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野那一聲低吼,嗓音啞得像是吞了二斤沙子。
蘇晚被他吼得一激靈,腦子裏最後那點瞌睡蟲徹底跑光了。她眨巴着大眼睛,視線順着陸野那僵硬得跟石頭一樣的胳膊往下看,最後停在那只覆在自己胸口的大手上。
那手掌真大,粗糲,帶着滾燙的溫度,隔着一層薄薄的棉布背心,那種觸感清晰得讓人頭皮發麻。
陸野顯然也意識到了。
他那張被西北風吹了十年的厚臉皮,此時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幾乎是觸電一般,他猛地就把手往回縮。
可壞就壞在,這人越急越容易出亂子。
蘇晚那頭長發散在枕頭上,有幾縷正好纏在陸野襯衫的袖口紐扣上。他這一猛撤,蘇晚只覺得頭皮一陣尖銳的刺痛。
“嘶——疼!”
蘇晚痛呼一聲,本能地抬手去抓他的手腕,身子不得不順着那股力道往前挺了一下。
這一挺,兩人貼得更緊了。
陸野剛要起身的大動作硬生生卡在一半,整個人被迫重新壓了回去。
兩人的鼻尖幾乎撞在一起。
呼吸交纏,氣氛焦灼得能點着火。
蘇晚看着近在咫尺的這張臉。
這男人的皮膚雖然黑了點,毛孔卻很細,鼻梁高挺得像座山峰,此時因爲慌亂,那雙深邃的眼睛裏全是紅血絲,看着既凶狠又有些……狼狽的好笑。
最要命的是他下巴上那層剛冒出來的青色胡茬,硬邦邦的,顯得特別有男人味。
【叮!檢測到親密距離小於1厘米!】
【當前生命值:35小時。】
【建議宿主:再接再厲,早安吻可解鎖額外時長!】
系統這倒黴玩意兒又在腦子裏敲鑼打鼓。
蘇晚也是豁出去了。
命都快沒了,還要什麼臉?
她那雙抓着陸野手腕的小手緊了緊,不僅沒把他推開,反而借力把腦袋往前一湊。
粉嫩的嘴唇,精準地印在了陸野那滿是胡茬的下巴上。
波的一聲。
清脆,響亮。
陸野渾身的肌肉在那一瞬間徹底僵死,腦子裏像是被塞進去一顆手雷,轟的一聲炸成了一片空白。
她……親我?
這女人竟然敢親我?
就在陸野因爲這一口親懵了神,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的時候,門口傳來了那聲讓他這輩子都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的動靜。
“團長,我給你打水來了,你看你這……”
剛才被嚇走的小張以爲自己出現幻覺了,去而復返。
結果……事實證明真的不是他出現幻覺了……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像一道舞台追光,不偏不倚地照在行軍床上。
畫面是這樣的:
被全軍區視爲閻王的陸野,衣衫不整,領口大開,正此時臉紅脖子粗地半壓在蘇晚身上。
而蘇晚那個嬌滴滴的小媳婦,頭發凌亂,眼神迷離,兩只手還死死拽着團長的手腕,小嘴剛剛離開團長的下巴,那一臉的意猶未盡。
這場面,只要是個長了眼睛的成年人,腦子裏都會自動補全出一萬字的刪減內容。
小張站在門口,端着臉盆的手抖得跟篩糠一樣。
他看看床上,又看看自己手裏的臉盆,那張黑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眼珠子瞪得都要掉出來了。
俺滴個親娘咧!
俺這是看到了啥?
這還是俺那個不近女色、一腳能踹飛野豬的團長嗎?
果然剛剛看到的,不是他的錯覺!
這也太……太狂野了吧!
“我……那個……這……”
小張語無倫次,腳下像是踩了釘子,想跑腿卻不聽使喚。
陸野終於回過神來。
那一瞬間,羞恥感如同海嘯一般將他淹沒。
他猛地轉過頭,眼神像兩把剛磨好的刺刀,死死地扎向門口那個不速之客。
“滾出去!”
這一聲怒吼,震得窗框都在嗡嗡響。
小張被吼得魂飛魄散,手裏的臉盆再也端不住了。
“咣當!”
搪瓷臉盆砸在門框上,彈了兩下滾落在地,裏面的熱水灑了一地,冒着白騰騰的熱氣。
“對不起團長!我瞎了!我真的瞎了!我啥也沒看見!你們繼續!繼續!”
小張一邊喊着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鬼話,一邊連滾帶爬地退出去,反手把門狠狠摔上。
砰!
巨響過後,樓道裏傳來一陣急促且凌亂的腳步聲,那是小張在落荒而逃,速度快得像是屁股後面着了火。
屋裏重新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那個還在地上打轉的臉盆蓋子,發出最後的“嗡嗡”聲。
陸野維持着那個姿勢,胸膛劇烈起伏。
完了。
徹底完了。
他陸野這一世英名,在戰場上拼殺出來的威嚴,今天算是全折在這個臉盆上了。
不出十分鍾,整個軍區都知道他陸野一大早不幹正事,壓着媳婦在宿舍裏胡搞。
“陸野哥……”
身下傳來一聲弱弱的呼喚。
陸野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了畢生的力氣,才把那纏在紐扣上的頭發解開,然後像是躲避瘟疫一樣,從床上彈了起來。
他光着腳站在水泥地上,背對着蘇晚,雙手叉腰,在狹小的屋子裏轉了兩圈,似乎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蘇晚揉了揉被扯痛的頭皮,從被窩裏坐起來。
她這會兒倒是清醒了,看着陸野那像是熱鍋上螞蟻的樣子,心裏早就樂開了花,面上卻裝得比誰都無辜。
“你跑什麼呀?”
蘇晚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自己那過於單薄的睡衣,露出半個腦袋,眼神怯生生的,“剛才頭發鉤住了,我也不是故意親你的……”
不是故意?
陸野猛地轉過身,瞪着她。
那眼神裏有火,有羞惱,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慌亂。
“你還敢說!”
陸野咬着後槽牙,指着蘇晚,手指頭都在抖,“你……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這是部隊!要注意影響!”
“可是……”蘇晚眨巴眨巴眼,眼眶微微發紅,“我們是夫妻呀。而且剛才門是你沒鎖,又不是我讓人進來的。”
一句話,直接把陸野噎死了。
是啊。
怪誰?
怪他昨晚被這女人折騰得神經衰弱,連門都忘了反鎖!
怪他今早睡得太死,連起床號都沒聽見!
更怪他那只不聽話的手,好死不死地……
陸野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那種綿軟細膩的觸感仿佛還殘留在掌心裏,燙得他掌心發麻。
該死!
陸野覺得自己再待在這個屋子裏,肯定會血管爆裂而亡。
他必須得出去。
必須得去吹吹冷風,讓這顆已經不受控制的腦子清醒一下。
“你自己待着!”
陸野胡亂地抓起掛在椅背上的軍裝外套,連扣子都來不及扣,帽子往頭上一扣,逃也似的沖向門口。
路過那個倒扣在地上的臉盆時,他腳步踉蹌了一下,差點被絆倒。
但他頭都沒回,一把拉開門,像是一陣旋風卷了出去。
蘇晚看着那扇再次被摔上的門,聽着樓道裏那沉重且慌亂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舒服地往後一倒,重新躺回還有男人體溫的被窩裏,抱着被子滾了一圈。
這大腿抱得,真值。
不僅命續上了,這日子好像也越來越有意思了。
……
操場上,寒風如刀。
西北的冬天,早晨的氣溫能低到零下二十度。
陸野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軍裝襯衫,外面套着沒扣扣子的外套,就這麼像個瘋子一樣在跑道上狂奔。
一圈。
兩圈。
五圈。
他跑得極快,腳下的膠鞋踩在凍得邦硬的雪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脆響。
冷風像是冰渣子一樣灌進肺裏,割得氣管生疼。
但他不在乎。
他現在就需要這種疼,來壓制體內那股子邪火,來驅散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
只要一停下來,他腦子裏就會自動浮現出蘇晚那張剛睡醒的臉,那個帶着奶香味的吻,還有……掌心裏的那一團軟。
“啊——!”
陸野低吼一聲,再次加速。
這要是讓他在戰場上,他能把敵人撕碎了。
可偏偏那是他媳婦,碰不得,罵不得,打不得,還特麼挺會勾人。
“喲,這不是咱們陸團長嗎?”
一道帶着戲謔的聲音從跑道邊上傳來。
陸野沒理,繼續跑。
但這人顯然沒打算放過他。
趙剛裹着厚厚的棉大衣,手裏端着個保溫杯,不緊不慢地小跑着跟了上來。
“我說老陸啊,你這體力可以啊。”
趙剛笑得像只老狐狸,眼神往陸野那敞開的領口裏瞟,“聽說今兒早上小張給你送水,那是哭着出來的?咋的,這一晚上沒折騰夠,大早上的還要加練?”
陸野腳步一頓,差點把自己絆個狗吃屎。
他猛地停下來,轉身瞪着趙剛,胸口劇烈起伏,嘴裏噴着白氣:“趙剛!你少在那陰陽怪氣!信不信老子讓你負重跑十公裏?”
“急了?這是被我說中了?”
趙剛一點也不怕他,反而湊近了點,壓低聲音,一臉八卦,“老陸,咱倆誰跟誰啊。我都聽說了,小張那是被嚇着了。說是看見你把弟妹壓在身下……嘖嘖嘖。”
“那是誤會!”陸野脖子上青筋暴起,吼道,“頭發!頭發鉤住了!”
“懂,我都懂。”
趙剛拍了拍陸野的肩膀,一副過來人的表情,“年輕嘛,火力壯,又是新婚燕爾的,有點特殊情趣很正常。不過老陸啊,我得提醒你一句,弟妹那身子骨弱,你悠着點,別給人家折騰壞了。”
“我沒……”陸野想解釋,卻發現這事兒根本解釋不清。
說他們昨晚蓋着棉被純聊天?
誰信啊?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睡在一張床上。
要是真沒發生點什麼,那他陸野不成那方面有問題了?
陸野憋屈得想撞牆。
他一把甩開趙剛的手,黑着臉:“懶得跟你廢話!”
說完,他又開始跑。
只是這一次,腳步沒那麼快了。
冷風吹在臉上,那股子燥熱確實退下去了不少。
陸野一邊跑,腦子裏一邊不由自主地回放着昨晚的情景。
那女人怕冷,整個人縮在他懷裏,手腳並用纏着他。
半夜的時候,她好像做噩夢了,帶着哭腔喊了一聲老公。
那個聲音,軟綿綿的,像是一根羽毛,在他心尖上撓了一下。
陸野放慢了腳步,最後變成了走。
他停在操場邊的一棵白楊樹下,從兜裏摸出一根煙,想點上,卻發現打火機落在宿舍了。
他煩躁地把煙捏碎在手裏。
負責。
這兩個字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
既然把人娶回來了,哪怕是硬塞的,那也是他媳婦。
昨晚雖然沒突破最後一步,但該抱的抱了,該摸的……雖然是被動的,但也摸了。
這名分算是坐實了。
陸野嘆了口氣,抬頭看着遠處漸漸升起的太陽。
他陸野是個爺們。
既然睡了一個被窩,那就得把這責任扛起來。
不就是嬌氣點嗎?
不就是愛哭點嗎?
他又不是養不起。
以後大不了多讓着她點,把她當個易碎的瓷娃娃供着就是了。
這麼一想,陸野心裏的那股子鬱悶散了不少。
他看了一眼手表。
七點半了。
那個麻煩精估計肚子該餓了。
剛才跑出來的時候,她還光着腿坐在被窩裏,也不知道會不會凍着。
“真是不讓人省心。”
陸野低罵了一句,轉身朝食堂走去。
早晨的食堂裏全是人。
大家夥一看見陸野進來,那眼神瞬間就不一樣了。
曖昧的,打趣的,好奇的。
幾個膽子大的連長還沖他擠眉弄眼。
“團長,今兒氣色不錯啊!”
“團長,要注意身體啊!”
陸野板着臉,權當沒聽見,徑直走到窗口。
“要啥?”炊事班長手裏的大勺敲得當當響,笑得那一臉褶子都能夾死蒼蠅。
陸野看了一眼那黑乎乎的鹹菜疙瘩和粗糧饅頭,眉頭皺了皺。
那女人嘴刁,這些東西估計咽不下去。
“給我拿兩個白面肉包子。”
陸野指了指旁邊的小灶窗口,“再來兩個煮雞蛋,一碗小米粥,粥要稠點的。”
炊事班長愣了一下:“喲,團長,這可是給病號和孕婦準備的,您這……”
“哪那麼多廢話!”陸野把飯票往台子上一拍,“給錢不行嗎?”
“行行行!咋不行!”
炊事班長麻利地裝好飯盒,遞給陸野的時候還不忘補一句,“嫂子有福氣啊,這肉包子剛出鍋,熱乎着呢!”
陸野接過飯盒,手裏沉甸甸的,心裏那股子別扭勁兒又上來了。
他這是在幹什麼?
還真把自己當成伺候月子的了?
但這腿卻很誠實,邁得比誰都快,直奔家屬樓。
風雪停了。
陸野踩着積雪,一路往回走。
快到宿舍門口的時候,他停下腳步,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表情。
得嚴肅點。
不能讓她看出來自己心軟了。
更不能讓她以爲自己好欺負。
陸野板起那張冷臉,努力找回平時訓新兵時的那種威嚴。
他抬手,推開門。
“蘇晚,吃飯……”
那個了字還沒出口,就卡在了嗓子眼。
陸野僵在門口,手裏的飯盒差點又拿不穩。
屋裏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種剛起床的凌亂和怪味。
相反,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撲鼻而來,好聞極了。
原本亂糟糟的狗窩,此刻已經被收拾得井井有條。
被子疊成了豆腐塊,雖然沒有他疊得那麼標準,但也方方正正。
桌子上的雜物都被歸置好了,那個掉了漆的搪瓷缸子裏,竟然還插着一枝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幹枯梅花枝。
而那個讓他頭疼了一早上的女人。
此刻正站在床邊,背對着門口。
她身上沒有穿那件單薄的睡衣,而是套着一件……他的白襯衫。
那是他唯一的一件便裝襯衫,平時舍不得穿,掛在櫃子裏。
對於蘇晚那嬌小的身架來說,這件襯衫大得像個裙子。
衣擺長長地垂下來,堪堪遮住。
底下……
底下空空蕩蕩,兩條白得發光的細腿就那麼明晃晃地露在外面,腳上踩着一雙大得離譜的棉拖鞋。
蘇晚聽見動靜,轉過身來。
長發隨意地挽在腦後,幾縷碎發垂在耳邊。
那寬大的領口向一邊滑落,露出一半精致的鎖骨和圓潤的肩頭。
她手裏正拿着那瓶從系統兌換來的空氣清新劑,看見陸野,臉上露出一個極其燦爛的笑。
“陸野哥,你回來啦?”
她聲音甜甜的,帶着一股子讓人腿軟的媚意。
陸野只覺得喉嚨一緊,剛壓下去的那股火,像是被澆了一桶油,轟的一聲又竄起來了。
這哪裏是什麼賢妻良母。
這分明就是個等着吃人的盤絲洞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