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的風,有點涼。
陸遠捏着那張沾了泥的名片,手指骨節泛白。
他看着那個穿着西裝、背影挺拔如鬆的年輕人,腦子裏有點亂。
這年頭的流氓頭子,都這麼講禮貌了?
還納稅大戶?
“等等。”
陸遠鬼使神差地喊了一聲。
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後巷裏聽得清清楚楚。
李青雲腳步一頓。
他沒回頭,只是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更加明顯了。
魚,咬鉤了。
“陸警官還有事?”
李青雲慢慢轉身,單手插在西裝褲兜裏另一只手推了推眼鏡。
路燈灑在他身上,鍍了一層金邊。
看着不像混社會的,倒像是剛從華爾街回來的金融巨鱷。
陸遠咬了咬牙把名片塞進兜裏,指着地上的幾個混混:
“這些人,是沖你來的。”
“我雖然停職了,但我還沒瞎。”
“那個領頭的光頭,是城南‘刀疤強’的手下專門幹髒活的。”
“你惹上刀疤強了?”
李青雲笑了。
他走回兩步,皮鞋踩在溼漉漉的青石板上發出有節奏的脆響。
“陸警官,你的消息有點滯後啊。”
“不是我惹了他。”
“是有人出錢,讓他們來找我的麻煩。”
李青雲走到陸遠面前,兩人的距離不到半米。
這種距離,在心理學上叫“侵略距離”。
陸遠下意識地想後退,但自尊心讓他釘在原地沒動。
“誰?”陸遠問。
“林楓。”
李青雲吐出兩個字語氣平淡,像是在說鄰居家的貓。
“鼎盛集團的那個敗家子?”
陸遠皺眉。
林家在臨海市勢力龐大,黑白通吃局裏好幾個案子查到林家就斷了線索。
這也是陸遠一直想動卻動不了的“大魚”。
“陸警官,想不想立功?”
李青雲突然換了個話題。
他的聲音充滿了誘惑力,像是惡魔在低語。
“想不想官復原職?”
“想不想把你那個‘停職反省’的處分撤了,順便再拿個三等功?”
陸遠的心髒猛地跳了一下。
他盯着李青雲的眼睛,試圖看穿這個年輕人的把戲。
“你想幹什麼?”
“別跟我玩聊齋,有話直說。”
“痛快。”
李青雲打了個響指。
他從西裝內側口袋裏,掏出了一張折疊整齊的便籤紙。
紙張很新,上面只有一行字。
他把紙條遞到陸遠面前。
“這是什麼?”陸遠沒接。
“投名狀。”
李青雲笑了笑,把紙條直接塞進了陸遠手裏。
“這群混混平時除了打架鬥毆,還幹點副業。”
“比如,幫林家‘散貨’。”
陸遠的瞳孔瞬間縮成針尖大小。
散貨。
這是黑話。
毒。
“你是說…”陸遠的聲音都變了。
“城南老舊小區44號樓,地下室。”
李青雲語速很快,聲音卻壓得很低。
“那是刀疤強的一個據點。”
“如果我的情報沒錯,那裏現在至少藏着500克‘白面’還有幾個通緝犯在聚賭。”
“陸警官,500克。”
“夠不夠你把肩章上的那顆星再亮一亮?”
陸遠的手心出汗了。
這張輕飄飄的紙條,此刻卻重若千鈞。
如果是真的,這絕對是個大案!
不僅能讓他立馬復職,還能狠狠打擊林家的囂張氣焰。
但問題是…
“我憑什麼信你?”
陸遠死死盯着李青雲。
“利用警察幫你鏟除異己這一手借刀殺人,玩得挺溜啊。”
“借刀殺人?”
李青雲搖了搖頭,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
“不不不。”
“這叫警民合作。”
“我是良好市民檢舉揭發犯罪行爲,是我的義務。”
“至於陸警官你…”
李青雲湊近了一些,眼神裏閃爍着一種看透人心的光芒。
“你現在有的選嗎?”
“你可以把紙條撕了,繼續當你的停職小片警看着這幫人渣逍遙法外。”
“你也可以賭一把。”
“贏了,你是英雄。”
“輸了你也沒什麼損失,不是嗎?”
陸遠沉默了。
他看着手裏的紙條,又看了看地上那群還在呻吟的混混。
正義。
有時候確實需要一點手段。
只要結果是正義的,過程黑一點又何妨?
“好。”
陸遠深吸一口氣,把紙條攥進手心。
“我賭了。”
“如果情報是假的,我第一個抓你報假警。”
“隨時歡迎。”
李青雲後退一步,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那是你的職責。”
“不過現在,陸警官最好動作快點。”
“那幫人可是屬耗子的,稍有風吹草動就會溜。”
陸遠不再廢話。
他深深看了李青雲一眼,轉身沖出巷子。
那背影,帶着一股決絕和殺氣。
甚至比剛才打架時還要凶狠。
“少爺。”
一直沒說話的趙山河湊了過來,撓了撓頭一臉懵逼。
“那地方…真有毒?”
“有。”
李青雲拿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前世,這個窩點是被陸遠在一個月後誤打誤撞端掉的。
現在,他只是把時間提前了而已。
“那咱爲啥不自己去端了?”
趙山河有點可惜。
“黑吃黑啊!那玩意兒老值錢了,或者拿來威脅林家也行啊!”
“蠢貨。”
李青雲瞥了趙山河一眼,眼神冷得掉渣。
“毒那種東西,沾了就是死。”
“誰沾誰死。”
“我們是要洗白,不是要自殺。”
“這種髒活累活交給警察去幹,不好嗎?”
趙山河縮了縮脖子,不敢吭聲了。
少爺現在的氣場,比老爺子還嚇人。
“走吧。”
李青雲整理了一下西裝。
“去樓頂。”
“看戲。”
…
半小時後。
“嗚——嗚——”
刺耳的警笛聲劃破了臨海市寂靜的夜空。
紅藍交織的警燈,將城南那片老舊的居民區照得如同白晝。
“不許動!警察!”
“抱頭!蹲下!”
哪怕隔着幾條街,都能聽到擴音器裏傳來的怒吼聲。
那是陸遠的聲音。
充滿了壓抑許久終於爆發的暢快。
一棟六層高的爛尾樓頂。
風很大,吹得李青雲的衣擺獵獵作響。
他站在天台邊緣,俯瞰着下方螞蟻般的人群。
幾輛警車停在44號樓下。
一群衣衫不整、戴着手銬的混混被押了出來,塞進車裏。
其中就有剛才在巷子裏領頭的那個光頭。
只不過現在他那張囂張的臉已經被嚇白了,腿軟得像面條。
“真…真抓了啊?”
趙山河趴在欄杆上,目瞪口呆。
“臥槽!少爺你也太神了!”
“這下林楓那小子得心疼死吧?這可是他的精銳啊!”
李青雲點了一支煙。
他平時不抽煙,但今晚他需要一點尼古丁來平復心情。
看着下方閃爍的警燈,他的眼神幽深如海。
林楓?
這只是個開始。
這點痛,還不夠。
“山雞叔。”
李青雲吐出一口煙圈,煙霧瞬間被風吹散。
“看清楚了嗎?”
“這,才叫混江湖。”
“打打殺殺,那是莽夫。”
“真正的狠人,從來不自己動手。”
他指了指下方正在指揮抓捕的陸遠。
“那是我們的刀。”
又指了指被押上車的混混。
“那是我們的豬。”
“借刀殺豬,還能讓刀對你感恩戴德。”
“這,叫兵不血刃。”
趙山河看着身邊的少爺。
夜風中,李青雲的金絲眼鏡反射着冷冽的光。
那一刻。
趙山河突然覺得背脊發涼。
他跟了李建成二十年,自以爲見過無數狠人。
但沒有一個,像眼前這個二十歲的年輕人一樣。
讓他感到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這就是斯文敗類嗎?
真他媽…
帶勁!
“少爺。”
趙山河咽了口唾沫,眼神裏多了一絲發自內心的敬畏。
“那接下來,咱們幹誰?”
李青雲掐滅了煙頭。
火星在夜色中劃出一道拋物線,墜入深淵。
他轉身,向樓下走去。
“回家。”
“睡覺。”
“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林家這塊肉,該下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