趙凱格開一次凶狠的撲爪，喘着粗氣喊道。
陸明腦中靈光一閃，猛地想起背包裏的標語碎片：“他被‘復仇’的念頭控制了！用標語引開他注意力！”
他迅速從背包裏抽出一張皺巴巴的標語碎片，用力甩向房間另一頭：“看那邊！有你要的東西！”
拾荒者的頭顱猛地轉向碎片飛去的方向，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貪婪的光芒，竟真的舍棄了他們，踉蹌着朝標語撲去。
“快走！”陸明低吼。
三人連滾帶爬地沖下樓梯。剛到一樓大廳，就看到原本應該是電梯井的位置，只有一個草草搭建的鋼結構框架，井底深不見底——這是棟爛尾樓，電梯井只挖到地下三層，連最基本的防護欄都沒有。
“進那裏！”陸明當機立斷，指向黑洞洞的電梯井。身後嘶吼聲越來越近，這是唯一能暫時躲避的地方。
顧不上危險，三人手腳並用，順着鏽蝕的鋼架和溼滑的混凝土井壁向下滑。上方隨即傳來重物落地的悶響，那拾荒者也緊跟着跳了下來，如同附骨之疽，死死追在後面。
下滑了約三層樓的高度，雙腳終於觸到了井底堆積的廢棄建材和垃圾。這裏空氣混濁，彌漫着濃重的黴味和溼氣，牆角不斷有污水滲出。
“跳！”陸明喊了一聲，率先鬆手落地。
趙凱和李娜緊隨其後。幾乎是同一時間，那拾荒者也“咚”地一聲砸在垃圾堆上，毫不停頓地再次撲來！
陸明看準時機，一鋼筋狠狠掃向他的小腿！
“咔嚓！”清晰的骨裂聲在幽閉的井底格外刺耳。拾荒者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撲倒在地。
“這邊！”陸明突然發現井壁一側有個被廢棄建材半掩的洞口，邊緣還留着人工開鑿的痕跡——這是當年施工隊預留的臨時逃生通道，爛尾後被廢棄遺忘。他奮力扒開遮擋物，後面赫然是一條幽深、潮溼的狹窄通道。
三人一頭鑽了進去，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憑感覺奮力向前摸索。身後，拾荒者拖着傷腿追趕的摩擦聲，混合着憤怒而不甘的咆哮，在狹窄的通道內碰撞、回響，步步緊逼。
通道盡頭，一扇鏽蝕嚴重、看似沉重的鐵門虛掩着。陸明用肩膀奮力一撞！
“哐當！”
門外，豁然開朗。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而遠處，竟然孤零零地停着一輛落滿灰塵、輪胎半癟的破舊面包車——和拾荒者鑰匙鏈上那個掛件一模一樣！
“是他的車！”陸明眼中閃過一絲希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沖過去掏出背包裏的鑰匙，猛地拉開車門，果然沒鎖！
三人幾乎是滾進車裏的。陸明撲到駕駛座，顫抖着將鑰匙插入鎖孔——嚴絲合縫！他猜測，這類老舊面包車防盜性能差，拾荒者大概是圖省事或者怕丟，才一直將鑰匙帶在身邊。
“老天保佑……”他喃喃自語，用力擰動鑰匙。
“轟……突突突……”引擎發出幾聲疲憊的喘息，竟真的被打着了！想來這車不久前還在使用，只是拾荒者遭遇不測後，便遺棄在此。
陸明一腳將油門踩到底，破舊的面包車發出不堪重負的轟鳴，顛簸着沖了出去，將那片被詛咒的爛尾樓群以及井口傳來的絕望嘶吼，遠遠拋在了身後。
車內，三人癱在座椅上，只剩下粗重紊亂的喘息。李娜把臉深深埋進掌心，肩膀微微抽動，無聲地流淚。
陸明緊握着方向盤，手指關節因爲用力而微微發白。他透過後視鏡，看着那片在視野中逐漸縮小的、彌漫着不祥氣息的土地，眼神凝重如鐵。
暫時擺脫了一個，但他心裏清楚，這一切遠未結束。那個拾荒者，王秀蓮，還有這望河新村地下所埋葬的所有冤屈與憤怒，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唯一的生路，就是在被這片土地的黑暗徹底吞噬之前，揭開所有被掩埋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