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推門進來的時候,手裏還捏着半塊沒吃完的黑面包。
她是個典型的斯拉夫姑娘,骨架大,皮膚白得像剛擠出來的牛奶。
雖然只有二十出頭,但那身洗得發白的碎花布拉吉穿在她身上,顯得有些緊繃,勒出了豐滿的胸脯和渾圓的臀部。
她的頭發是金色的,隨意地扎了個馬尾,幾縷碎發垂在額前,遮住了那雙有些驚慌的藍眼睛。
“經理同志,您找我?”
她把那半塊面包藏到身後,有些局促地站在門口,目光在伊萬諾夫和兩個陌生的中國人身上遊移。
伊萬諾夫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指着陳默:“這位是北京來的陳代表。他有個……有個特殊的任務交給你。”
娜塔莎愣了一下,看向陳默。
陳默站起身,臉上掛着那種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他上下打量了娜塔莎一眼,目光很禮貌,沒有絲毫的猥瑣,就像是一個藝術家在審視一塊璞玉。
“你好,娜塔莎小姐。”陳默用俄語說道,“你的腿很漂亮。”
娜塔莎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在這個保守的年代,被一個陌生男人當面誇腿漂亮,簡直就像是被當衆調戲。
她下意識地並攏了雙腿,往後縮了縮。
“別誤會。”陳默從桌上拿起那個精致的盒子,遞到她面前,“我只是覺得,只有像你這樣完美的腿型,才配得上這雙‘女王的秘密’。”
娜塔莎看着那個燙金的盒子,又看了看陳默那雙真誠的眼睛,心裏的戒備稍微放下了一些。
“這是……給我的?”
“是請你幫忙試穿一下。”陳默的聲音充滿了誘惑力,“只要你穿上它,在這個房間裏走一圈,這雙襪子就是你的了。”
娜塔莎的眼睛亮了一下。
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年代,一雙普通的尼龍絲襪都是緊俏貨,更別說這種包裝精美的高級貨了。
她看向伊萬諾夫。
“去吧,去吧!”伊萬諾夫不耐煩地催促道,“就在那個屏風後面換。快點,別磨蹭!”
娜塔莎咬了咬嘴唇,接過盒子,走到了辦公室角落的一扇舊屏風後面。
辦公室裏安靜了下來。
只有牆上的掛鍾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響。
伊萬諾夫重新點了一支煙,有些焦躁地抖着腿。他的目光時不時地飄向那個屏風,眼神裏既有期待,又有一絲懷疑。
陳默則氣定神閒地坐在椅子上,甚至還有閒心端起桌上那杯已經涼透的茶水抿了一口。
陳東站在哥哥身後,緊張得手心冒汗。他不知道那個蘇聯姑娘穿上他們做的“油光絲襪”會是什麼樣,更不知道這出戲能不能唱成。
屏風後面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那是布料摩擦皮膚的聲音,是絲襪被拉扯時的輕微彈響。
幾分鍾後。
“我……我換好了。”
娜塔莎的聲音從屏風後面傳來,帶着一絲顫抖,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羞澀。
“出來吧,娜塔莎。”陳默放下茶杯,輕聲說道,“讓經理同志看看你的新造型。”
屏風動了一下。
一只腳邁了出來。
那一瞬間,伊萬諾夫嘴裏的煙掉在了褲襠上。
他手忙腳亂地拍打着火星,嘴裏罵了一句髒話,但眼睛卻死死地盯着前方,連眨都不敢眨一下。
娜塔莎走了出來。
她還是穿着那件舊布拉吉,還是扎着那個隨意的馬尾。
但是,她的腿變了。
原本那雙雖然白皙但略顯粗糙的腿,此刻被一層薄如蟬翼的黑色所包裹。
那不是死板的黑,而是一種流動的、深邃的黑。
辦公室昏暗的燈光打在她的腿上,那層經過特殊處理的油脂層,瞬間折射出一道道迷離的光暈。隨着她的走動,那光暈就像是活的一樣,順着她的小腿曲線流淌、變幻。
她的腿部肌肉線條被這層光澤完美地勾勒出來,顯得緊致、修長,充滿了力量感,卻又透着一種致命的性感。
那種油潤的質感,讓她的腿看起來不再是肉體,而是一件精美的瓷器,一件昂貴的藝術品。
娜塔莎有些不適應這種滑膩的感覺,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但正是這種小心翼翼,讓她看起來更加楚楚動人。
她走到辦公室中央,有些不知所措地站住,雙手絞在一起,低着頭不敢看人。
“天哪……”
伊萬諾夫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繞過辦公桌,像個被催眠的人一樣走到娜塔莎面前。
他伸出手,想要去摸一下,但在距離那雙腿還有幾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他怕弄髒了那層光。
“這……這真的是剛才那雙襪子?”他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看着陳默。
“如假包換。”陳默微笑着站起身,“經理同志,您覺得怎麼樣?”
“太美了……簡直太美了……”伊萬諾夫喃喃自語,“這哪裏是襪子,這簡直就是……就是……”
他搜腸刮肚,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
“這是欲望。”陳默替他說了出來。
他走到娜塔莎身邊,紳士地伸出手臂。
“娜塔莎小姐,能請您幫個忙嗎?”
娜塔莎抬起頭,看着這個賦予了她魔法的中國男人,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挽着我。”陳默說,“我們去外面轉轉。”
“去……去外面?”娜塔莎有些慌,“可是……”
“別怕。”陳默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你是女王。抬起頭來。”
娜塔莎深吸了一口氣,挽住了陳默的手臂。
陳默轉頭看向還在發呆的伊萬諾夫。
“經理同志,不想看看您的顧客會有什麼反應嗎?”
伊萬諾夫猛地回過神來。
“看!當然要看!”
他沖過去拉開辦公室的大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
一行人走出了辦公室。
此時正是下午,友誼百貨商店裏雖然貨物不多,但閒逛的人卻不少。
大部分是裹着頭巾的大媽,還有一些穿着舊大衣的男人。他們漫無目的地在空蕩蕩的櫃台間遊蕩,希望能碰到點什麼運氣好的緊俏貨。
當陳默挽着娜塔莎出現在二樓的欄杆旁時,整個商場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起初,只有幾個人注意到了他們。
緊接着,是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雙在自然光下更加耀眼的腿吸引了過去。
那是一種在這個灰色的城市裏從未見過的色彩。
它張揚,它高調,它帶着一種來自資本主義世界的奢靡和墮落,卻又讓人根本移不開眼睛。
娜塔莎感受到了那些目光。
起初她有些害怕,想要躲到陳默身後。
但陳默的手臂很穩,給了她一種莫名的支撐。
而且,她發現那些目光裏,並沒有她想象中的嘲笑或指責。
女人們的眼裏是嫉妒,是渴望,是那種恨不得立刻把那雙襪子扒下來穿在自己身上的貪婪。
男人們的眼裏是驚豔,是癡迷,是那種喉結滾動、吞咽口水的原始沖動。
這種萬衆矚目的感覺,讓娜塔莎的心跳開始加速。
她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杆,抬起了下巴。
她感覺自己不再是那個每天爲了面包和土豆發愁的小職員,她真的變成了陳默口中的“女王”。
“那是娜塔莎嗎?天哪,她的腿怎麼變得那麼長?”
“她穿的是什麼?那種光澤……是絲綢嗎?”
“我也想要!我也要那樣發光的腿!”
竊竊私語聲迅速匯聚成一股聲浪。
有人開始往這邊跑。
一個,兩個,一群。
眨眼間,二樓的走廊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經理!經理!”一個穿着貂皮大衣的胖女人擠開人群,沖到伊萬諾夫面前,指着娜塔莎的腿尖叫道,“她穿的那種襪子,還有嗎?我要買!多少錢我都買!”
“我也要!給我來一雙!”
“別擠!我先看見的!”
場面瞬間失控。
那些平時爲了買塊肥皂都要排隊半天的蘇聯人,此刻爆發出了驚人的戰鬥力。他們揮舞着手裏的盧布,像潮水一樣涌向伊萬諾夫。
伊萬諾夫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嚇了一跳,差點被擠到欄杆外面去。
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
這是錢啊!這是業績啊!
他那張肥胖的臉上綻放出了一朵菊花般的笑容。他張開雙臂,試圖維持秩序,但聲音早就被淹沒在人海裏。
“大家別急!別急!都有!都有!”
他一邊喊,一邊拼命地給陳默使眼色。
那意思很明顯:快!快把貨拿出來!
陳默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他護着娜塔莎,慢慢地退回了辦公室,然後“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把那喧囂的欲望,關在了門外。
辦公室裏,伊萬諾夫氣喘籲籲地靠在門板上,領帶歪了,扣子也崩掉了一顆,但他臉上的興奮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陳!我的上帝!你看到了嗎?”他激動得語無倫次,“他們瘋了!他們簡直瘋了!”
他沖到陳默面前,一把抓住陳默的手。
“五千雙!我全要了!現在就要!馬上就要!”
陳默抽回手,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
“經理同志,我們剛才好像還沒談價格。”
“價格好說!”伊萬諾夫大手一揮,“你說個數!十盧布?二十盧布?只要不太離譜,我都答應!”
在這個年代,普通蘇聯工人的月工資大概在一百五十到兩百盧布左右。二十盧布一雙襪子,已經是天價了。
但陳默搖了搖頭。
“我不要盧布。”
“不要盧布?”伊萬諾夫愣了一下,“那你要什麼?美元?美元我現在手頭有點緊,不過我可以去湊……”
“我也不要美元。”
陳默走到窗邊,看着窗外那個巨大的倉庫區。
“我要貨。”
“貨?”伊萬諾夫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你要什麼貨?我這兒除了拖拉機零件和賣不出去的伏特加,什麼都沒有。”
“不,你有。”
陳默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伊萬諾夫。
“我剛才在樓下轉了一圈,看到你們的倉庫裏堆着很多綠色的箱子。”
伊萬諾夫的臉色變了一下。
“那是……那是軍需品。雖然是退役的,或者是積壓的,但那也是軍需品。不能隨便賣的。”
“我知道。”陳默笑了笑,“所以我不是買,我是換。”
他伸出一根手指。
“一雙襪子,換一個望遠鏡。”
“什麼?!”伊萬諾夫跳了起來,“你瘋了?那可是高倍軍用望遠鏡!雖然是庫存貨,但造價至少也是幾十盧布!你拿一雙破襪子就想換?”
“破襪子?”陳默挑了挑眉,“經理同志,您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您看看門外那些瘋狂的女人,您覺得在她們眼裏,是那個冷冰冰的望遠鏡值錢,還是這雙能讓她們變成女王的襪子值錢?”
伊萬諾夫語塞了。
他當然知道,在現在的市場上,輕工業品就是硬通貨。那些望遠鏡堆在倉庫裏都要生鏽了,根本沒人要。而這襪子,只要擺出去,瞬間就能變成現金。
但他還是覺得肉疼。
“不行,不行。這比例太離譜了。至少……至少五雙換一個!”
“一雙換一個。”陳默寸步不讓,“外加那些積壓的相機,還有那些沒人要的皮帽子。我全包了。”
“你……”伊萬諾夫咬着牙,一臉的糾結。
陳默看出了他的動搖。
他決定再加一把火。
“經理同志,您想想看。那些東西堆在倉庫裏,只是廢鐵,是您的負擔,是您業績上的污點。但如果換成襪子……”
陳默指了指門外。
“那就是政績,是民心,是您升職加薪的階梯。而且……”
他壓低了聲音,湊到伊萬諾夫耳邊。
“這五千雙只是開始。如果您答應這個條件,下一批貨,我優先給您。而且,我還可以給您個人……一點小小的回扣。”
最後這句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伊萬諾夫的眼神閃爍了幾下,最終,貪婪戰勝了猶豫。
他猛地一拍桌子。
“成交!”
陳東站在角落裏,聽着這筆驚天交易的達成,整個人都麻木了。
一雙成本不到幾毛錢的襪子,換一個軍用望遠鏡?
那望遠鏡拿回國內,少說也能賣個幾百塊吧?
這哪裏是做生意?
這簡直就是搶劫!
而且是被搶的人還哭着喊着求你搶!
陳默伸出手,和伊萬諾夫重重地握在了一起。
“合作愉快,伊萬諾夫同志。”
“合作愉快,陳!”伊萬諾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對了,這批貨什麼時候能到?”
“就在樓下。”陳默指了指陳東手裏的包,“這是樣品。剩下的,我的兄弟正在火車站看着。您派輛車,跟我去拉。”
“沒問題!我親自去!”
伊萬諾夫現在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半小時後。
一輛印着“友誼百貨”字樣的嘎斯卡車,轟鳴着駛出了商場後院。
陳默坐在副駕駛上,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點燃了一支煙。
第一步,成了。
但他知道,這只是個開始。
手裏有了這批望遠鏡和相機,並不代表錢就到手了。
怎麼把這些敏感物資運回國?怎麼變現?
他吐出一口煙圈,目光投向了遠處那座宏偉的列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