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不等陳凡再開口,她便“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幹脆利落,將那扇薄薄的門板再次變成了兩人之間無法逾越的屏障。
陳凡舉着水果袋的手僵在半空,看着緊閉的房門,只能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他默默轉身,推開自己那間小屋的門。
身體的疲憊和精神的失落交織在一起,重重地將他摔在了那張硬板床上。
兜裏的名片硌着他,但此刻,他連掏出來看一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東莞的第一天“正式”生活,就在這沉重到極點的疲憊和揮之不去的尷尬中落幕了。
流水線的殘酷和室友的冷漠,構成了他對這個城市生存法則最直接的初體驗....
第二天清晨,天色剛泛魚肚白,陳凡就被鬧鍾驚醒。
手臂的肌肉像是被拆開重組過,酸痛得讓他倒吸冷氣。
他掙扎着爬起來,洗漱時動作都透着僵硬。
剛推開自己房間的門,恰好撞見對面房門也開了。
唐瑤回來了。
她臉上的濃妝已經有些暈開,眼底透着濃重的青黑,整個人散發着一種被掏空的疲憊感,連那股濃烈的香水味似乎都淡了,被一股淡淡的煙酒氣覆蓋。
她看到陳凡,眼神依舊沒什麼溫度,只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喉嚨裏含糊地擠出一個“早”字,便側身擠過狹窄的過道,徑直進了自己房間,“咔噠”一聲鎖上了門。
陳凡看着她緊閉的房門,搖了搖頭。
夜場上班,看來也絕不輕鬆。
他抓起一個冰冷的饅頭,步履沉重地再次踏上了去工廠的公交。
興達電子廠的車間內,依舊是那令人窒息的白熾燈、永不疲倦的傳送帶和單調刺耳的噪音。
陳凡重復着昨天的動作——拿起鑷子,對準微小的元件,貼上電路板。
手指的僵硬感比昨天更甚,每一次精準的夾取都牽扯着酸痛的肌肉。
時間在枯燥的重復中被無限拉長。
好不容易熬到午休鈴聲響起,陳凡感覺整個人都快散架了。
他跟着人流涌向食堂,打好那份油水寡淡的飯菜,找了個角落坐下,機械地往嘴裏塞着食物。
鄰桌幾個男工壓低聲音的議論斷斷續續飄進他耳朵:
“...嘿,聽說沒?昨天新來那個,廣西的那個妹子,叫楚薇薇的?”
“嘖,知道!那妞兒夠辣啊,皮膚是黑了點,但那身段,那臉蛋,絕對正點!”
“正點有啥用?剛沒看見李閻王(車間主任李明)把她單獨叫去辦公室‘談心’了?”
“媽的,這姓李的畜生!仗着手裏這點破權,禍害多少女工了?這回又盯上這新來的了?”
“可不是嘛!我聽五組的老王說,李閻王昨天就暗示過楚薇薇了,說什麼‘在廠裏混,得懂事’,‘跟了他吃香喝辣,還能當組長’。那妞兒看着挺倔,估計不從,今天又被叫去了,怕是躲不過去了...”
“唉,這世道...哪裏都有這種狗東西...”
陳凡聽着,眉頭擰緊了。
他想起昨天那個站在女工隊伍裏,眼神倔強、皮膚黝黑的身影——原來她叫楚薇薇。
一股強烈的厭惡和不忿涌上心頭。
這社會,難道就沒有幹淨點的地方了嗎?
但他也只是個剛來兩天的普工,自身難保,憤怒也只能壓在心底,埋頭加快了扒飯的速度。
吃完飯,一股尿意襲來,陳凡起身朝車間角落的廁所走去。
路過車間主任李明那間獨立的、磨砂玻璃門的辦公室時,他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
裏面隱隱約約傳來聲音,一個女聲,帶着明顯的驚慌和哀求:
“李...李主任,您別這樣,請您放尊重一點!這樣真的不行...”
緊接着是李明那令人作嘔的、壓低了的猥瑣聲音:
“薇薇啊,裝什麼清純?跟了我,好處少不了你的,組長位置就是你的,以後在車間我罩着你,沒人敢欺負你,工資還能多拿點...聽話...”
“不要!你放開我,救命——”
裏面傳來掙扎的聲音,像是桌椅被撞動,還有皮帶扣碰撞的輕微聲響。
陳凡只覺得一股熱血“嗡”地沖上頭頂。
什麼顧慮,什麼後果,瞬間被拋到九霄雲外。
他猛地抬腳,用盡全身力氣狠狠踹向那扇磨砂玻璃門。
“哐當——!”
一聲巨響,劣質的門鎖應聲崩開,門板狠狠撞在牆上又彈回來。
辦公室內的景象讓陳凡目眥欲裂——楚薇薇被李明死死按在辦公桌上,衣衫凌亂,臉上滿是淚痕和驚恐。
李明褲子剛褪到一半,露出肥胖的肚腩,此刻正驚慌失措地回頭。
“操!誰他媽...你找死啊?滾出去!”
李明看清來人,又驚又怒,慌忙提溜褲子,惱羞成怒地咆哮。
陳凡二話不說,一個箭步沖上去,怒火早已燒光了理智。
他左臂格開李明胡亂揮舞的手臂,右拳帶着風聲,結結實實地砸在李明的鼻梁上。
“嗷——!”
李明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鼻血瞬間噴涌而出,整個人踉蹌着向後倒去,撞翻了椅子。
陳凡根本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積壓的怒火和對這不公世界的憤懣在此刻徹底爆發。
他撲上去,拳頭像雨點般落在李明的臉上、肚子上。李明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只能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來人啊,保安!救命啊,打人啦!”
李明的慘叫引來了外面工人的注意。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兩個手持橡膠棍的工廠保安沖了進來。
看到李明被打得像豬頭一樣蜷縮在地,保安臉色一變,揮着棍子就朝陳凡砸來:
“住手!反了你了!”
陳凡眼神一冷,側身躲開砸向頭部的橡膠棍。
他從小跟着開武館的二叔學過幾年拳腳,雖然不算精深,但對付這種只會仗勢欺人的保安綽綽有餘。
他動作敏捷,閃過攻擊的同時,一個掃堂腿放倒一個保安,緊接着抓住另一個保安揮棍的手腕,用力一擰一推,那保安慘叫一聲,橡膠棍脫手,人也撞在牆上滑倒在地。
轉眼間,李明和兩個保安都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李明捂着鮮血淋漓的鼻子,看着陳凡冰冷的眼神,嚇得渾身發抖,色厲內荏地叫道:
“你...你叫什麼名字?你完了,我要報警,我要開除你,你一分錢也別想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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