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祖母是在谷雨那天走的。

按照老家的規矩,老人過世後要停靈七日,請道士做法事,子女晝夜守靈。我是長孫,又是這一輩裏唯一還在“守老規矩”的城裏人,便被安排在頭三夜守上半夜。

靈堂設在老宅正廳,白燭晝夜不熄。祖母的遺像擺在正中,那張照片還是我上大學時給她拍的,她穿着藏青色對襟衫,坐在天井的藤椅上,笑容慈祥得有些模糊。可此刻燭火搖曳,那雙眼睛在相框玻璃後似乎總在追着人看,看得我脊背發涼。

守到第二夜,父親把我叫到祠堂。

祠堂在老宅最深處,終年不見陽光,空氣裏有股陳年的香灰和木頭腐朽混合的味道。供桌上層層疊疊擺着幾十個牌位,最上面的幾塊木頭已經黑得看不出字跡。父親從神龕最深處請出一個紫檀木匣——那匣子我見過,小時候祖母從不讓我碰,說裏面裝着“老祖宗的飯碗”。

木匣約一尺見方,暗紫色,邊角包着已經氧化發黑的銅片。父親的手在發抖,開鎖時鑰匙對了三次才插進鎖孔。“咔嗒”一聲,合頁發出老人骨節似的幹澀聲響。

匣子裏的黃緞襯布已經褪成米黃色,邊緣泛着黴斑。正中端端正正擺着一套青瓷碗碟:一只飯碗,一只菜碟,一只湯匙。旁邊是一雙烏木筷子,筷子頭鑲着三圈銀箍,已經被人手摩挲得溫潤發亮,在燭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澤。

瓷是上好的龍泉窯。我大學時選修過陶瓷鑑賞,認得這種釉色——雨過天青,釉層肥厚,釉下有細密的冰裂紋,像是冬日河面將裂未裂的薄冰。碗底有一圈淡淡的火石紅,那是窯燒時墊燒留下的痕跡,經過百年摩挲,已經平滑如膚。

“從今天起,你來做。”父親的聲音幹得像揉搓紙殼,每個字都吐得很費力,“規矩你都知道:每頓飯,桌上必須多擺一副。飯前念‘老祖宗請用飯’,飯後等一炷香再收。不許問,不許忘,更不許停——停了,會出事。”

我那時二十七歲,在省城一家設計公司做美術指導,租着朝南的公寓,信咖啡因和deadline,不信這些。但父親把木匣往我懷裏塞時,手抖得厲害,眼神裏有種近乎哀求的恐懼。那恐懼如此真切,讓我到嘴邊的諷刺話又咽了回去。

“爸,”我試圖用輕鬆的語氣,“這都什麼年代了,我在城裏叫外賣比做飯多,哪有時間天天擺……”

“你媽的手術費還差多少?”父親突然打斷我。

我愣住。母親肺癌三期,手術加靶向藥,醫保報銷後至少還要三十萬。我的存款加上父親湊的,還差八萬缺口。這事我從未對外人提過,連最親近的朋友都不知道。

“你接下這個,”父親指着木匣,“老宅的租金全歸你,我每月再補貼你兩千。還有……”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你媽的治療,老祖宗……或許能幫上忙。”

“老祖宗?”我想笑,卻笑不出來,“爸,這是瓷器。一套古代的瓷器,它怎麼幫忙?托夢給主治醫生?”

父親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嚇人,指甲幾乎掐進我肉裏:“它不是瓷!它只是……用這個碗吃飯!”

燭火忽然劇烈搖晃起來。供桌上的牌位發出細微的“咯咯”聲,像是木頭在收縮。一股沒來由的寒意順着我的脊椎爬上來,我猛地抽回手,手背上已經留下幾道紅痕。

“好,我接。”我聽見自己說。

不是信了,是累了。母親病後,我白天上班,晚上跑醫院,周末接私活,已經連續三個月每天睡不到四小時。人在絕境時,連根稻草的影子都會去抓——哪怕那稻草長在幽冥裏。

離開老宅前,我去天井打水洗臉。那口老井據說是建宅時就有的,井沿青石被井繩磨出十幾道深深的凹痕。我俯身打水時,借着月光看見井水裏自己的倒影,憔悴,眼窩深陷。可看着看着,那倒影忽然模糊了一下,像是水面起了漣漪,可當時明明沒有風。

倒影重新清晰時,我總覺得有哪裏不對——那張臉似乎比我本人要蒼白些,嘴角的弧度也不太自然,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咀嚼什麼。

我猛地直起身,水桶“撲通”掉回井裏。

一定是太累了,我想。

---

回到城裏的公寓,我把木匣放在餐邊櫃最顯眼的位置。那是一張胡桃木色的北歐風格櫃子,線條簡潔,和這套古舊的瓷器格格不入。但父親再三叮囑:碗筷必須放在每天都能看見的地方,不能收進櫥櫃,更不能鎖起來。

“它要看見你在乎它。”父親在電話裏說,聲音隔着電流顯得更加詭異,“就像養寵物,你得讓它知道你心裏有它。”

這個比喻讓我不舒服。

頭一個星期相安無事。我保持着獨居青年的飲食習慣:早餐牛奶麥片,午餐公司食堂,晚餐外賣或煮面。但每餐前,我都會多擺一副碗筷在對面。青瓷碗裏盛一點點食物——幾勺麥片,幾根面條,或者外賣盒裏分出一小塊肉。然後對着空氣說一句:“老祖宗請用飯。”

起初極其別扭。我從小在城裏長大,清明節掃墓都只是形式,從未真正相信過祖先有靈。現在卻要每天兩次對着空椅子說話,感覺自己像個精神病患者。有兩次朋友臨時來訪,我慌忙把碗筷收進廚房,事後又趕緊擺回去,還多添了一勺飯,像是賠罪。

說來奇怪,做完這些蠢事,我心裏竟然真的會升起一絲荒謬的安心感。

第二周,變化開始了。

最先注意到的是氣味。我的公寓朝南,南北通透,原本只有新家具淡淡的木材味和我用的薄荷味洗衣液的味道。但漸漸,家裏總縈繞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不是黴味,不是香火味,而是一種更復雜的、像是舊書、幹草藥、陳年茶葉和某種動物皮毛在陰暗處悶久了,混成的一種底調。那味道很淡,若有若無,但一旦注意到就再也忽略不掉。尤其是下雨天,空氣溼度大時,那味道會變得明顯,從餐邊櫃的方向幽幽飄來。

我噴過空氣清新劑,用過香薰蠟燭,甚至請家政做了深度清潔。都沒用。那味道似乎不是附着在物體表面,而是從空間本身滲出來的,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從那副碗筷裏滲出來的。

接着是食物消失的速度。

我習慣早餐煮燕麥粥,給“老祖宗”的那碗會放在對面。起初幾天,我收拾時碗裏的粥只是表面微微陷下去一點,像是水分蒸發了。我以爲是正常的物理現象。但到了第十天,那凹陷明顯深了很多,幾乎少了三分之一碗。我用勺子攪了攪,底下的粥還是溫的,沒有被吃過的痕跡,就是憑空少了。

第十五天,我做了個實驗。早餐煮了兩人份的粥,一份給我,一份給它。我坐在餐桌前慢慢吃,眼睛不時瞟向對面那碗。粥的熱氣在清晨陽光裏嫋嫋升起,一切正常。我故意吃得很慢,喝了三杯咖啡,看了半小時新聞。等我去收碗時,我的碗還剩小半,而它的碗——空了。

不是吃得幹淨的那種空,是像被人用勺子仔細刮過,碗壁光滑,連一顆燕麥粒都沒留下。碗底有一圈極淡的水漬,用手指一抹,指尖傳來冰涼滑膩的觸感。我湊近聞了聞,沒有粥的米香,只有那股熟悉的、陳年谷倉的味道。

筷子也有變化。我每次擺放時都讓銀包頭朝外,這是父親交代的規矩:“銀屬金,金克邪,包頭朝外才能守住門戶。”但好幾次我收拾時,發現筷子調了個方向,銀包頭朝着菜碟的位置。有一次我甚至看見筷子尖端沾着一點醬汁——那天晚餐我吃了意面,而它的碟子裏,我確實分了幾根面條和一點肉醬。

我開始在公寓裏安裝攝像頭。一個對着餐桌,一個對着餐邊櫃。連續錄了三天,每晚回看。頭兩天一切正常,碗筷靜靜擺在那裏,紋絲不動。第三天凌晨2點17分,餐桌攝像頭的畫面出現了一瞬的雪花噪點,持續時間不到0.5秒。噪點消失後,碗裏的半碟炒飯少了大約三分之一,而那雙烏木筷子,從平行的擺放變成了交叉狀,銀包頭深深插在飯裏。

我反復播放那段0.5秒的雪花,一幀一幀地看。在噪點最密集的那幾幀裏,畫面中央——也就是碗的位置——似乎有一團比周圍更暗的陰影,形狀不規則,邊緣模糊,像是一團凝聚的霧氣,又像是一只俯身進食的動物的輪廓。

但只是一閃而過,也許只是視頻壓縮的artifact。

---

真正讓我開始害怕的,是夢。

我從小很少做夢,即便做夢也多是荒誕的碎片,醒來就忘。但接手碗筷後,我開始反復做同一個夢,清晰得可怕。

夢裏我坐在老宅的八仙桌旁,桌上擺滿菜肴:整只的蒸雞,紅燒蹄髈,清蒸魚,還有幾碟時蔬,都是祖母生前拿手的菜。桌子很大,卻只有我一個人。不,不對,還有一副碗筷——那套青瓷碗碟,擺在我正對面的位置,碗裏盛滿白飯,堆得冒尖,上面直直插着那雙烏木筷子。

燭火搖曳,光線昏暗。我明明不餓,卻控制不住地拿起自己的筷子,夾了一塊雞肉。雞肉入口,味同嚼蠟。我想吐出來,下頜卻不聽使喚地咀嚼、吞咽。然後我聽見一個聲音——很難形容,那聲音像是很多人同時低語,男女老幼混雜在一起,卻又異常清晰,貼着我的右耳廓響起:

“吃吧,孩子,這是你的份。”

我想搖頭,脖頸僵硬。我想放下筷子,手指卻攥得更緊。我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對面,不是夾菜,而是直接端起了那只青瓷碗。碗很冰,冰得我手指發麻。我把碗端到自己面前,看見米飯上插着的烏木筷子,銀包頭在燭光下泛着冷光。

“吃。”

那個聲音又說,這次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拿起那雙筷子——觸感比碗更冰,像是握住了兩根冰錐。我夾起一筷子米飯,送入口中。飯粒粘膩,冰涼,帶着濃重的土腥味和某種說不出的腐敗氣息,像是在潮溼泥土裏埋了很久的谷物。我想吐,喉嚨卻自動吞咽。

一口,兩口,三口。

每吃一口,對面的陰影就更濃一分。起初只是空氣微微扭曲,漸漸凝成一個模糊的人形,坐在椅子上。我看不清它的臉,只能看見一個輪廓,佝僂着,肩膀一高一低。它沒有動,但我能感覺到它在“看”着我,用那雙不存在的眼睛。

吃到第五口時,我猛然驚醒。

不是慢慢醒轉,是像溺水的人浮出水面般猛地彈坐起來,大口喘氣。嘴裏滿是那種土腥味,舌頭又麻又澀。我沖進衛生間,打開燈,對着鏡子張嘴——舌頭表面覆蓋着一層灰白色的膜,像是含過石灰。我拼命漱口,吐出來的水渾濁不堪,水槽底沉澱着細小的黑色顆粒,像是泥土。

枕頭上有一小片溼痕,不是汗,是一種渾濁的、微微發黃的水漬,聞起來有井水的腥氣。

從那晚起,這個夢每隔兩三天就會出現一次。夢境細節逐漸豐富:桌上菜式會變,有時是年夜飯規格,有時只是粗茶淡飯;那個陰影的輪廓也越來越清晰,我能看出它穿着舊式長衫,頭發在腦後挽成髻;它開始有動作——在我吃飯時,它會微微前傾,肩膀聳動,像是在模仿咀嚼。

最可怕的是最近一次,我夢見它伸出了手。

那是一雙青灰色的手,手指細長,指甲發黑,皮膚表面有細密的紋路,像是幹裂的河床。它用那雙手指起湯匙,舀了一勺我面前的湯,送到嘴邊——如果那團陰影有嘴的話。我聽見了清晰的吞咽聲,咕咚一聲,在寂靜的夢境裏格外瘮人。

然後它說話了,這次聲音離我很近,幾乎貼着我的臉:

“你的粥,鹹了。”

醒來後,我沖到廚房。前一晚我煮了皮蛋瘦肉粥,因爲心不在焉,確實多放了一勺鹽。而我分給它的那碗,我嚐過一口,確實偏鹹。

---

夢不是唯一的征兆。

我的身體開始出現奇怪的變化。左手手腕內側,不知何時浮現出一圈極淡的青灰色痕跡,像是戴久了橡皮筋留下的勒痕。但細看,那痕跡不是平整的環,而是由無數細小的、扭曲的符文組成,有些像甲骨文,有些純粹是抽象圖案。我用肥皂搓,用酒精擦,甚至試過用砂紙磨,紋絲不動。那印記像是從皮膚深處長出來的,不是在表面。

更詭異的是,印記在緩慢變化。起初只是淡淡一圈,幾周後顏色加深,變成青黑色,符文也開始微微凸起,摸上去有細微的顆粒感。有時深夜,我會感覺手腕發燙,像是被什麼灼燒。開燈一看,那些符文在皮膚下隱隱發光,泛着幽綠的光澤,幾秒鍾後熄滅。

我去醫院檢查。抽血,拍片,皮膚科醫生用伍德燈照,用放大鏡看,最後搖頭:“沒見過這種。不像紋身,不像色素沉着,也不像皮膚病。要不你去省醫院皮膚病理科做個活檢?”

我沒去。我知道那不是醫學能解釋的問題。

父親在電話裏聽我描述後,沉默了整整一分鍾。然後他說:“那是‘契印’。老祖宗在你身上留的記號。”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父親的聲音聽起來蒼老而疲憊,“它認準你了。跑不掉了。”

“那我該怎麼辦?砍了這只手?”我半是恐懼半是憤怒。

“砍了也沒用。”父親說,“印子在血脈裏,不在皮肉上。你砍了手,它會長在別處——背上,胸口,甚至臉上。”

我掛斷電話,在黑暗裏坐了很久。窗外城市的燈火璀璨如星河,可我的公寓卻像一個孤島,浸泡在無形的寒意裏。餐邊櫃上,那套青瓷碗筷在夜色中泛着幽微的光,像一雙半睜半閉的眼睛。

---

變化在加速。

它開始挑食。白粥小菜不再碰了,換了紅燒肉,第二天碗空了,連油漬都舔得幹幹淨淨。魚喜歡,雞鴨牛羊都喜歡。但速食食品、外賣炸雞、方便面這類,它一概不碰。有一次我加班到凌晨,回家煮了袋螺螄粉——那是我大學時最愛的宵夜。分給它一小碗,第二天原封不動,而碗壁內側多了一道細細的裂痕,不是摔的,像是從內部繃開的,裂痕邊緣還有細小的黑色污漬,像幹涸的血。

它在表達不滿。

更甚者,它開始“幹預”我的飲食。我習慣晚餐後吃個蘋果,那天削好皮,剛咬一口,蘋果突然從手中滑落,滾到餐桌對面,“咚”一聲掉進那只青瓷碗裏。我愣住,伸手去拿,手指碰到碗沿的瞬間,一股刺骨的寒意順着指尖竄上來,整條胳膊都麻了。我縮回手,看見蘋果在碗裏迅速變色,果肉從白色變成灰褐,像是瞬間腐爛了。

我最終把蘋果連碗一起倒進垃圾桶。第二天早上,垃圾桶空空如也,蘋果不見了,碗卻幹幹淨淨地回到餐邊櫃上。

它的“存在感”越來越強。我不只在眼角餘光裏瞥見陰影,有時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它就在那裏——餐桌對面的空椅上。空氣在那個位置會微微扭曲,像隔着一層灼熱的氣浪,光線經過時會折射,讓後面的牆壁看起來像是水中的倒影。溫度也會變化,以那個座位爲圓心,半徑一米內的空氣總比周圍低幾度,夏天開空調時尤其明顯,像有個看不見的冷氣口。

我開始聽見聲音。不是夢裏的聲音,是清醒時的聲響。深夜畫圖時,廚房會傳來水龍頭滴水的聲音,但我檢查過,龍頭關得緊緊的。碗櫃門會自己輕輕開合,發出“吱呀”的嘆息。最清晰的是咀嚼聲——溼黏的,緩慢的,撕扯肉纖維的聲音,從餐桌方向傳來。有時還夾雜着舔舐碗壁的“沙沙”聲,和滿足的、從喉嚨深處發出的低哼。

我試過突然轉頭,或者猛地開燈。聲音會立刻停止,但空氣裏會殘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腥氣,像是生肉在室溫下放久了的味道。

最恐怖的那次,我決定正面應對。

那天是農歷十五,月亮很圓。我故意做了它愛吃的紅燒肘子,燉得酥爛,濃油赤醬。我擺好碗筷,說了那句“老祖宗請用飯”,然後沒有離開餐桌,而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睛直直盯着對面。

起初什麼都沒發生。肘子冒着熱氣,香味彌漫。牆上時鍾的秒針一格一格跳動,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十分鍾,二十分鍾,半小時。

就在我以爲今晚不會有什麼時,那雙烏木筷子動了。

不是突然的動作,是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立起來。像是有只看不見的手在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扶正。筷子在空中微微顫抖,銀包頭反射着吊燈的光,閃爍着冷冽的金屬光澤。

然後,筷子開始移動。

它們懸在空中,像被無形的手握着,伸向盤子裏的肘子。銀包頭精準地戳進最肥美的那塊肉裏,夾起,抬起。肉塊在空中移動,移動到青瓷碗的上方,停頓了一秒,然後——

消失了。

不是掉下去,是字面意義上的消失。就在碗口上方三寸的位置,那塊醬紅色的肘子肉憑空不見了,像是被什麼東西一口吞下。緊接着,我聽見了清晰的咀嚼聲,就在我對面的位置,離我不到一米遠。那聲音太真實了:牙齒咬穿酥皮,撕開纖維,油脂被擠壓,骨頭被碾碎……甚至能聽見吞咽時喉結滾動的“咕咚”聲。

我全身的血液都涼了。

我想跑,腿卻像灌了鉛。我想喊,喉嚨發不出聲音。我只能眼睜睜看着筷子再次移動,夾起第二塊肉,消失,咀嚼聲再次響起。

它吃了三塊。第四塊筷子伸向時,我不知哪來的勇氣,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那雙懸在空中的烏木筷子!

觸感冰冷刺骨,像是握住了兩根冰柱。但更可怕的是,我感覺到筷子的另一端傳來一股力量——一股實實在在的、向下的拉力,仿佛另一頭真的有人握着。我在和什麼東西“拔河”。

那力量很大,我幾乎抓不住。但我咬緊牙關,死死攥着,指甲都掐進了筷子木紋裏。我們僵持了大概五秒鍾,然後那股力量突然消失了。

筷子“啪嗒”掉在桌上,滾了一圈。

我癱在椅子上,大口喘氣,手心全是冷汗,被筷子冰得發麻。低頭一看,手掌上留下了清晰的紋路——不是筷子本身的木紋,而是那些扭曲的符文,和手腕上的一模一樣,像是烙上去的。

而那只青瓷碗裏,多了三根幹幹淨淨的骨頭。

是肘子的骨頭,已經被啃得一絲肉都不剩,連骨髓都被吸空了。骨頭表面泛着油光,在碗底擺成一個詭異的三角形。

我盯着那三根骨頭看了很久,然後慢慢起身,收拾碗筷。洗碗時,我的手一直在抖。洗到那雙烏木筷子時,我特意摸了摸銀包頭——冰涼,但比剛才多了點溫度,像是被人握久了留下的體溫。

那一晚我沒睡。我坐在客廳沙發上,眼睛盯着餐邊櫃。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那套青瓷碗筷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影子在牆上扭曲變形,像一個佝僂的人影,微微晃動,像是在點頭,又像是在打盹。

天亮時,我做出了決定。

我要回老家,我要弄清楚,我們家族到底供奉了個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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