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沒有人知道,他後來學了繪畫,他用紙和筆勾勒出了他撫摸過的那張臉。
她面部的輪廓、眉骨的長度、五官的形狀,是他爛熟於心的數據。
周正安死死盯着菘藍,情緒像澎湃的潮汐一樣起起伏伏。
雖然眼前的人,跟他憑借想象描繪出的人一模一樣,但他依舊不能確定。
畢竟他沒有真正看到過她。
不過,只要讓他再摸一次她的臉,他就能確認了。
比起眼睛,他現在更相信他的手。
周正安內心激蕩,情緒翻江倒海,但臉上的表情依舊不動如山,他只是默默坐在那裏,同旁人一樣,靜靜打量着菘藍。
菘藍一抬眼,正好對上周正安的視線,她眉心一跳,身軀驟然緊繃,全身的血液一股腦涌向頭頂。
周正安怎麼在這裏!他不是已經回去了嗎!
心神僅僅激蕩了幾秒,菘藍就穩住了呼吸。
鎮定,不要慌!
周正安沒見過她的樣貌,況且她假扮葉小姐的時候,一直模仿葉小姐的聲音說話。
他肯定一直以爲陪伴在他身邊的是葉小姐。
想到這裏,菘藍將垂在耳畔的發絲撩到耳後,臉上露出一個很自然的微笑,沖着沈老爺子喊了一聲:
“爺爺!我們來了。”
沈老爺子很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去看一旁的沈錯。
沈錯臉上沒什麼表情,看所有人的眼神像是在看是空氣。
傭人們端來茶盞,菘藍雙手奉茶,恭恭敬敬地遞到沈老爺子面前:“爺爺,請您喝茶。”
沈老爺子笑呵呵地接過茶杯,然後遞過去一個鼓鼓囊囊的大紅包。
菘藍的眼睛瞬間亮了,眉眼一彎:“謝謝爺爺,祝爺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日月昌明,鬆鶴長春。”
沈老爺子捋了捋胡子,笑道:
“什麼壽比南山,長春不老,我都是半只腳踏進棺材的人了,我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沈園添丁加口,子孫興旺。”
催生,老一輩人的執念。
菘藍抿唇,假裝羞澀地笑了笑。
沈錯往椅子上一坐,隨意拿起一盞茶,喝了半口,語氣涼涼道:
“求人不如求己,想看沈園添丁加口,那您不如自己生,70歲的年紀,正是當父親的時候。”
“咳咳.....”
沈老爺子一口茶哽在了喉嚨裏,咳了半天才咽下去。
一屋子的人表情都很精彩。
然而,沈老爺子並沒有說什麼責備的話,只拿起毛巾擦了擦嘴,看向菘藍道:
“阿錯性格不好,脾氣暴,我是管不了他,你替我管管。”
菘藍捏着厚厚的紅包,笑吟吟地點了點頭:“好!”
沈錯看了菘藍一眼,沒有說話,坐回到椅子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着茶蓋。
沈家長輩多,菘藍挨個奉茶,沒一會,茶案紅包就堆成了小山。
忙活了一圈,菘藍轉眼一看,就差周正安了。
她鎮定自若地捧着一杯茶,走到了周正安面前。
碧色的茶盞將她的指尖襯得更加白嫩。
茶水清澈,映出一張美人臉。
周正安沒有接茶盞,靜靜地看着她,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一絲波瀾,但卻一無所獲。
菘藍心理素質極高,她像對待其他長輩一樣,語氣親近又疏離道:
“表叔,請喝茶。”
周正安還是沒有說話,只癡癡地看着她,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起,手背布滿青筋。
他很想觸碰她的臉,驗證心中的猜想。
但他不能。
這是在沈家,眼前的人是他的侄媳婦。
他怎麼可能當着衆人的面,去摸侄媳婦的臉,別說是摸臉了,就連握手都會很突兀,很失禮。
看着周正安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菘藍微微低頭,內心敲起了小鼓。
這人不會看出什麼了吧?
她昨天香水噴多了,整個人都熏入味了,現在身上還殘留着餘香,周正安應該不可能聞出她的氣味。
沈錯看到菘藍一直端着茶,表情很不悅,冷眼看向周正安:
“表叔,你侄媳婦都端了半天了,這茶你要是不喝,我就潑了。”
周正安這才注意到菘藍一直維持着端茶的姿勢,兩只手臂隱隱顫動。
他連忙站起身,接過菘藍手裏的茶,向她道歉:“對不起,我剛剛走神了,我覺得你很眼熟,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菘藍內心有點震驚。
周正安眼熟她?
根本不可能啊!
她是在周正安做完視力康復手術,拆掉眼部繃帶之前離開的周家。
這人根本不可能見過她啊!
看到菘藍也盯着周正安看,沈錯坐不住了,他的占有欲開始在骨子裏橫沖直撞。
他站起身,一把將菘藍攬到自己懷裏,聲音陰惻惻道:“表叔,你在外面到處眼熟人,表嬸知道嗎?”
不等周正安答話,沈錯又道:“我聽說表叔表嬸伉儷情深,兩人形影不離,這次表嬸怎麼沒跟你一起過來?”
聽到表嬸兩個字,周正安眼底劃過一抹冷意,冷冷地回復道:
“她在家,有事要忙。”
現在他家裏的那個人,是葉家的大小姐葉心蕊,不是他的妻子。
他這次只身來到海都,就是爲了甩開那個虛僞惡心的女人。
當初,他車禍重傷,雙腿骨折,雙目失明,成了一個殘疾人。
葉心蕊不想履行婚約,便找人散播她在國外意外身亡的謠言。
而周家害怕他禁不住接二連三的打擊,便找了個人假扮葉素,跟他舉行了婚禮。
後來,他積極配合治療,身體逐漸康復,葉心蕊得知消息立馬澄清死亡謠言,回到他身邊,心安理得地當起了周太太。
所有人都欺他眼瞎,以爲他看不見,其實他看得清清楚楚。
盲人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是嗅覺、觸覺、聽覺和感知力都異於常人。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身邊換了人。
他的手,就是他的第二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