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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回憶中抽身時,使團還在唾沫橫飛地斥責北疆人狼子野心,竟敢對我動手。
我轉頭看了看平雪,她的手因怒火已經開始微顫。
平雪性情原本就暴虐,大蘭薩死後的這段日子,她更是將自己的凶殘顯露無疑。
但凡是質疑她繼位的,心情好了,賜死,心情不好,賜凌遲。
可不得不說,鐵血手腕對待北疆的這群人,還是好用。
因此被大梁使團指着鼻子罵了許久之後,她的臉色越來越黑,直勾勾盯着有些神情恍惚的秦月,咬牙切齒。
“使者可要解釋一下,他的嗓子究竟是怎麼啞的?”
“你們要是不願意說,那本王將自己知道的全部說出來了,若是說錯了話......”
衆人聽聞,將目光落在秦月身上,隨即又疑慮的盯着我。
我被盯得頭皮發麻,攥住平雪的手,做了寫字的姿勢。
平雪眯着眼,心情愉悅了些。
“看來你們的世子是想自己寫出來啊!”
“快去拿筆墨!”
平雪話剛出口,秦月神情瞬間變了,方才臉上的一絲恍惚消失殆盡,眼裏又恢復了慣常的厭惡。
“世子嗓子是在大梁的時候損壞的,與北疆無關。”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仿佛在警告我要是敢將當年的事情說出來,一定讓我生不如死!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也都猜到了可能是皇室秘辛,便打着哈哈都糊弄了過去。
酒杯被重新端了起來,歌舞升平好不熱鬧。
半個時辰後,宴會結束,我恭恭敬敬向平雪告退後,出了營帳。
裏面的人都醉醺醺的,只有秦月不着痕跡的跟着我一同出來。
她一把扯住我:“你去哪裏?”
我愣了一下,眼神緩慢落在不遠處的馬廄。
她語氣質問:“你要去喂馬?那是下人做的活,你去幹什麼?”
“北疆已經窮到連個喂馬的人都沒有了嗎?”
我嘲諷勾了勾唇,拍了拍身上打着補丁的衣服。
她目光有些躲閃,我不禁好笑,我現如今在北疆過的日子,跟下人又有什麼區別。
“當年的事,我們都知道是讓你受委屈了!”
“可你也清楚,要是讓景珩來,他怕是一年都活不下去!你不是,至少還活着嗎,除了過的苦一點,又有什麼呢?”
三年了,再聽到這些話心裏還是會刺痛。
良久,她的目光落在我緊緊攥着的容王爺的玉佩。
“陛下已經有了攻打北疆的打算,我們這次來,除了慶賀,主要目的是查探他們的底蘊。”
“你在北疆三年,最是了解他們,只要你願意交出北疆的布防圖,再同我們合作,我保證,只要贏了,你就可以回大梁,繼續過你榮華富貴的好日子!”
她說的情真意切,仿佛是對我天大的施舍。
我忍無可忍,一巴掌甩在她臉上。
“畜生!”
我惡狠狠的用口型怒罵,秦月看懂了,臉色瞬間陰沉。
“冥頑不靈!”
她甩着袖子怒氣沖沖離開。
我撫摸着袖中溫潤的玉佩,才讓慌亂的心底有了些許慰藉。
這枚玉佩,是容王爺留給我最後的念想,也是我活下去的憑證。
他曾說,玉佩夾層中藏着一份先帝留下的密旨,關乎我的身世與大統。
三日後,大梁使團準備返回,可他們走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平雪便帶着人馬也離開了。
我還記得她坐在馬背上,帶着深意看了我一眼,卻終究什麼話也沒有說。
馬蹄聲去的快,卻整整三日沒有回來。
我被平雪的人軟禁在營帳,卻也是好吃好喝的供着,這是大蘭薩死後我最輕鬆的一段日子。
“你們說,這位大梁世子手裏到底握着什麼,讓王這麼在意?”
下人閒來無事,湊在一處聊着天。
“聽說是什麼重要的信物,王好像一直在找。”
她們話未說完,轉過頭看了看側身躺着的我,隨即都靜悄悄的出了門。
我知道她們話中的意思。平雪留着我,固然有折辱大梁、泄憤的成分,但更重要的,是她懷疑我手中握有能影響北疆局勢的東西,或許是她母王留下的權柄信物,或許是大梁的秘密。
她不確定,所以不敢讓我死,卻也絕不會讓我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